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才高八斗巧挖心机 两士唇齿刀剑相争

　　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

　　而今日是陆泽开登门拜访李政宰的日子。

　　“苏州如今倒是暖和了些，前些日子才听着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看了你的梅词，方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能配得上‘才子’的称呼了。”

　　李政宰眉眼含笑，虽说规矩什么的，没有半分地逾矩的地方，但只给旁人透着一股亲近的意味。

　　“当不得李兄如此的称赞，只是一难登大雅之堂的玩物什罢了。”陆泽开眉眼低垂着，嘴上说着谦逊的话语。打心眼里却是提高了警惕。

　　今日的宴会怕又是一个“鸿门宴”了。

　　不过在经过延兴帝的那场考验之后，李政宰的鸿门宴也就不算什么了。

　　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陆泽开可不敢大意被人拿捏了把柄，自然也要小心地应对着。

　　“你若这般说的话，我等这般的怕是连那一斗才气也是沾不得的了。”

　　李政宰说的话中之意乃是脱胎于谢灵运之语。

　　谢灵运为人清狂，恃才傲物，曾于饮酒时自叹道：“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

　　“哪里的话，那只不过是谢客醉酒之后一时的痴语而已，当不得真的。”

　　这话陆泽开可不敢接，毕竟若是接了，传出去可就变成了他陆某人恃才傲物了。

　　那对于他未来的计划一定会有影响的，毕竟一个恃才傲物之人又有几个能在官场上走得长久的呢？

　　不论是力士捧靴，贵妃研墨的李太白，还是醉酒狂歌，不着寸缕的刘伶，哪个在官场上走的长久了？

　　那李政宰这话到底是无意说出，还是带着什么目的说出来了呢？

　　李政宰此人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嫩雏”，经历了近乎十年的官场磨砺，早就是一个“老油条”般的人物了。又怎么会无的放矢地说出一句如此不妥当的话来。

　　陆泽开的大脑转的飞快。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或者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和想不出来；或者是大脑会急速地转动，为其提供答案。

　　幸运的是，陆泽开是后者。

　　他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李政宰怕是要断他的后路！

　　若是陆泽开将李政宰的话接了，李政宰只说自己是夸赞之语，旁人也不会觉得有异，但陆泽开不可以接。

　　柳永之事虽已过了百年，但道理是永恒不变的。

　　到那时候，再由李政宰递给他一根“救命稻草”，那么按着一般的情况，陆泽开定会对李政宰“感激涕零”。

　　当然，李政宰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在陆泽开看来不仅仅是为了给理亲王网罗力量和附属，还有想要组建属于自己在理亲王势力下的小团体，为他赢得更多的话语权和主事权。

　　而且，这句话怕只是一盘“开胃小菜”，后续也不知道有多少“大餐”在后面等着他。

　　另一边的李政宰对待陆泽开的态度更加谨慎了些。

　　原以为年少成名之人，总会带着些许的傲气，但陆泽开如此的谦逊倒是他没想到的。

　　一个对自己有清晰自我认知的人，就如同田地里的泥鳅一样，滑不溜秋，难以拿捏。

　　不过这也正好，若是自己的手下有这般的人物，对自己以后的帮助会更大些。

　　虽两人心中心思百转，但言语间却未显露出半分，只笑语晏晏的交谈着。

　　“苏州风景极好，更有白乐天和苏东坡留下的白堤和苏堤，陆兄弟，若是要游玩的话，定是不要错过这几处好地，毕竟他们和陆兄弟一般，皆是文杰之士啊。”

　　待二人坐下后，李政宰面色带笑地说着。

　　陆泽开看去，只觉得李政宰的话可以说是“真心实意”的，就连眼神当中也是透着股见到他的欣喜，但既然明白对方是一只“狼”了，那么陆泽开怎么也不会相信“狼会吃草”。

　　看似客套甚至吹捧他的话，其实处处在挖坑。

　　儒家自孔子以来就是“崇古”的，并且这股风气在董仲舒上书“独尊儒术”开始，就遍布了整个社会；在元朝时期，蒙古贵族看不起“南人”，施行等级分化。

　　这更让当时的知识分子之中崇古潮流更浓了。

　　如今的大周就是在这般的背景下建立的，自然对于古人更加推崇。

　　若是这话只是于相熟的亲眷之间一时夸赞来说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他与李政宰中间相差了十年的年岁在其中，更何况只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而已。

　　若这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先不说别的，一顶“不敬先人”的帽子就直冲冲地砸在他的头上。

　　更何况看不起，嫉妒“少年才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李政宰此话乃是“一语双关”。

　　一者是继续给陆泽开挖坑，达到收揽他的目的。

　　二来，就是对陆泽开的警告之语，毕竟白居易和苏轼的官途虽然要比李白和杜甫走得长远些，但也是坎坷了一生。

　　因着苏轼反对新法，自熙宁四年以来，苏轼一直辗转于地方任官，再未回到京城任职。

　　白居易妄论当朝者，僭越之罪下被贬，留下名篇《琵琶行》。

　　此二人都有因着依仗才华得罪高官的事例存在，陆泽开心中冷笑着，这是在警告自己不可以恃才傲物，真真是硬刀子包了软刀壳啊。

　　“当不得李兄如此之说，我算那般的人物，怎么有那般的牌面和乐天居士、东坡居士相提并论呢？”陆泽开面色不显地应道。

　　“祖父在家，就教导着，万不可沉迷于诗词一道，称那只是小道，不能玩物丧志，最为正途的还应是科举进仕。”

　　你拿古人压我，那我就拿老人挤兑你。

　　更何况这位老人还不是一般的老人，若是陆泽开说的孔子这些已经逝去的人也就罢了。

　　毕竟他们死了，他们的话可以被人们任意解读。

　　但陆泽开提的是他的祖父，那个虽无丞相之名义，但有丞相之实权的人。

　　你能说他的话错了吗？你不能，并且你必须得“乐呵呵”的接受，就算他在说你玩物丧志，你也要应着，否则传到陆檀的耳中，会怎么想他呢？

　　陆泽开面上带笑，他也不是面团，任人拿捏的。

　　那就看看他李政宰能不能接住他的招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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