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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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身子动了动,没有反应。
凤翎没有仔细辩认怀里药丸,抓出一把用力朝他掷了过去。
常欢教她方法。
药粉或药膏外面薄薄裹上一层膜,她没有内力,只要抓握时候小心,药丸弹人皮肤上便会自动破裂,发挥效用。
凤翎看着他额头忽迸出一绺轻烟。
他跳开,踉踉跄跄越过秦铁柱冲门外扑去。
那药丸里有一颗断肠草,对肌肤无害,却不能入眼入嘴,巨毒。
凤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得上它,没有想到,一开始,便用了冯先生身上。
甘氏扑秦铁柱身上还哭。
秦铁柱胸口起伏很厉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徒劳无功地睁大双眼,眼前都是空茫茫一片。
等到身体疼痛变得麻木,他心头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他大限将至。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他原本只想回去通知一声,十一爷到了,让家里做好准备,又看着凤翎飞奔,以为她和浅云弄什么事儿节外生枝,这才跟了过来。
他童心大起,想着吓一吓两丫头,才会不请自入。
没想到,他会因此丧命。
秦铁柱动动手指,一只柔软小手塞进了他满是厚茧大手里,给他送来一丝丝暖意。
他听见凤翎声音,“娘,别哭了,爷手动。咱带爷回家,常欢一定能救。”
甘氏慌忙止住哭,帮着凤翎一起扶起秦铁柱。
秦铁柱是标准农家大汉,身材高大壮硕。这时又浑身瘫软不能动弹,甘氏和凤翎扶了几次也不能扶起来。
“扶爷到我背上来。”甘氏一手扶住秦铁柱,一边微蹲下身子。
甘氏身体又瘦又弱。
“娘,还是我来……”
“。”甘氏声音不容置喙。
使所有力气,凤翎才将秦铁柱扶到甘氏背上,压得甘氏佝偻了身子,几欲跌倒。
甘氏两手托住秦铁柱腿,紧紧咬住下唇,终于向外迈开步去。
这么长一段路,甘氏不知能坚持多久。凤翎本想先回去喊常欢来。可一来一去,只怕费时间,她也不放心娘一个人。
正犹豫间。就瞧见前方一个白色修长身影往这边迎来。
凤翎定睛细看,不由大喜,向来人用力挥手,“箫公子,箫公子!”
箫云身形一跃。眨眼便到了二人眼前。
“我爷爷给人用银针打中,求箫公子帮忙!”也顾不得礼数,凤翎一手拉住箫云衣袖。
凤翎知道银针没毒,所以首要任务是将银针以内力逼出。只要箫云愿意帮忙,爷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箫云伸手将秦铁柱从甘氏背上扶起,轻轻放地上。自己则单膝跪地,将墨剑放身侧,解开秦铁柱衣裳察看。
秦铁柱胸口有几个红点。并没有什么大出血,银针全数没入体内。
箫云蹙眉。
看见箫云表情,凤翎心中有种不详预感,急切问,“我爷如何了?”
箫云抬眸看了凤翎一眼。仍旧低下头去。
凤翎心却是突一跳,箫云眸子里一片灰暗哀色。
箫云将秦铁柱扶起半坐。凤翎便将秦铁柱扶住。
箫云秦铁柱背后贴掌,微一运气,“蹭!”四支银针从秦铁柱胸口飞出来,落他脚边不远地上,血红血红颜色,灼人眼睛。
几股细细血柱便从秦铁柱胸口喷射而出。
箫云飞秦铁柱胸口点了几下,止住血。
“我爹他……”甘氏一手撑地半坐着,带着哭腔问。
箫云冲她摇头,黑亮眸子里带着一丝歉意,“都打要害上,怕是……”
箫云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白。
爷爷不行了。
“爹!”甘氏忍不住失声痛哭。
“回……家。”秦铁柱喉头发出微弱声音,握住凤翎搁他手心里手。
箫云抓起地上墨剑,递给凤翎。
凤翎从秦铁柱手里缩回手,双手捧住。箫云没有马上放,而是一点一点将手中力气泄开。
等他缩回手,凤翎手陡然一沉,差点儿便随着墨剑整个人向前倾倒。
她总见着箫云将墨剑握手中,却没想到这么重。凤翎只能双手紧紧将它抱胸前,一会儿功夫,手臂便又酸又麻。
箫云抱着秦铁柱回秦家。
看见奄奄一息秦铁柱,秦家乱成一窝粥。
洛十一惊异看向箫云,以眼神询问。
“暗器。”箫云没有多说,洛十一却也能明白。
他们今天走不了了。
秦家人都回来了,将李氏屋子挤得满满,低泣声一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氏只是哭,“早上出去还好好儿,老爷子,你可不能有事啊!”
