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女人的世界

池脩之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训老婆,他生长环境诡异了那么一咪咪，以前都是他娘训他爹，他爹训他娘？完全没见过！见郑琰认错态度良好，说完两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了。婚夫妇，既不是遇到什么原则问题也没有形成恶果，郑琰也是关心他，他一向又纵着郑琰惯了，不知道怎么训，那就不要训了，乖乖抱着老婆安慰一番吧。

        第二天,池脩之去上班，郑琰没别事情,把家中事务又仔细梳理了一回，就坐书房里发呆。昨天反省得不够，今天不由再把近来发生大事件从头到尾分析一下。

        郑琰心里不是不憋屈，再憋屈也知道自己鲁莽了，那就得反省，免得以后再犯同样错误，终坏了大事。反省过后，郑琰憋屈了。她以为已经跟郑靖业、杜氏、庆林长公主这些人学到很多了，但是，还是生嫩得要命！她是相府千金，真正金尊玉贵，比公主也不遑多让，皇帝虽然也护短也记仇也小心眼儿，比起郑靖业这种全心全意为老婆孩子服务人，关爱上面总要差许多。所以不管她乐不乐意，实际上还是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哪怕出嫁了，还没改多少，不，是根本就没改。

        虽则依旧是郑靖业女儿，她现已经是池脩之妻子了，当女儿跟当老婆是不一样。池脩之待她好啊，基本上什么都由着她来，她又没有婆婆、太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嫂子弟妹、小妾通房等等等等烦恼，模式根本就没调过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郑琰心道，不愧是亚圣，真真至理名言。她就是受打击太少，吃亏太少。有点打击什么，基本上全是自家人看不下去了抽她。

        池脩之比郑琰经历世情多，人也沉着冷静。如果说郑琰占了个便宜，算是少年老成话，池脩之就是被生活生生催成真少年老成。相较起来，很多事情上郑琰还真比不过池脩之。

        想想池脩之再想想郑靖业，这两个关系跟她亲近男人，不但官场上混得溜转、文化课比她学得还好，连内宅事务也比她熟悉。郑琰不禁泪流满面：你们太不要脸了，一个个都开着挂！明明她才是应该被开挂那一个，说起来穿越大神待她也不薄了，可跟这俩男一比，她就是渣渣。

        郑琰出神，家中无急事，也没人来打扰她，反正她也经常发呆，就让她呆着吧。将到中午时候，天却暗了下来，郑琰觉出光线不对来，一看天，就知道可能要下雨，起身对阿汤道：“咱们去看看饭食去，你叫他们多备几套油衣，一道送过去，免得郎君回来时候着了雨。”

        阿汤笑着答应了一声：“娘子会心疼人呢。”她这话说得自然，凡是跟着郑家人忠心是绝大多数，就是因为这一句“会心疼人”，不管什么事儿，人家总能给你想得到，由不得你不想跟着他们混。

        郑琰冲她皱一皱鼻子，也不恼，带人去厨房做饭去了。夏天雨，说来就来，刹那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宅中上下主要建筑里都点起了灯火，郑琰盯着把饭做好，派人送了去，自己才慢吞吞地到厅上吃饭。

        阿肖抱了件衣服过来：“娘子，这又是落雨，又是有油烟，还是换身儿衣裳吧。”反正衣服多，洗衣服人也多，给她们找点事情做，省得太闲生事。

        郑琰原本还不觉得，被她一提醒，忽然觉得身上有异味，也就默默地去换了衣服。又默默地回来吃饭，吃完饭再默默地坐着，也不午睡，还把灯给吹了！然后继续默默地坐着。

        娘子心情非常不爽！看到人飞地做出了自己判断，然后大家集体吹掉灯，该干什么干什么，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怕惹火了当家主母。

        郑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伤感了起来，大雨天，听着雨落声音，坐昏暗房间里。作为一个万恶剥削阶段青少年妇女，有点类似愁思情绪，实应景。这一应景就应景到了晚上池脩之回来，阿肖亲自跑了老远，迎上池脩之打上报告。

