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莫要说了，大人。”常玉缓缓躺下，被衾捂住脑袋，声音闷在被子里。

        朝婳端来凝神香炉，刚要推门走进去，沏安忽的打开门扇跨步走出来，无情无绪的冲她问好。

        “大人！”朝婳放下香炉，小跑着跟上去。

        沏安步子越迈越大，习习凉风吹动他衣诀翩飞，他盲无目的，一路走到后花园，姹紫嫣红的花团一簇紧挨着一簇。

        木栅栏旁放着浇水银壶，他猛地停下，朝婳没刹住脚撞上去，捂着额头吼道：“我喊了你一路，大人怎都不应！”

        沏安弯腰提起银壶，细水不知疲倦的洒出来，花团争相饮水，舞着腰肢。

        他不言语，朝婳摸摸鼻头，嗓音弱下来，小心翼翼的问他：“大人怎么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鄙人记得小姐是来送凝神香炉，可否送到？”他冷冷说道。

        朝婳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说：“罢了，估计姐姐也用不上了。”

        “何出此言？”

        “我猜大人定然惹得姐姐疲倦了，既然如此，凝神香也没了用处。”

        沏安一直背对着她浇花，宽大的袖子撩动花蕊，袖口沾湿大半。

        朝婳提醒道：“大人莫要浇了，小心湿了衣袖。”

        他扫了眼袖口，挽起湿了的部分，接着浇。

        “多谢小姐提醒，鄙人想静静。”

        朝婳调侃道：“静静是谁？大人莫非不喜欢姐姐了？”

        “朝婳小姐。”他沉声，终于转过身来看她。

        眉眼间的寒霜似腊月冰冻，朝婳冻的打了个哆嗦。

        “大人好生奇怪，从姐姐房内出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沏安揉揉额角，叹口气，“小姐莫缠着我了，朝华先生处理完族内事务后便会来寻你。”

        朝婳嘟嘟嘴，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才顾不上我，三长老死的突然，族内上下早已乱成一锅粥，人心惶惶的。”

        “既然如此，小姐还是回屋为好。”

        “偏不！”朝婳抱臂，高高仰起头，问他：“你同姐姐说了什么？”

        “没什么。”沏安说。

        “大人这副神情，傻子都能看出来有事。”她低头思索了会儿，脑中灵光一闪，惊到：“大人莫非向姐姐告白了？！”

        沏安不耐烦的合合眼，“既然小姐猜到，可否回屋让鄙人独自赏景？”

        “这里除了花就是草，有什么可赏的。”朝婳环顾四周，猛地一拍脑门说道：“白狮一族有口井，据说井水可包治百病，大人要不要帮姐姐取来？”

        沏安忽然发笑，“那井百年前就已枯竭，况且族中内乱，你让我此时同你前去？”

        “你去便去，不去便不去，猜这么多干吗？！”她甩手站起来，欲要走，一把山水墨扇挡住眼前路，背后之人踱步走到她身旁。

        “小姐想干什么鄙人不知，但若是生意，鄙人颇感兴趣。”

        朝婳圆溜溜的眼珠子打转，“去一趟多少银子？”

        “白狮一族生在寒地，往返两日脚程，那井还有族人把守，如此算来，一百两银子小姐应是不亏。”沏安拿出账簿，潦潦划上一笔，未等她思虑便掐诀将她扔到折扇上。

        她嚷道：“一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沏安踏上折扇，迎风站在扇把上。

        折扇愈升愈高，穿过九霄云层，飞过浩野边疆，凉风变为割骨的凛冽寒风，朝婳冻的缩成一团，抱着膝盖问：“你是不是，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沏安丝毫没有受到寒风影响，站的笔直，“什么？”

        朝婳嘴皮子打架，“就，就是忘了随我……”她还未说完，身上亮起一点灵光，霎时暖烘烘的，手脚渐渐恢复知觉。

        她大喜，刚要说谢谢，沏安道：“一百五十两。”

        “奸商！”朝婳气的横眉竖眼。

        雪花如席，千里冰封，扇子渐渐停在厚厚的积雪上，沏安走下来，积雪没过脚踝。

        入眼便是巍峨雪山，山脉蜿蜒，一路上银装素裹，光秃的树枝梢头挂满晶莹的雪，清澈的河水冻的结结实实，朝婳走上去险些滑倒。

        沏安一直走在前面领路，听她抱怨了一路，头也没回道：“小姐可否小声些，吵的鄙人头痛。”

        朝婳：“此地就你我二人，不妨你陪我聊聊天？”

