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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


姚书会猎到野猪后也没有松懈,用过午膳后再次出发,一头扎入丛林。

        温止寒劝道:“你应该稳胜,何不歇一歇?”

        姚书会这两天拼了命一般地打猎,脸上已有倦色,他半阖着眼摇摇头:“我要足够出色,才能让姚百汌越过姚斯涵看到我。”

        姚书会并非言过其实,姚斯涵的确是一位好猎手,早已蝉联鬬兽与天骄魁首多年;更何况比起他人,姚百汌自然更愿意将目光投向自家儿子。

        温止寒没有劝解的理由,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默许。

        最后一个下午很快过去,用以当做作战时收兵信号的金声响彻辟寒谷天际,结束的时候到了。

        众人坐回高台上时天色尚未晚,姚书会看到一位宫人牵着一只孔雀自远方而来,他尚在揣测这是谁的猎物,就听姚斯涵道:“母亲生辰快到了,儿猎了这孔雀让父亲讨母亲的欢心。”

        姚百汌笑着抚须,缓缓点头:“王儿有心。”

        他说完,眼神不自觉飘向姚书会猎的那堆猎物,他从未见有人能猎这么一大堆猎物的,他竟然在不经意间收得一员虎将。只是不知此人心智如何,又能否成为为他所用的刀。

        姚斯涵自然也看到了,他掩去眼中的阴沉,垂下眼眸。他不明白,一位出身低贱的伶人,有什么资格三番两次地夺走他父亲停留在他身上的眼光。

        宫人快步走到姚百汌身边,低声道:“大家1,今年天骄胜负已分。”

        姚百汌朝下方扬了扬下巴,示意宫人宣读结果。

        姚书会是压倒性的第一,姚斯涵就算猎了活孔雀都无法弥补他与姚书会之间的鸿沟。

        “修文听赏!”

        姚书会走下高台,跪倒在姚百汌下首。

        姚百汌道了平身。

        姚书会却不起身,只将手举过头顶,用以接刀。

        姚百汌十分满意姚书会的低姿态,待赐了刀之后方颔首笑道:“除去这把刀,朕再赐修爱卿2一件物什。”

        姚百汌赐予的是一块可以出入皇宫的令牌。

        “回盛京后凭此令牌至行宫,自有人为你安排差事。”

        姚书会此时已经起了身,他叉手回话:“谢陛下垂爱。”

        话分两头,单说一方。

        刚回到卧房,姚书会便唤住温止寒,他单膝跪地,将刀举过头顶:“望它能斩去云舒的霉运,斩杀所有宵小。”

        温止寒笑纳了那把刀。

        此刻房中分外和谐的两人不会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已被一双犹如蛇信、满含怨毒的眼睛瞧了去。

        眼睛的主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回到自己房中,点了灯,磨墨提笔写下一封信。

        他在房中待至夜深,这才摸到萧竹的房中,将信连同犀角吊坠一同放到萧竹的枕边。

        萧竹本就常年被噩梦扰得不得安宁,这会正处于半梦半醒间,被这不明显的动静引得惊悸而醒。

        他吃力地起了身,却因下肢使不上力跌下了床。

        他的书童牧宁闻声而来,点亮了烛火,将萧竹抱到床上。

        萧竹气喘吁吁地道:“牧宁,辛苦你了。”

        牧宁红着眼眶摇摇头,沉默着叉手立在一旁,他不是没看到枕边的信件,却不知该劝些什么;他更怕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起反作用,让萧竹所剩不多的求生意志消失殆尽。

        萧竹挥了挥手,让牧宁退下。

        他打开了那封信件,姚斯涵在信上说,他未能拿到天骄魁首,无颜见萧竹,待他备好踏青礼,再来见萧竹。

        萧竹知道,姚斯涵的好胜心向来极强,只是对方不懂,比起那些死物,他更想见到对方。

        送来犀角与信件的姚斯涵并没有走,他趴在房顶看着屋内的一切,看着萧竹微笑着阖上信件,他也将瓦片盖好,踏着轻快的脚步而去。

        回到盛京,姚书会和温止寒各自忙碌了起来。

        姚书会已经收拾包裹入了宫,暂时不再回酒官府;而温止寒的伤已大好,姚百汌命他操持元日的庆典,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温止寒正打算看些折子,就听闻下人来报,姚书会回来了。

        两人半月未见,姚书会清减了不少,脚步也有些踉跄,温止寒忙扶住他,关上房门问道:“怎么回来了?弄得这般模样可是在宫中不好?”

