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 兰先生

自那次以后，凤翎就常常镇上遇见常欢。

        凤翎觉得，自从认识常欢以后，她似乎交上了好运。

        常欢是那种非常简单乐人。冯娟原话，常欢就像老鸹，唯一区别，老鸹喜欢往自己窝里搬亮闪闪东西，而常欢喜欢搬银子。

        所以凤翎只需要提几个能让他赚银子法子，便能从他手里换来她看来价值无量东西，比如说断肠草，比如说雷公藤，夸张一次，她居然从常欢手里换得一本内功心法和一本拳谱：让二哥秦乐文一直奉为至宝东西。

        凤翎还觉得，这一切似乎得来太容易了，容易得有悖常理。

        不过观察了许多次，她找不出常欢身上不合理之处。他总是要讨价还价一番，依照她法子赚到银子之后，才会给她想要东西。

        何况，所有这些交易下来，凤翎觉得，她是占了便宜。

        这些交易让她成为一个制毒高手，二哥荣升为秦家一等护院，每月银子涨为三钱。

        还有她爱死了那只爱出来瞎晃悠，喜欢探头探脑，抓起雀仔来却身手敏捷，准狠小青蛇。

        凤翎于是放弃了深究。

        次年二月，秦守文和冯伦一起，通过了县里童子试。

        秦铁柱十分高兴，而冯先生趁机提及想书院里试办女学想法，欲招凤翎为第一名女学生。

        秦铁柱欣然应允。

        三月，凤翎开始了与秦守文结伴去学院读书生活。

        搭建女学堂里只有凤翎和冯娟两名学生。

        而冯先生授课重点为女子来说比较薄弱图学和易学，冯娟听得云里雾里，凤翎却是从中得益匪浅。

        她理解了外公留下图纸中她不能理解部分。仔细研究后，她恍然明白有些人对外公穷追不舍原因。

        外公留下那些她曾不明白为何物东西，很可能是一种威力强大型武器！

        这个发现让凤翎愈发谨慎，不敢再外公小屋逗留太长时间。

        不过好这两年来似乎一切平静。再没有人弄断过她缠门环上发丝，也没人弄乱她留门边小树枝。

        凤翎想，或许是那些人外公屋里找不到东西，所以放弃了寻找。

        这是好事。

        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强列不安感觉笼罩凤翎心头。

        凤翎想，或许是进京之日越来越近原故。

        县衙己经宣达文书，朝廷欲重建黄册，详载每户丁粮之数，并将以此册制定各户赋税标准。

        皇上十分重视此次改建，遂将监生派往全国各地。指导、监督土地丈量，每户人口普查登记等等。对于瞒报少报者，朝廷将予以重罚。

        朝廷并随之颁布了一系列丁粮均衡法令。依各户男丁计量丁粮之数，严重失衡者，余产将没入朝廷国库。

        凤翎看来，这是朝廷国库空虚表现。

        依凤翎前世记忆，这项法令实际全国并未能得到真正推行。两年后，皇上驾崩，皇继位，这项法令即随之终止。

        而这个时候，这项法令民间，尤其是官宦大家。引起了巨大恐慌。

        纳妾之风盛行，一妻十妾大有人，目只为增加本户男丁之数。

        秦家田少男丁多。这项法令对秦家根本没有影响。

        然而京城为官秦天河，妻妾虽多，却一直未能育有男丁，为寻后计之策，他这才想起自己故乡三个儿子。

        十月间。秦天河派来接秦家人入京车队便会到达。

        可不管怎么说，与冯伦冯娟相伴读书。还是一件非常乐事情。凤翎非常珍惜这段即将走到头美好时光。

        书院外春光明媚，流水潺潺，鸟鸣啾啾，将冯娟一颗心早勾得不见了影，凤翎却埋头于书本。

        窗外忽两声猫叫，凤翎从书上抬起眸子往外望去，果然看见冯伦从窗外探出脑袋来。

        冯伦此时己经十四岁，脱去稚气脸比幼时加俊朗，可当他冲着凤翎挥手，压低声音唤她时候，脸上露出依旧是记忆里那时纯真稚嫩笑。

        凤翎一时晃了神。

        就是这张纯净笑脸，曾一辈子刻了她心里，给她带来永远也不能忘怀遗憾。

        如今，她却是要再一次失去这种笑容？

        凤翎感到自己是多么无力：她没有法子阻止朝廷颁布令，没有法子阻止秦家人入京，甚至连想让娘，哥哥们留下理由都没有。

        “阿凤，阿凤！”