        池脩之有老婆送雨衣，非常贴心非常开心，今天午饭由于皇帝被阴雨天弄得心情不好自己跑去生闷气，所以没有人抢吃，池脩之心情好了几个百分点。回来听说郑琰心情不好，池脩之表情变得严肃了，开始反省：是不是昨天自己态度太严肃了呢？这个……娘子不是小气人呐，这个……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心翼翼地除了油衣，门口除了泥水滴哒靴子，穿着白罗袜，轻轻踩着地毯往郑琰身后走。郑琰还坐窗口托着腮发呆呢，她思维已经从早上死于安乐，想到了自己安乐死：就这样过一世吗？好无聊啊！嫁都嫁了，然后生生孩子管管家，后当一个老奶奶。每天就是吃饭、社交、逗孩子、睡觉……人生匆匆几十年，就这样过掉了？

        尼玛！这样生活好无趣！

        >看吧，这就是身福中不知福，万恶统治阶级就是这样拉仇恨。

        池脩之走到她身后左看右看，没发现有异常。郑琰忽然觉得颈上寒毛竖了起来，刷地一回头，就看到池脩之站身后。捂着胸口，郑琰吐出一口气来：“你不声不响地过来要做什么？”雨夜、黑屋、不穿鞋男人、除了风雨声就没别动静，怎么脑补怎么像个恐怖片儿啊。

        池脩之上前一步，郑琰就落入一个犹带着水气怀抱，大概是没哄过小孩子，池脩之有点儿笨拙地拍着郑琰背：“不要不开心啊，你才自己当家呢，我们都是手，昨天是我说话重了。万事开头难，你也才从人家娇女儿变成我媳妇儿，我该慢慢说。”二十四孝老公如是安慰老婆。

        郑琰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什么，抱着池脩之腰，仰着脸，看着池脩之关心里带着急切表情，半天愁绪全飞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啊，笑道：“我才不是为这个想不开呢，我娘撵得我跑先生家躲打都没想不呢。下雨天，你又不家，我就是……闲。”说到后带了点儿不好意思。

        “……”池脩之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一记，“吓我一跳，饿了，要吃饭。”

        “好。”

        “明天要是天放晴了，回去看看岳母，咱们这里人少，你多回去看看，也有人陪着说话。江阴大长公主那里邀你什么时候去？”太闲了么？也许，生个宝宝是个好选择。想到圆滚滚肉乎乎白嫩嫩笑起来叽叽咯咯小婴儿，池脩之心呐，柔绵绵。到了冬天，给宝宝们裹得毛茸茸，手感一定超好！

        这人就不能太闲了。这句话对仆役适用，对当家主母适用，同样，对许多人都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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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老天爷很给面子地放晴了，池脩之去上班，郑琰跑去看杜氏。

        杜氏见她过来，也很开心：“你才婚，又乱跑！也就是女婿由着你。”

        郑琰憨憨一笑：“家里又没旁人，他也说了，让我多回来看看，好歹有人陪着说话。婚呢，不好意思往旁地方跑。”

        杜氏心口一酸，什么叫“家里没旁人”啊？我捧手心里好闺女过得好凄凉啊！又把郑靖业给怨上了，这个不着调老东西，居然就这样把女儿给嫁了。完全不去反省这桩婚事是她同意了，不管先前是多么地想把郑琰打包给池脩之。

        杜氏差点想抹泪：“晌午就这里吃饭，你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大家一起热闹！还给女婿送饭呐？你爹回来还抱怨，养你十几年，往年没见你这样热心，出了门子倒知道疼人了！”小白眼儿狼，娘家就不知道疼亲爹。郑靖业各种羡慕嫉妒恨。

        郑琰扮了个鬼脸儿：“以前是阿爹有阿娘我才不去讨那个嫌呢，现是顺手嘛。”

        杜氏不再说什么，反是赵氏问：“七娘想吃什么？”

        郑琰很爽地道：“火锅。”

        杜氏顾不上伤感了，这熊孩子怎么那么招人恨呢？手痒得想拍她！“大夏天吃火锅，你脑子里想着什么呐？”