“我去请大夫!”秦天海说着就样往外跑。
“三……”秦铁柱痛苦哼了一声,叫住秦天海。
“爹!”秦天海朝床前扑过去。
罗氏慌忙推一把身边秦天江,往秦铁柱床前努嘴,示意他也跟过去。
老爷子不行了,万一有什么交待,可不能只便宜了三房。
秦天江正想挪脚,就听得秦铁柱又喊了一声,“叶儿!”
唤得是甘氏。
“哎,爹,我,我。”甘氏往脸上抹把泪,强装出个笑容迎上去,“爹,您歇着,别多说话,我让二子去请大夫,爹会好。”说到后面。甘氏依旧忍不住哽咽。
秦铁柱轻轻摇头,费力向甘氏翻开手掌。
甘氏慌忙将他手握住。
秦铁柱闭上眼歇了口气,抓着甘氏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往李氏放自己身上手边移,碰着李氏手才停下来。
“兰丫儿,”秦铁柱唤了一声李氏乳名,就像他俩小时候那样。
李氏放声大哭。
几十年都没再听到秦铁柱这样唤过她,这时听见,就像有把刀子剜她心肝。
秦铁柱咽口口水,叹口气。慢慢将甘氏手塞到李氏手里。
再唤了一声“兰丫儿”,秦铁柱说不出太多话来。
李氏却是拼命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放心。”
秦铁柱松口气,轻轻点头,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握着甘氏手陡然一松。
屋里人放声大哭。
凤翎亦是跪地痛哭。
爷爷!
前世爷爷进京途中,不小心坠落山下摔伤。不治而亡;这世,她还想着要如何提醒爷爷避免摔伤躲过一劫,爷爷却己经因她而亡。
爷爷他生命后一刻,想还是力去保护娘!拼着后一口气,他将娘托附给奶奶。
这样爷爷,怎能不让她痛彻心肺?
下葬这天。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打送葬人身上、脸上,将众人脸上泪一掩去。
没有眼泪。秦铁柱葬礼就显得加沉重而悲哀。
李氏晕倒几回,后不得己由秦乐文背着送完秦铁柱后一程。
葬礼过后第二天,浅云和秦乐文跟着洛十一进京。
家里似乎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秦铁柱瞪眼怒骂秦乐文,举着扫把满院子追着秦乐文跑,一边跑。一边还扯着嗓子喊,“臭小子。你跑,你敢跑,再跑……”
落秦乐文身上扫把声却远不如他吼得响亮。
秦守文亦握着鸡蛋掩面而泣。
爷爷总是笑着将手里半个鸡蛋拨进他碗里,再摸摸他头,“吃,吃了好去读书。”
……
所有这一切,仿佛都昨日。
李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脊背都佝偻起来。这些年,秦铁柱面上凶,却将她保护得太好,没让她操一点儿心思,偶尔拌嘴,也是床头吵床尾合,从不曾到隔夜。
甘氏和凤翎没有告诉她真相,只说秦铁柱是无妄之灾。
她搞不明白,老天怎么会那么不公平,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无妄之灾?
老天没眼,真没眼!
没了秦铁柱,李氏心变得空落一片,除了整日守着床头落泪,她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想。
甘氏靠凤翎肩头,声音疲软而无力,“凤丫,你说,冯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恩?人性命,难道不比那些东西来得重要?我爹又为什么要留下那些东西?”
凤翎无法回答。
娘会认出冯先生,她想想也能明白。冯先生鞋一向出自甘氏之手,甘氏针法又与别不同。
那鞋面上针脚形成倒衔草纹,娘总拿来自嘲,一心想改也没能改掉;还有看了十几年颀长身形,那双智慧灵动双眼,娘又怎会认不出来?
那日之后,南山书院着了一场大火,冯先生和冯伦冯娟不知所踪。
兰先生也不告而别。
凤翎从没想过,她重生,会带给曾经深爱人这种悲剧收场。
是啊,外公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
她也问自己。
“凤丫。”甘氏唤了她一声,她身边坐直身子,含着泪眼看她。
“咱们进京。”
“什么?”凤翎没听明白甘氏意思。
“咱们要进京。”甘氏又说了一遍,声音沙哑却坚定。
凤翎叹口气。
她早猜到了娘决定,前世命运,如何能轻易改变?
甘氏握住她手,眼中闪着毫不犹疑光芒,“我想让,我想逃,老天不让;既然如此,咱们就去争,争回我们该得东西!他如今一切,该是我,是你们。”
*d^_^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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