        沏安突然踏碎冰面，割出一道三指宽的冰痕，游鱼细石清晰可见，见对方老实了，他心满意足的接着走。

        两人不知迎风冒雪走了多久，四周除了白雪一点生机都没有。

        朝婳累了，停下脚步捶腿，沏安也站在一棵参天古树前不动，她以为对方终于良心发现，没想到沏安伸手折下一根树枝，牢牢插进面前的空气里。

        空气如同冰层般瞬时崩裂，冰块滚落到朝婳脚边，她呆了呆。

        沏安提醒，“走吧。”

        她这才缓过神跟上，像是来到另一处世界。

        到处是用冰块堆叠而成的冰屋，脚下土地松软，积雪掩埋大片大片的草地，虽谈不上绿意盎然，但起码有了生机。

        沏安正对着一位白耳，蓝眸，及腰的白色卷发男人行礼，对方身着光滑绸缎，额间挂着蓝宝石银链，眼眸深邃，鼻梁高挺。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会儿，沏安冲朝婳招手。

        朝婳走过去，他道：“这位是白狮长老，白诫。”

        白狮向她行礼，“听君上说你要去那枯井处？”

        朝婳连忙摆手，“不是我要去，是你家君上想去。”

        白狮笑道：“那井已干枯百年，姑娘想去便去罢，无妨。”

        朝婳看向沏安，对方完全没在听她们说话，等她们说完后双手背后，闲庭信步的朝着枯井的方向走了。

        她小声嘟囔道：“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白狮耳朵动了动，说：“君上本就不是外人，这井还是君上亲自挖的。”

        “他挖的？”朝婳不敢置信，“你们给了他多少银子能让他屈尊降贵来挖井？”

        “没给银子。”白狮从兜口掏出一张用油纸裹着的饼递给她，“姑娘饿了吧。”

        “谢谢……”朝婳心中的诧异被这突如其来的饼打下去，她接过咬了一口，又香又有嚼劲。

        三人走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沏安蹲下扫开井盖上的雪被，冲朝婳说：“小姐接下来打算做何？”

        朝婳将未吃完的饼塞进兜口，试着抱起同她一般宽的井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动一根手指的距离。

        白狮哭笑不得的上前，双手把住盖沿，缓缓推开。

        朝婳糗住，撅起嘴巴小声说：“不早点帮忙……”

        枯井深不可测，一眼望去黑黢黢的，声音砸进井里传来回音。

        他们围井站着，半晌没有动作，沏安复问：“小姐要用这井做何事？”

        朝婳不自然晃悠着手臂说：“我就是好奇井的模样，来看看而已。”

        “好奇？”沏安踢开沉重井盖，笑容好似淬毒，“千里迢迢赶到这寒地只因好奇？”

        朝婳叉腰，高声道：“对啊！我花一百五十两就为了看一眼这口井，我有钱闲的没处花，不行？！”

        “自然行。”沏安朝井口望去，一股潮湿腥气扑来，他退后几步笑着说：“不知小姐有没有听过一个坊间传闻。”

        朝婳：“什么传闻？”

        “凡是灵井，井底都住着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当守护灵，如有谁往井中扔些脏物，便能唤醒凶兽。”他娓娓说道。

        朝婳眼睛亮了亮，像是极力压下心头喜悦道：“真的？”

        一直不声不响的白狮插口，“井中的确住着凶兽。”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井枯竭百年，在下想井中凶兽应该也早已逝去。”

        沏安走到白狮身旁，揉揉肚子说：“族中可还有白榛糕？”

        白狮点点头，“君上可是饿了？我现在就回去叫人准备餐食。”

        沏安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的不知说了些什么，白狮神色古怪的看了眼朝婳后退下。

        朝婳疑惑道：“你同他说了什么？”

        “鄙人想，小姐还是先将凶兽引出来为好。”沏安拍掉肩头落雪，往井中扔下一颗石子，久久没有回音。

        “你若想扔，便扔些大的，凶兽沉睡百年，小石子惊不动它。”

        朝婳连连后退几步，指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惊扰这头凶兽！”她心中忐忑，手指绞成一团。

        “那你同我说说来此地还能为何？”沏安将手中折扇丢到消融的雪水里，水花四溅，打湿了朝婳的裙摆。

        “捡起，扔下去，二百两。”

        朝婳气急败坏的跺脚，“奸商！一把破扇子能值五十两？”

        “值钱的不是扇子，是井中凶兽。”沏安道，“扇子上封了结界，你若扔下去鄙人可保证它三天之后出井，到时它自会沿着气味来找你。”

        朝婳犹豫的捡起扇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打量，犹豫不决。

        “小姐不妨想想，唤醒这凶兽带来的好处。”

        “你怎么……”一股莫名恐惧油然而生，朝婳看着眼前如琢如磨的男子，却不由得心怖。

        他怎么好像能将她的心思看透一般。

        “小姐若是害怕驯服不了它，可再加一百两，鄙人定让它成为一头温顺乖巧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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