        郑琰道：“您不知道，冰窖里，点上火锅，吃起来可舒坦啦！”

        “哪家有这样吃法？”郭氏好奇地问。

        “我呀！”郑琰还挺得意，“就前天，我还冰窖里……”

        杜氏好想死，有这么个媳妇，吃亏似乎是池脩之啊！她老人家又开始可怜女婿了。

        火锅就火锅，冰窖就冰窖。郑琰回来了，嫂子们都作陪，把一群臭小子扔去一边自己吃饭。一行人稳步冰窖，火锅摆上，别看杜氏生气时候那个样子，吃时候比谁都开心。郭氏只缠着郑琰问：“七娘，你说东宫那个……”

        这是来打听□消息，当日郑琰与徐莹大打出手事情郑靖业是看眼里，大概能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回来跟杜氏一说，老两口心中有数。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尤其东宫自此之后又做了一场法会，从此至少是看起来相敬如宾了。郭氏很是好奇，她也有点□消息，就是郭靖，告知郭氏，郑琰跟徐莹似乎大打出手过。

        郑琰抿嘴一笑：“事情都过去了，他们可不乐得再提起来呢，咱们只作不知道。嘿嘿。”

        郭氏有点儿明白又有点儿糊涂，事情没搞清楚，不过郑琰这个态度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这事儿不好提。那就不提呗，郭氏桌子底下伸脚踢了一下萧氏，她与萧氏这对表姐妹婚前接触也不算太多，还是萧氏嫁

        入郑家之后关系才变得加密切起来。两人都得过庆林长公主提醒：千万别郑家生事，什么抱团掐嫂子事情千万不要乱想。只要是个脑筋正常人，见识到郑靖业凶残之后都会熄了奇怪念头。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们合作互相回场。

        萧氏会意，接过话头：“听说江阴大公主给七娘下了帖子？庆林姑母也要作陪？”

        郑琰道：“就几天后呢。”

        大家又说一回庆林长公主，今天吃饭聊天儿，赵氏倒没有皱眉头，只是帮着杜氏涮菜刷肉，又给招呼郑琰。

        一顿饭吃完，郭氏直呼痛，杜氏心情也好了很多：“使人去接女婿吧，今天晚上就家里吃完饭再回去。”

        郑琰一想，反正家里也没有别事情，点头答应了：“好。有些日子没见哥哥侄儿们了。”又派人回家通知，晚上晚些回去，让各人谨守门户，不许生事。

        郑琰挺想娘家人，等到池脩之陪着郑靖业回来，脸上先带上了笑，又没有什么别事情，郑琰这顿饭吃得挺不错。席间，杜氏对郑靖业道：“她又作怪，非要到冰窖里吃火锅！”

        郑靖业用古怪目光打量了一下郑琰，又看了看池脩之，摸了摸胡须：“好吃？”

        杜氏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郑靖业麻利地道：“明天休沐，咱们午饭也这样吃。”

        晚饭就这样过去了，吃完饭，郑靖业道：“先不忙回去，你们俩，跟我过来！”

        书房门一门，郑靖业踱到郑琰面前开始咆哮：“把人捆冰窖里，你好威风，刑部那群蠢货都没你有创意！要不要再给你设个公堂啊？你别看他，这世上不是只有他长了嘴巴！也别想他来救你！李家都已经知道了！”

        郑琰一仰脸：“那得谢我。”

        郑靖业手指一抖，指着郑琰开火：“李神策李俊心知肚明，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家也不会明着感激你！记住了，这事儿不许宣扬！不说出来，大家都好，他们会感恩，说出来，你就等着被记恨！”

        郑琰乖乖地点头：“我约束过下人了，不许说。”

        “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外面不能听到怪谈！”

        郑琰肃手低头：“我明白。”

        郑靖业对池脩之态度好很多：“她又孩子脾气犯了，你自己看着办，居家过日子，不可这样了。你是她丈夫，该说就说，该提点就提点，以后是你们一起过一辈子呢。”

