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简直荒谬！”

        依兰皇太后与塞姆托领主里斯·格雷互相对望着，双方的虚拟影像分别投射在对方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缓和的余地。>当听到里斯·格雷曾为奇桑娜叛军提供了帮助，并毫无愧疚的大发阙词时，皇太后对堂兄仅余的亲情也干涸了。

        愚蠢的家伙，狂妄的野心，已经让里斯·格雷看不到真实了。

        “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依兰皇太后冰冷的声音如凝固的冰晶，“现在，立刻切断同对方的联系，并且主动向皇帝陛下递交谢罪！”

        “您在开玩笑，尊敬的皇太后陛下。”

        里斯·格雷丝毫不以为意，他轻轻晃动着高脚杯，杯中是他用塞姆托的特产蔷薇酒和番茄汁调配的鸡尾酒，鲜艳的色泽，却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谲艳。

        “你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哪怕是阿萨达·阿瓦兰西活过来，也不具备与现在的皇帝对抗的实力与威望！”

        “实力和威望吗？哼！”

        里斯·格雷将酒杯狠狠掷在地上，水晶碎裂的脆响，一如他带着破碎般疯狂的双眼。

        “皇太后陛下，或许索兰二世，您的儿子，的确有让众人崇拜的魅力和威望，他可以是站在宇宙金字塔顶端的王者，一如创造了帝国的索兰一世。但他不可能是所有人都由衷喜爱的神祗！”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里斯·格雷嘲讽的说道：“您是帝国的皇太后，您享有皇室的俸薪，您的领星富饶而环境优美，您的生活安枕无忧，但是，您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家族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里斯·格雷越说越激动，他挥舞着双手，大声咆哮：“从索兰二世登上皇位，到现在，现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帝国旧式贵族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近三分之一的家族永久消失！的确，皇帝的新政为人津津乐道，但是，得益的只有那些低贱的平民和商人！贵族的财产被无耻的收缴，瓜分，庄园被分给了那些依靠屠·杀上位的将领，所有的珍藏，被钻营的小人和无耻的商人玷污！往昔的荣耀被踩在了脚下！无数的旧式贵族穷困潦倒，而那些占据了他们财富的家伙却受益匪浅！这里面，就包括您的家族，尊敬的皇太后陛下！”

        里斯·格雷的咆哮声并不是全部的事实，但也足以表明这些被剥夺了财富和地位的贵族对索兰二世的新政有多么的痛恨。

        只是，他们忘记了，这些财富与荣誉，本就不必属于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帝王的赐予。海尼三世或许对此毫不在意，他十分大方的将国库中的钱财取出“一部分”奖赏给他认为“忠诚”的臣子们。而索兰二世却不愿意这样做，并且对此深恶痛绝。

        可悲的是，沉浸在往昔奢侈生活中的旧式贵族们，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依兰皇太后沉默了下来。

        皇帝下达的政令，她十分清楚。的确，这些政令将一些旧式贵族的财富重新分配，侵犯了这些人的利益。但正由于这些，帝国的税收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几乎达到了海尼三世执政时期总税收的一半。

        旧式贵族的种种特权被废除，海尼三世赏赐的宝石和黄金被收回，贪污的金钱必须加倍偿还……

        一条条政令下达，凭借着帝王的权威与铁血的军队，索兰二世的新政毫无疑问的得以贯彻执行。同样的，皇帝对敢于违背他的旨意的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里斯·格雷的话虽有夸张的部分，但事实是，一些阴谋反对皇帝政令的人，无论只是私底下的计划还是明目张胆的叛乱，都被帝王无情镇·压，一些旧式贵族家族，也随之烟消云散。

        在索兰二世执政的近五年时间里，边境行星叛乱，绝大多数由这些旧式贵族挑起。年轻皇帝的冷酷与铁血，震慑了反叛者，却也为今日的种种，埋下了祸端。

        但是，每一任帝国皇帝，都不会给反叛者任何的怜悯，哪怕是海尼三世也一样。

        所以，依兰皇太后同情里斯·格雷，就如往昔一般，但她绝对不会赞同里斯·格雷参与到奇桑娜叛乱中，哪怕是仅仅提供物质帮助也不行。她是格雷家族的一员，但在嫁入皇室之后，她的姓氏，只能是艾德里希。她会在能力范围内为家族争取应得的利益，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里斯·格雷将家族带上一条灭亡之路。