        “顺路回来看看。训练有些辛苦,受了些小伤,不足挂齿。”少年笑得天真烂漫,撩起棉裤,露出膝盖的伤,“我一想到同云舒伤在一处,便不觉得疼了。”

        温止寒心疼的不是少年身上因训练导致的伤,而是对方苦中作乐的模样;他多想告诉对方,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一切有他。

        但他明白,没有将放飞的鵸鵌再关回金丝笼中的道理。

        雄鹰想振翅蓝天,他能做的只有告诉雄鹰,何处风景最美、如何飞能更快到达目的地。

        思及此,温止寒答:“我为你擦药。”

        姚书会像是半个月没说过话一般,嘴巴自进门就说个不停:“装成沉默寡言的模样也忒难,那时天流别说是三脚,就是三百脚也踹不出一个屁来,再多待些时日,我都要怀疑自己要被闷成哑巴了。”

        温止寒很喜欢少年人的活力,他边笑着替姚书会揉开淤青,边答:“那便同我多说说,把这半个月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姚书会闭上眼,享受着温止寒的“伺候”,转了下一个话题:“姚百汌给了我三日的假,还给了我入行宫前第一个考核任务。”

        “是什么?”温止寒问。

        “三天内名扬盛京。”姚书会答。

        “需要我帮忙吗?”温止寒复问。

        “我已经想好以何种方式完成了。”姚书会将眼神移至温止寒头顶,神情带有些虔诚的味道,“从今往后,云舒可以试着相信我。”

        温止寒抬起头,与姚书会眼神相撞,他不言不语,只笑着点了头。

        擦好药后姚书会就起了身:“我要去赵六处,云舒与我同去否?”

        赵六便是西市那位颇负盛名的刺青师。

        温止寒答:“横竖无事,与你同去罢,也算看个热闹。”

        温止寒不会让姚书会知道,他案头还堆着一堆折子没看,看来为了这一上午的快活,他晚上又得熬大夜了。

        同样,姚书会也不会让温止寒知道,他本来是要去西市的,回来得多绕小半座城、多花半个时辰,并不顺路。

        但他半个月不曾见温止寒了,他想对方了,他想早一点见到对方,再亮出些微小伤惹对方心疼。

        这样对方就会以为他还是像先前那样娇气,对方反而能安心。在行宫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毫发无损那是痴人说梦,这一点温止寒比他更清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情之所至,理应尽兴。

        两人行至西市赵六刺青的摊子前,姚书会看到,就算是寒冬腊月,这里也依旧人头攒动。

        赵六刚刺完上一个人身上的纹样,这会刚挂上暂歇的牌子,看起来昏昏欲睡。

        姚书会下了马,揭走赵六摊前的幌子,朗声道:“吾乃偃都修文,今欲与阿郎比试比试这刺青。”

        温止寒在这时终于琢磨出姚书会要怎么名扬盛京了,他想过千百种办法,唯独没想到少年会这般剑走偏锋。只是少年已将幌子揭下,他就算出声阻止也来不及了。

        赵六睁开了眼,他今日不似上次姚温来时那般□□着上身,而是穿了一件方便干活的短打。他故意伸了伸手臂,露出虎口处栩栩如生的蛇头,周围的人俱被吓得倒吸了一口气,一时骚动了起来。

        赵六本想让少年知难而退,却见姚书会依旧不动如山,不由赞道:“少年好胆识!”

        姚书会抱拳道:“不敢。请阿郎赐教。”

        赵六抖了抖袖子,将蛇头再次遮住,他环视四周,道:“今日便请诸位与我做个见证,若我输了,我便给这小郎君黄金百两,若小郎君输了……”

        这是将话抛给姚书会了。

        “我不要黄金百两,只消我赢了之后阿郎为我刺上一个字。”姚书会思量片刻复答,“阿郎若赢了,往后阿郎纹什么,我便为阿郎猎来什么,如何?我向来箭无虚发!”

        赵六抚掌大笑:“小郎君是个妙人!吾应下了!”

        他又道:“近日吾新刺了一蝰蛇,便以此应战小郎君罢。”

        说罢,赵六撩起了袖子,只见一条蝰蛇纹身蜿蜒如溪,自臂膀而下,盘踞于赵六的整个手臂,每一片鳞片都格外清晰且逼真,可谓涉笔成趣。

        更绝妙的是虎口处对蛇头的点睛,蛇张口啖啖,仿佛盘旋欲行,煞是活灵活现。

        姚书会见对方亮了纹身,也不紧不慢地脱了上衣,他肤色白皙,衬得山更青翠、红梅更娇艳欲滴;这光景用一句话足以概括——一身雪练也似白肉,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2。

        周围一片欢呼,更有狂热者已向顶着一张绝色面皮的姚书会掷来水果,以示欣赏。

        “修卿倒比我年少时风流!”赵六大笑着打趣:“若赛锦体,由道是谁,都输与修卿4。”

        姚书会拱手直道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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