        郑琰心里，那种“你们这些开挂混蛋”感觉又涌了上来，为什么她一个女人，要听两个男人说家长里短安排家务？这是为什么？

        苦逼是，池脩之应下了郑靖业，回来还把郑琰好一顿安慰。心里不是不甜不暖，就是……真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池脩之摸着她脑袋，笑道：“人说妻贤夫少祸，还真是，如今李家对我这个佞臣可好得很。”

        郑琰收起失落，睁大了眼睛：“真？”

        池脩之看她表情实太可爱，忍不住蹭了好几下：“真。”

        回家之后，面对焦急亲友团，李神策与李俊有志一同地不肯如实招供了。人说，一起扛过枪、一起坐过牢这样人友谊是深厚，这两算是另类一起坐过牢了，心底总有些怪异。

        被问急了，李俊甩手道：“不就是一起喝顿酒么？一家人一起坐客又有什么？哪个混蛋没事找事回来报信，多事！哎呀，酒瘾上来了，我难受啊我难受。”反正他是名士，是放达之辈，他要打滚耍赖。他打滚就是真打滚，族人被弄得没办法。转问李神策：“你没吃亏吧？”明明仆役亲眼看到你们被先x后x，受害者不要不好意思嘛，说出来正义人士才能为你们作为啊！

        李神策踱到李俊那里，踹了一脚：“你喝酒是滚着喝啊？”

        李俊刷地爬了起来，跟李神策手拉手地走了：“你平素又喝不了多少，匀我半坛子，我写欠条。”

        “也行，你字还值几个钱。”

        “混蛋！这么风雅事情怎么可以舀来换钱！”

        “你有酒还么？”

        身后碎了一地眼镜。

        李神策与李俊貌似和解，代表着李神策对家族初步回归。家族正需要他这样人，当然，族长也怕他那张嘴，没有狠训他，也是小心地接触着，这让李神策感觉没那么糟糕。李神策有颗聪明脑袋，这也让家族对他渐渐倚重，至于那张嘴巴，就交给李俊来堵了。

        李家，到底承了池脩之一个人情。隐隐地传出池脩之也是不容易，当时皇帝心意已定，蜀王是终选择，不奉诏，难道要挨个儿把蜀王所有哥哥都挑剔得不成人型，才能确定蜀王吗？

        反正是……池脩之当了一回好人，郑琰所作所为，后都加了一个池脩之——池脩之排名前。妹子再彪悍，这也是个男权社会不是？郑琰想事事挂自己招牌，且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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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才是生活真正开始。这不是一句虚话，不是一句劝人话，而是这个时代女性生活真实写照，尤其是上层女性。对于这个时代女性来说，彪悍生活，从婚后开始。许多完全不知道八卦，也是从婚后开始知道。

        比如，郑琰婚前再彪悍，杜氏绝对不会告诉她某某夫人包养了小白脸，跟她丈夫两个人各玩各==郑琰从此听到了从骇人听闻八卦，个人心理素质与时代常识得到了再次提升和补充，对于各式聚会兴趣也比较深厚。随着婚后生活展开，她也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各种聚会场合。

        当然，郑琰今天参加宴会并不是个八卦宴会，而是江阴大长公主为表感谢特设宴会，陪客：庆林长公主。

        庆林长公主到得早，还帮忙提供郑琰喜欢吃什么东西听什么曲儿看什么舞等等情报。

        “她呀，不怎么挑食，她娘家管得严，小时候不许听歌看舞，庄重些也就是了。”

        江阴大长公主叹道：“若她肯帮扶阿莹就好了。”

        庆林长公主可不肯接实了这个话，偷换概念地道：“阿琰是圣人亲拜女侍中，奉命佐辅太子妃，日后，只要她还是女侍中，自然要恪职守。姑母不知道么？她对圣人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江阴大长公主才不是那么好哄人呢，看一眼庆林长公主：“你这丫头，我面前弄鬼。”