        “这不是你参与奇桑娜叛乱的理由！”依兰皇太后的表情同声音一样冰冷，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却让里斯·格雷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我不是在同您商量，这是命令，明白吗？”

        “命令？”

        “是的。我以帝国皇太后的身份命令你，里斯·格雷，必须立刻断绝同奇桑娜叛乱者的一切联系。同时向皇帝陛下递交谢罪！”

        “如果我拒绝呢？”

        “很简单，”依兰皇太后冷冷的看着里斯·格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将在皇帝陛下到来之前，杀了你。”

        “不可能！”

        “为什么不？”依兰皇太后攥紧了手中的折扇，“不要以为我曾拥有格雷的姓氏，就会包容格雷家族所做的一切。虽然帝国法令不允许皇太后随意离开领星，却不包括平叛！如果你仍执迷不悟，我的舰队，将踏平塞姆托的每一寸土地！”

        “依兰·格雷！”

        “里斯·格雷爵士，请称呼我皇太后！我的姓氏是艾德里希！”

        里斯·格雷颓然的后退一步，愤恨的瞪视着依兰皇太后，“我不相信您会这么做！”

        “我会让你相信的。”依兰皇太后端庄的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绣有金色玫瑰的深色长裙，散落开宽大的裙摆，优雅而端庄，却带着一股坚毅的冷凝，“与其让格雷家族背负上反叛者的罪名，我宁可亲手毁掉它！”

        “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记住，这是命令！”

        话落，依兰皇太后切断了通讯。皇太后的虚拟影像在空气中模糊扭曲，直至消失。

        里斯·格雷跌坐在椅子上，连侍从敲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依兰皇太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格雷家族参与了奇桑娜叛乱的事情告知索兰·艾德里希。尽管她对里斯·格雷愚蠢的行径深恶痛绝，但自幼受到的教育，仍让皇太后为格雷家族留下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如果里斯·格雷再不悔悟，她就不会再顾念任何情分。

        “不过，阿瓦兰西……”依兰皇太后展开折扇，随着扇面轻轻扇动，皇室密香的味道在房间中幽幽扩散，“这个家族的血脉，本该在六百年前就断绝了才对……”

        虽然里斯·格雷的确贪婪而愚蠢，依兰皇太后却不认为里斯会在这件事上骗她。任何延续了千年以上的旧式贵族，都不会认错阿瓦兰西的家徽，也不会错认身为艾德里希皇室分支的阿瓦兰西家族成员。

        阿瓦兰西家族成员，都有一双同皇室一般无二的蓝色双眼，以及让人赞叹的美貌。当年的阿萨达·阿瓦兰西，也曾被称为帝国之光。

        “真的是阿瓦兰西吗？”

        依兰皇太后的疑问，同样是帝国重臣和领主们的疑问。

        六百年前发生的阿瓦兰西叛乱，是帝国历史上不可抹去的沉痛一页。虽然帝国舰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这次叛乱的影响及破坏却同其他边境星系叛乱不可同日而语。

        在平叛之后，直到罗曼二世的执政结束，帝国的国力都没有恢复到战前水平，虽然损失并不是无可挽回，却足以在帝国统治者心中留下沉重的阴影。

        罗曼二世直到去世之前，都对阿萨达·阿瓦兰西耿耿于怀。虽然阿瓦兰西家族已经破灭，可自罗曼二世之后的帝国皇帝，都无法忽视这个早已经消失掉的家族。

        “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商平坐在皇帝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椅上，貌似认真的听着内阁成员的议论和争辩，实则在走神。

        宫廷礼仪官没有如商平所期望的那样忘记授课中所说的话，他如实的向皇帝陛下报告了皇后的学习进度，并直接向帝国首相雷夏特伯爵递交建议，内容很简单，也很直接，“皇后陛下已经可以参与内阁会议了”。

        雷夏特伯爵没有反对，皇帝似乎也乐见其成。

        于是，商平开始在皇帝身边充当一株合格的壁花。出于上一世的记忆，商平潜意识中总有一种“莫谈国事”的念头，商平愿意率领舰队出征，却并不热衷于政治。尽管这对于他现在的身份来说十分荒谬，却不阻碍他自始至终在会议中保持缄默。

        “皇后陛下，您认为呢？”

        “皇后陛下？”

