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8 双程

这是苏进第一次正式看见苏承的作品，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天工”的能力与境界有了如此直观的感受。&1t;/p>

        他在现自己无法鉴定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个杯子不是苏陌做的了。&1t;/p>

        他跟苏陌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交道，几番交手，对他的心性实力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1t;/p>

        他的确很有天赋，很有灵性，但出于种种原因，离天工尚有一段很大的距离，绝对做不出这样完美无缺的作品来。&1t;/p>

        但是他自己呢？&1t;/p>

        他鉴定不出来，那么能做出来吗？&1t;/p>

        苏进非常冷静，他综合评估很快就得出了结论。&1t;/p>

        没错，他也是做不出来的。&1t;/p>

        他距离天工同样也有一步之遥，一直以来，他几乎可以觑见位于另一道门外的那个境界，但总是不能踏出那一步。&1t;/p>

        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静坐月下，感受着北风的微寒，审视着自己的内心。&1t;/p>

        天色微明时，他做出了决定。&1t;/p>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还没有回去过蓝天福利院，有些刻意的淡忘了属于另一个苏进的过去，以及他这个人。&1t;/p>

        现在，也该是到面对的时候了。&1t;/p>

        &1t;/p>

        火车非常平稳，车厢全部满员，非常热闹。&1t;/p>

        苏进收回目光，看向车厢里的旅客。&1t;/p>

        前面不远处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站在椅子上，不停地蹦跳，旁边一个年轻女孩露出忍耐的表情，几次欲言又止。&1t;/p>

        过了一会儿，侧前方的一个年轻男子突然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要求坐在另一边的孩子母亲管一管自己的孩子。&1t;/p>

        孩子母亲正在玩手机，听见这话好像才意识到什么一样，不耐烦地一拉孩子，让他安静一点。孩子呆了一下，突然对她包上的一个装饰品产生了兴趣，抓着它玩了起来，不再那么闹了。&1t;/p>

        年轻女孩向男孩露出感谢的笑容，男孩摇头表示没事，坐回自己的座位。&1t;/p>

        另一边，一个中年人正歪着头在睡觉，他搂着一个公文包，眼睛下面黑眼圈浓浓的，身上的西装睡出了褶皱。&1t;/p>

        苏进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他的左侧突然传来声音：“龙门石窟不错，可以去看看！”&1t;/p>

        他侧头一看，现那是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凑在一堆，正说得眉飞色舞。&1t;/p>

        他们还算是很有素质的，声音一直压得比较低，只是这时候说得兴奋了，猛地抬高了声音，才让苏进留意到。&1t;/p>

        这些大学生中的一个对石窟比较熟，正在跟别人介绍它的历史以及修复的经过。苏进一不小心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对方偶然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很快如常地移开，显然并不认识他。&1t;/p>

        这个现让苏进微笑了起来。&1t;/p>

        这个人知道他却不认识他，证明他并不是这一行的死忠铁粉，而是对文物与历史有一些兴趣，因此却了解了一些事情的“路人”。&1t;/p>

        无论什么行业，光靠一些核心死忠人员的支持是没办法展的，必须要更多这样的“路人”才行。&1t;/p>

        只有这样，才能贯通古今，形成真正的“文化”。&1t;/p>

        苏进看着这群年轻人一边讨论，一边拿着手机翻看相关资料，最终决定把龙门石窟纳入接下来的行程表里，心里有一种莫明的满足感。&1t;/p>

        看着自己准备追求毕生的事业一步步展壮大，被更多的人关注并接受，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1t;/p>

        &1t;/p>

        火车继续向前，窗外的景物不断变化，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1t;/p>

        这种熟悉感主要来自于苏进上个世界来往于两地之间的回忆，也来自于另一个“苏进”脑中浮光掠影般的记忆。&1t;/p>

        当初他从蓝天福利院出来，前往帝都上大学，走的也是这条路，看到的也是同样的风景。&1t;/p>

        说起来，那时候另一个苏进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1t;/p>

        苏进重新看向窗外，开始细细回味。&1t;/p>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取代了这个世界苏进的灵魂，继承了他的记忆，却并没有他的情感。&1t;/p>

        也就是说，苏进记得这个世界的苏进在哪里长大，做过什么，认识什么人，甚至上学时考试考过多少分……但是这一切记忆附着的感情，却全部都与他无关。&1t;/p>

        他记得以前那个苏进的朋友，但感受不到那份亲近友情的存在；他记得他在福利院的生活，但对于福利院的感受，却更多地来自于年幼时自己的经历。&1t;/p>

        当然，由于人类记忆的特性，之前那个苏进的记忆并不完整，现在的苏进只记得其中一部分，还有点断断续续的。&1t;/p>

        那个苏进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到福利院之前的事情了，他记忆里的福利院灰暗而吵闹，微小而让人刺痛的争斗无处不在，他唯一对抗它们的方式就是努力学习，然后考出去。&1t;/p>

        他坐在这辆通往帝都的火车上，心里充满了希望，脑子里一点再回去福利院的意思都没有。&1t;/p>

        并不是因为忘恩负义，而是那段仿佛黑白色的生活，是他生命里抹不去的疮疤。&1t;/p>

        苏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非常忙碌，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整理这些记忆。现在他终于有了一段时间坐下来慢慢思考回味，他现，虽然两个世界的福利院并不一样，但留给他的那些细碎的回忆与心情，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1t;/p>

        甚至，当初他考上大学，坐火车前往帝都时，心情跟这个世界的苏进也极为相似，在那个世界，他也在赚到钱之后往福利院的帐户打过几次款，自己则再没有回去过……&1t;/p>

        他对这个世界的苏进本来毫无感觉，一颗心从来都扑在文物修复上。而现在，当他整理着不属于他的另一份回忆的点点滴滴，却突然对另一个他产生了一些共鸣与好奇。&1t;/p>

        他打算到达蓝天福利院后，好好打听一下原身小时候的事情，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好好了解一下那个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灵魂。&1t;/p>

        &1t;/p>

        火车到站，这是一个三线地级市的高铁站，对面就是汽运站。&1t;/p>

        他直接去汽运站转车，两小时后到了这个地级市下面的一个县城。蓝天福利院，就位于这个名叫“双程”的县城里。&1t;/p>

        双程县汽车站外面非常乱，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捆扎着彩色编织袋的人群。他们不时会遇到一些或者拿着牌子，或者双手叉在兜里的人，被拦下来询问去哪里，要不要住宿，要不要坐自己的车之类的问题。&1t;/p>

        这样一座县城，苏进并不陌生。它完全没有大城市的条理与矜持，却有着另一种粗野却蓬勃的生命力。&1t;/p>

        苏进在这样的环境里非常显眼，很快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他连续拒绝了好几个招揽住宿的，走到一辆出租车旁边，简短利落地问道：“蓝天福利院走吗？”&1t;/p>

        出租车司机正靠在车门上一边抽烟一边跟同行聊天，听见苏进的话，立刻扔掉烟头殷勤地问：“走！三十块钱。”&1t;/p>

        小地方的出租车经常都不打表，需要司机跟乘客提前商量好价格。蓝天福利院离汽运站其实很近，三十块钱明显是宰客了。&1t;/p>

        苏进不缺这点钱，但也没打算让人宰，他摇摇头，背着包转身离开。&1t;/p>

        那个司机追上来，想要追着继续讲价，苏进不打算跟他多说，正要去问另一个司机，突然听见不远处一个人嗡声嗡气地问道：“十块钱走不走？”&1t;/p>

        苏进回头看见那人，意外地扬了扬眉，那人看见他的脸，也呆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试探着问道：“苏进？”&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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