        庆林长公主连呼冤枉：“我这点儿浅显能耐，怎么敢您面前耍宝啊？”又正色道，“我说也是真心话，什么下死力、什么忠心不二，我敢说，您敢信么？倒是阿琰说得明白，您说呢？”没好处事儿，谁干啊？大家都是黑心政客好吗？有良心也是有条件，谁这个圈子里学雷锋做好事，不用等就死了好吗？

        侄女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能全信吧，至少也有八分真，江阴大长公主一想，也对，只要郑家不使坏就行了。至于徐莹，江阴大长公主相信孙女儿还没笨到那个程度，想到这里，江阴大长公主保养得宜脸上露出了微笑：“你说是。”

        襄城侯夫妇也放心了，郑琰她爹是太子太傅，照他们观察来看，太子对郑靖业颇为尊敬和认可，还隐隐带着一点儿感激。对这样一个识趣人，郑靖业肯定会向着太子，东宫稳不稳这样事情完全不用别人操心，他们只要担心女儿就行了。

        一家亲戚商量得差不多了，看看时间，郑琰也该到了。

        郑琰到得很准点儿，初次登门，带了些伴手礼来。她特色礼物就是酒，上好澄酒。年年酿酒，越酿越有心得，还分出了种类、年份，是馈赠佳品。

        徐莹母亲郡主亲自来迎接：“七娘可来了，方才庆林那丫头来了，正说起你呢。”她年纪比郑琰大，品级也不低，还是宗室女，称郑琰作“夫人”也尴尬了一些。萧氏心想，没听说这郑家七娘因为自己职别高而欺负老公事儿，正好有庆林长公主，便用了个比较亲热称呼。

        郑琰由着她握着自己手，也笑道：“是我来迟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使个眼色，阿肖恭敬地奉上礼单。萧氏也不问带了什么，身边自有一个穿着体面侍婢接了过来，只说：“还这样客气。”

        今天宴请只有郑琰一个客人，也就省了许多排座次事情，也少了客人间摩擦。

        郑琰见过江阴大长公主，这是一位上了年纪老人，看起来身体确实有些弱，身上气势却没有因此受到损害。很是平和地对江阴大长公主福了一福：“今日可是叨扰您了。”

        江阴大长公主一叹，这丫头不好哄，一般人，看她这样，都是各种可怜各种担心各种慈爱……到了郑琰这里，她看到了平和与谨慎。庆林长公主说得对，这样人，不好糊弄，也别想忽悠。

        “我们家阿莹，才是劳烦你了呢。”江阴大长公主很衡量完，和气地请郑琰入座。

        庆林长公主很称职地活跃气氛：“到底是成了亲人了，你与脩之如今都不常往我那里去了。”

        郑琰道：“往常去了，还嫌烦呢。现去了，阿宽就抱着我鬼哭神嚎地不肯松手，生怕先生舀了他去背书。”

        庆林长公主道：“总是你有理，”指着郑琰对江阴大长公主道，“姑母不知道，这丫头，心眼儿多，她做什么事儿，总能掰出个大道理来。”

        江阴大长公主很满意侄女引导话题，顺势道：“这是琅玡郡夫人本事啊！我们阿莹，也是多亏了她呀！”

        这就带入了正题，主人家举杯，萧氏尤其感念：“阿莹年轻，为东宫积秽所扰，幸得夫人相助！”

        甭管郑琰本意是什么，现大家已经完全相信，是郑琰发现了东宫风水不好，然后破解了危局。估摸着再过个百八十年，一代话本传奇就多了这么一个题材，足以被后世各种改编借鉴了。

        江阴大长公主也不提别事情，只说感谢，又说：“日后阿莹还请多费心，你们年纪相渀，她愿意听你劝。至如我们这样老骨头说，她未必肯听。一切拜托。”

        郑琰笑道：“公主郡主与太子妃骨肉血亲，岂有不听之理？我不过是陪伴之责，只望无人说我渎职就好。”