        “皇后陛下？！”

        财政大臣特留西尼提高了嗓音，商平猛的回神，“您在和我说话？”

        于是，内阁成员们集体沉默了。

        皇后陛下对他们如此不满吗？以至于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不发一语？在财政大臣主动提出问题时，却是这样傲慢的态度！

        神经再粗的人，也能察觉到此刻的气氛十分不对。商平本能的看向索兰·艾德里希，在那双茶色的眼睛注视下，皇帝陛下轻咳一声，将刚刚内阁成员讨论的的话题简单解释了一下。商平恍然，却十分不解，这样的问题，值得讨论这么久？

        陛下，您不是在骗我？

        商平的眼神如此明白的昭示着。

        索兰·艾德里希严肃的摇摇头。于是，商平只能将目光转向等待他回答的大臣们。

        雷夏特伯爵并不认为商平傲慢，很明显，皇后陛下还没有参政的准备，或许他的确志不在此，但是宫廷礼仪官的建议却让他不得不重视起这位年轻的皇后陛下。他同样在等待着商平的回答，不期望能得到什么惊喜，只希望皇后陛下的才智能够匹配上宫廷礼仪官对他的赞誉。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商平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可以和这些老狐狸勾心斗角不落下风，于是，他诚实的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果然，除了索兰·艾德里希和雷夏特伯爵，大臣们的脸色都开始发黑。

        皇后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嘲笑他们吗？

        商平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大臣们精彩的脸色，继续说道：“请原谅我的直率，是否是真正的阿瓦兰西很重要吗？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在叛·乱不是吗？”

        或许这些帝国大臣们是当局者迷，也或者是阿萨达·阿瓦兰西叛乱给这些帝国权贵们的印象太过深刻。商平摸摸下巴，太过详细记载的历史，或许有时并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听到商平的话，大臣们有瞬间的愕然，雷夏特伯爵却眼前一亮，而皇帝的反应十分直接，他拉住了商平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你认为这不重要？:”

        商平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开始庆幸他和皇帝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恩，我的确这样认为。”商平点点头，说道：“打个比方，您在打猎时，会因为一头鹿有着更漂亮的皮毛，就不杀它？现在的情况是，奇桑娜发生了叛乱，奇桑娜舰队也成为了叛军，那么，一切按照帝国法律处置不就可以了？至于旗舰上是否是阿瓦兰西，根本影响不到事情结果吧？当然，如果对方是阿萨达·阿瓦兰西，或许这个讨论十分有意义。可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六百年了，他活过来的可能性为零。”

        潜台词就是，无论是不是阿瓦兰西，该杀不耽误。

        如果是阿瓦兰西，那么，绝对会为索兰二世的军功再添一笔，哪怕是平叛的将领，或许也会说一句：“啊，我打败了阿瓦兰西！”无论这个阿瓦兰西掺杂了多少水分。

        听完商平的一番话，所有的内阁大臣都是一副纠结的表情，互相看看，或许，他们刚刚真的是在讨论一个毫无用处的问题？

        雷夏特伯爵满意的点了点头，恩，宫廷礼仪官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如此，就不计较他毁掉了自己飞行器的事情了。

        商平反手握住索兰·艾德里希的手，万分诚挚的看着皇帝，说道：“陛下，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索兰·艾德里希点点头，牵起商平的手，吻了一下他的指尖，“对。”

        一众内阁大臣聪明的决定对皇帝和皇后的亲密举动视而不见，他们开始进行下一个议题。

        听到平叛舰队这个词，商平的眼睛又开始发亮，索兰·艾德里希扳过商平的下巴，说道：“休想。”

        皇帝的声音有些突兀，正在讨论平叛舰队该由哪位将军率领的内阁大臣同时不解的看向皇帝，休想？是指他们提出的人选？难道皇帝有更好的人选？

        与此同时，同奇桑娜毗邻的诺雷德星系，突然遭受到了奇桑娜叛军的袭击。

        诺雷德领主格雷架·哈米尼亚一身戎装，站在指挥室宽大的屏幕前，面色冷凝，双拳紧握，关节咯吱作响。看着屏幕中呈半月形的攻击阵型，脸上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笑容。

        “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

        当伊凡夏宫收到格雷加·哈米尼亚发来的消息时，诺雷德星系舰队同奇桑娜叛军的战斗已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