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冷夜

第十二章  冷夜

        夜里风雨交加。\[四*库  书^小说网siKsh\]

        年久失修窗棱子砰砰作响，就像是谁随时要越窗而入；屋角檐下雨点噼噼啪啪，一声紧过一声，还有不知是屋内还是屋外无名小虫子凄惨而怪异鸣叫声，都像是故意来扰人不得安眠。

        凤儿甘氏怀中蜷紧了身子。

        深夜里愈发冷。时己隆冬，母女俩身上盖还是秋季薄被，根本不能抵御寒冷。

        膝顶着腹，凤翎将自己蜷得紧些，却依旧能感到脚底，头顶透着寒风，就如恶魔一般口吐着湿气想将她整个儿吞噬；而脸颊边掠过寒风就如冰刀，想将她一片一片切下来。

        凤翎几乎一夜未眠。相比自己，她担心哥哥们。

        秦家院子小，早就住不下许多人，所以东厢厨房边儿上搭了一间草屋给显文哥仨住着。

        这样天气，自己住得厢房都能那么难熬，哥哥们境况是可想而知。尤其是守文，前世一直到死都纠缠着他寒症，也许就是幼时这样日复一日寒风浸骨。

        穷人家日子一向难熬，寒冷冬日是穷人克星。

        她印象很深，二哥瞎眼去世前年冬天，是百年不遇天寒地冻。过不了几日，村里就会此起彼伏传来老人过世哀乐。

        凤翎闭着眼，心里轻叹口气。脑中浮起前世京城画面，她那个父亲生活繁华奢糜。此时此刻，她父亲怕是锦被铺陈暖炕上搂着哪个如花美妾，你侬我侬后再接着做个喜得贵子大美梦吧？

        甘氏也睡得不安，夜里醒了几次，每次醒来，都会将薄被往凤翎这边拉，将她肩头后背脖子处被子掖紧。

        这是凤翎脑海里熟悉动作。

        等甘氏睡着，凤翎就小心翼翼将身子稍撑起些，小手伸到甘氏身后，摸她后背，甘氏果然半个后背都露外面，冰凉冰凉。

        凤翎含着泪，伸手拽住甘氏肩头被角，有些吃力一点一点将被子往甘氏身边拉。她人小力弱，甘氏又掖得紧，等她将甘氏后背盖住，自己己经累得直喘气。

        可过不了一会儿，甘氏就会醒来，再将被子全裹她身上。

        几次下来，甘氏大概也意识到了她动作，她后背轻拍，一边用呢喃不清声音说着，“凤丫乖，自己盖呢，娘……不冷。”

        凤翎强忍住想嚎啕大哭冲动，往甘氏怀里缩了缩，趁她睡得模糊时候，又将薄被往她身上拉过些。

        “娘，从今往后，凤丫会照顾娘，我要让娘过上好日子。娘，您别难过，不希罕咱们人，咱们也不希罕！”凤翎偎甘氏怀里，轻轻说道。

        这些话与其说是对甘氏说，倒像是她对自己说，是今生她对娘承诺。

        甘氏不知有没有听见这些话，只是轻声抽了抽鼻子，将凤翎搂得紧了些。

        下了一晚上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渐渐，耳边终于听不到恼人噼啪声。

        凤翎迷糊着才要睡过去，身边甘氏己经起身点灯穿衣裳。

        凤翎睡眼朦胧朝窗外睡了一眼，黑咕隆冬又静悄悄，应该不到四吧？

        “起这么早做什么，娘？还早吧？”

        “爷要去老叔公家里，远着呢，得早些起来做饭，爷吃了饭好出门。你才病好，天又冷，你就再歇会，爷奶要起身时候，我让显文来喊你。”

        甘氏小声说着，一边己经将衣袄穿好。

        “我睡醒了，跟娘起身。”

        凤翎说着，揉揉眼睛坐起来，一边穿衣裳一边瞧着甘氏。娘这身衣裳也不知穿了多少年，补丁多得己经看不到原来布色，洗得发白。

        这么单薄衣裳，如何抵御寒冷？

        京城女人们却是狐皮小袄，锦衣华裘！

        凤翎仅有一点儿睡意被一阵锥心疼痛驱赶得无影无踪。

        “娘，你冷不？再加件……袄吧？”

        凤翎发颤声音透中着无力。她知道自己问得虚假。这是娘仅有一件小袄。稍厚一件之前改给了乐文穿，而自己那件，是乐文穿小。

        等赚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娘买件棉袄！又厚实又漂亮袄！

        “娘没事。天冷，你些穿衣裳，可别再凉着。”

        甘氏应着，步走到炕替凤翎将领上盘扣扣好，又替她结了个小辫搭脑后，偶然间触及凤翎脸颊指尖，冷得像冰。

        凤翎低头装作整理被褥，硬生生将眼角泪滴逼回眼眶。

        不能掉泪！

        眼泪无用，除了让娘伤心，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她再不能让娘伤心！

        甘氏替凤翎整好衣襟，自己就转回台前，拿着篦子随便梳了几下，将一头长发脑后挽成髻，再用木簪簪上。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敲门声，是守文声音，“娘，凤丫，起了没？”

        “起了起了！”凤翎应了一声，扔了手中薄被，步跑过去开门。

        寒风跟着守文一起进门，凤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真冷。

        守文鼻尖冻得通红，却带着温暧笑。手中端着一盆热水，拎着个水壶，肩上还搭着件棉袄，一边步走近，一边冲着凤翎直摆头，“进屋，咳，进屋，外边，咳咳，冷。”

        “我不冷，三哥，”凤翎掩上门，接过守文手中盆放架上，将帕子浸热水里再绞干。

        守文己经将手中水壶放下，棉袄撂炕上，跟甘氏请安，又回头去倒了杯热水递到凤翎手上，“今儿冷得很，二哥烧了水，我送些来给你喝，暖了身子再出屋子。水也打好了……咳咳……”

        “我没事，一点儿不冷，哥，我一会儿喝，你先暖暖。”

        凤翎接过杯子放回桌上，双手托着帕子将守文肿得像个桃子似手包起来，透着热气帕子下传来冰冷感觉，守文手，果然冻得像冰。

        “我不冷，真，一点不冷。”守文红着脸挣扎。

        凤翎却将他手握得紧紧，直到帕子变凉，端起桌上杯子，递给守文，“哥，你先喝！”

        守文推推杯子，“我不喝，你喝！冯先生说，这样冷天气，起床一杯温水，可以去寒症。你喝！”

        凤翎挡着杯子，瘪瘪嘴，“哥先喝，我再喝，不然，我哭！”

        “好好，我喝，我喝，”守文忙不迭说着，自她手里接过水，一口饮，却忘了这水是才烧了送过来，烫得“啊啊”大叫着一手扇着嘴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