        双方都打哑谜，互相也猜得差不多，后宾主欢，皆大欢喜。

        待出得门来，郡主相送，庆林长公主邀郑琰同车而行。到了车上，跟郑琰细细说了她看法：“这是拉拢你呢，心也不要太实了。人事，听天命吧。阿莹性子，做我外甥女时候我喜欢，当我侄媳妇，就不是那么可意了。她若有分寸，还是可人，若失了分寸，天也救不了她。你、我，我们，都还是看一看太子吧。”

        郑琰道：“我也喜欢她那份率真，能帮则帮。实无奈，我家里还有个郎君要喂食，可顾不了她了。”

        庆林长公主捏着她脸：“你倒是什么都敢说。再几日，宫中有宴，到时候命妇云集，很有些假模假式人，你有个数儿。”

        “？我怎么不知道？”

        “你只知道喂脩之了，哪还有心知道这些啊？”这其实是她跑去看她皇帝哥，然后提建议，“圣人想为太子、太子妃造势，想让群臣、让万民识得这两位，不单要让太子听政议政，还得让东宫表现出亲和来，日后才好办事不是？”

        明白了，这是另一类酒桌文化。

        “什么宴啊？”郑琰好奇地问道。

        “游湖，赏荷花。男女一道，人可不少，到时候警醒点儿。我看有人要借机生事。”

        “郎君们自是圣人作主、太子跟着了，夫人们……难道是太子妃？宫中妃子们呢？”

        “所以要你当心呐。按说是贵妃，可她如今这个死样子，啧啧，难说。不晓得太子妃扛不扛得住！我也算是帮她了，她要是能压住了贵妃，各方都好说话，她面子也扳了回来了。若是压不住，可不好说。”

        郑琰道：“只怕不止贵妃呢，淑妃、贤妃，难道都服气？”说着，表情严肃了起来，“近来怕又要有风暴了，师母当心。”

        庆林长公主很领会：“你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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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林长公主本是好意提醒郑琰，郑琰又反过来扩展了内容，本质乃是，庆林长公主让郑琰小心，徐莹即使做了太子妃，也有很多女人会给徐莹下套儿，不一定是东宫婢妾，多是来自外部。比如以前一直是女人里头一份贵妃，即使消沉，只怕也不是那么易相与。

        郑琰意思则是，除了贵妃还有其他人不服气。重要是，这些女人背后势力，不服气东宫。大家不甘心，弄倒了太子，便宜了萧令先，为人作嫁这种事情要是能甘心就怪了！反正已经搞过一个太子了，再搞一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世家真要拧成一股绳儿，就算有郑靖业肯出力辅佐，这个太子也未必很稳当就是了。如果太子太不稳，郑靖业说不定就会放弃掉这个人，转而寻求其他合作对象。

        女人间关系，很大程度上受各自势力影响。皇帝这场宴会，实则是花团锦簇下包裹着刀枪剑戟。

        郑琰所料不差，到了宴会这一天，可真是热闹得很！

        因不是正式宴会，大家也不用穿制服，可了劲儿地怎么显得漂亮怎么穿。男人聚到一处饮酒作诗，女人坐到一处八卦。

        男人这里，有皇帝，大家座次后排。女人这里就坑爹了，没有皇后，太子妃当然是女主人，问题是皇家不同别处，皇帝妾不等于普通小老婆。虽然徐莹坐了主座，三妃也各得高座。

        熙山风景优美，皇帝看到他才子女婿，忍不住要炫耀，让周原作诗文。然后兴起，让大家一起作诗文，再品评。只是这一回，他老人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去写诗丢人了。只令太子也跟着做裁判，栽培之心昭然若揭。

        女人这里先是互相问好，然后开始八卦。郑琰跟徐莹两个见了面，先是互嘲：“近过得好吗？”然后对着哼哈。落入有心人眼里，又是一番思量。郑琰品级高，坐得极靠前——却没有被安排与杜氏一起，杜氏旁边是蒋进贤妻子楚氏。

        安排座位人也是费苦心了，只按官阶品级来分，并没有刻意地分出谁是世家、谁是暴发，却不知道，无形界限才是难打破。郑琰左手边是秦越妻子蔡氏，右手边是郑安国妻子王氏。

        看到王氏，郑琰很开心地叫了声“阿嫂”。王氏也挺开心，小声道：“我少与这样宴会，心里慌着呢，看到七娘就安心了。”