        冯娟早跑到了门口，见她不动，又折了因来拉她，“走，出去玩会，别担心，爹爹今日有客，一时半会不会来。”

        冯娟却是猜错了。

        几人坐小河边看着冯伦编织小玩艺儿。编了一只小兔给冯娟，又编一只孔雀给凤翎。

        凤翎才接过低头细瞧，就听得冯娟一边拉她，一边小声喊，“走，走，爹来了。”

        才蹑手蹑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冯先生不怒自威声音，“往哪儿跑？”

        “完了。”

        冯伦一声轻呼，三人跟着脚下一滞，再慢慢转过身来。

        冯先生己经到了三人面前，目光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却没有开口责备。

        凤翎抬眼便见着了站冯先生身后男子。

        凤翎从没见过这样男人，似乎整个人纠结矛盾漩涡里。

        一身单薄素色青衫，没有半点装饰，用于簪发是一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木簪，然而长身玉立，透着与生俱来高贵清冷；长相俊逸，眉目如画，美好感觉却到不了眼底；带着温柔笑，表达却是无可言喻苦涩与无奈。

        很年轻，却似乎曾经历了一世沧桑。

        看着他，凤翎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莫苛责了，羽鹤兄，想你我当初，亦是如此啊！”沉磁声音里亦带着流年似水追悔与无奈。

        凤翎听着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哪里听过这样声音。

        羽鹤是冯先生字，能如此称呼人当与冯先生相交匪浅。

        “是。”冯先生居然恭敬微一颌首，便从冯伦身上移开了目光。

        冯伦冯娟同时舒了口气。冯娟拉拉凤翎，示意她一起施礼。

        “兰先生！”

        听了冯伦冯娟称呼，凤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冯伦冯娟不小心提及，却立时缄口兰先生！

        “好，好，阿伦阿娟愈发长进啊，羽鹤兄，你调教真好。”

        “子女顽劣，让兰兄见笑。”

        “你啊，还是那苛刻性子，”兰先生轻笑，目光旋即落了凤翎身上，又道，“你这女学生，便是我常听阿欢提及秦姑娘吧？”

        阿欢？

        凤翎愣了一瞬，旋即明白兰先生所说是常欢。

        凤翎慌忙行礼。

        兰先生似乎看出她眼里迷惑，笑道，“阿欢亦是我世侄，与阿伦一样。”

        凤翎这才了然。

        这些年来，冯娟冯伦与凤翎无话不说，唯对于常欢与兰先生，两人就像是商量好似，从不主动提起，对凤翎亦不愿多言。

        就算冯娟有时偶尔漏出一言半语，冯伦也会很将其遮掩过去。

        只说冯先生不让多说。

        凤翎有些好奇，但也不好多问。

        却没想到兰先生与常欢是这层关系。

        这时常欢牵了两匹马来，马脖上挂着两个大大包袱。

        常欢离兰先生一步之遥地方停下，恭敬得行了礼，才道，“兰叔，咱们可以回去了。”

        和兰先生说话时候，常欢表情神态极为恭敬，和往常相比变了一个人似。

        看见凤翎，常欢似乎并没有意外，微微点头打过招呼，便束手立于兰先生身侧。

        又听得兰先生笑道，“阿欢，见着师傅不用行礼么？”

        “什么师傅？”常欢涨红脸看了凤翎一眼。

        “教你挣银子师傅啊！”

        兰先生这番话惹得众人轻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我可是银货两讫！”常欢就算是不服气争辩，神态之间却不似平日放肆随意。

        这个兰先生像是有什么来头大人物，凤翎不由心道。

        “听阿欢说，你有个哥哥是习武？”

        凤翎点头称是，以为兰先生暗指之前从常欢手中换取拳谱一事，正想着找什么理由来搪塞一番。却没想到兰先生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来递于她，道，“我闲时翻出故人一套拳谱来，想着这样蒙尘真正可惜了了，今儿正巧了，送与你当见面礼罢？”

        凤翎不敢接，看向冯先生。

        冯先生冲她微微点头，“既然是兰先生送你，就收着吧。”

        凤翎双手接过，称谢，扉页上书《十三势歌》。

        凤翎不由心头大骇。

        为了帮助秦乐文习武，这些年她亦想方设法替他寻找相关拳法秘诀，秦乐文仰慕太极拳法，却一直苦于不得良师。经过一番苦寻，凤翎知道这《十三势歌》。

        《十三势歌》是记录太极十三势长拳歌诀，是太极门不传之秘学，己经失传，如今千金难得。

        凤翎慌忙双手托于顶，向兰先生行礼，道，“多谢兰先生，然而礼物太贵重，凤翎不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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