        郑琰与蔡氏也不太熟，倒也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夫人好。”

        蔡氏保养得并不算太好，一群贵妇中间略显老相。郑琰扫一眼她身上衣服，是置，料子也不错，只是不太适合她穿，略有些花哨了，首饰也是略艳。不太客气地说，略有些俗。郑琰做过功课，这位蔡夫人与秦越是患难夫妻，秦越那样出身，受了这许多苦，后来做官也不高，当然娶不到出身好妻子。蔡氏只是农家女。

        出身不好未必代表品行不好，秦越嫡母再对他不好，秦越做了官，比嫡兄们有出息，挣来诰命是给嫡母，而不是亲母。通常，一人为官，只有两轴诰命：一与母、一与妻。想要特殊对待，除非你级别够高，功劳够大，而且上头有意愿给你，否则，就只有两轴诰命，多一个也没有。

        像郑靖业这样，追赠母亲为国夫人、父为光禄大夫，这是“赠”。妻子杜氏随夫封为国夫人，这才是“封”。郑瑜与郑琰封号，是因为郑靖业“功劳”，乃是封妻荫子里“荫”。

        秦越当年初当官，一开始妻、母还不够级别被“封”，后来够了级别，也是封嫡母、嫡妻。于是，秦越这颗小白菜努力奋斗了，就算改变了自己命运，对于他心疼那个女人，还是没有任何改善。

        蔡氏明理啊，她大字不识几个，花了一贯钱，央人代写了个奏本，把诰命让给了秦越生母。秦越对她，心里也是万分感激。

        这可得罪了秦越嫡母，想把蔡氏给休掉，然后把自己娘家侄女嫁给秦越。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勋贵土鳖不守法，很想撺掇着给高级官员小妾也配个级别，后这项政策死于魏静渊之手。这个国家，除非是皇帝、亲王、郡王妾，否则，没有任何极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静渊与郑靖业，称得上是妇女之友。前者从制度上保障正常妇女权益。后者遇事不慌，脑筋清楚，遇到不合礼仪事情总有各种方法整治，要是穿成个大家闺秀，绝对一代宅斗宫斗高手。

        秦越是个守礼法人不假，肚子里也不是一点坏水没有，一个人没找，就嫡母门前嚎丧，声称“先贫贱后富贵”是三不去之一，求嫡母高抬贵手，别逼他做背信弃义人。嫡母要让蔡氏立规矩“孝”，秦越坏，决定辞官回来陪老婆“孝”。秦家怎么肯？

        嫡母无法，只好送婢女，又被秦越上门感激了一通：“阿娘知道心疼儿子，知道儿子手头不宽裕，就送了人来……我已经卖了她们，得了几个钱，够过日子了。”

        嫡母被气得病了半个月，再不敢插手秦越屋里事了。

        因为蔡氏对秦越生母“恩情”，秦越不纳妾不蓄婢，对这位老妻很是敬重。

        就是这么个人，郑琰对她也是客气得紧。天下肯这么干女人，实是太少了。认认真真叫一声：“叔母。”郑靖业与秦越现是同僚，一为太子太傅、一为太子太师，郑琰又比蔡氏小很多。

        蔡氏略有些拘谨地道：“不敢当。”她现诰命，乃是特封，既是给太子太师作面子，是对她个人表彰。只是先前没诰命，秦越官又不大，以前萧令先也不怎么抢手，蔡氏比王氏经过场合还少。甭管人是不是大方，遇到陌生场合，难免有些不适应。

        郑琰就给这两人介绍人：“那个披着珍珠衫是我阿娘，她下首是蒋相公夫人，那一位是庆林长公主，那边三位从左到右是贵妃、贤妃、淑妃……”太子妃大家都认识了。

        蔡氏对郑琰也有好感，郑靖业对秦越帮助她也是记心里。可以说，没郑靖业撑腰，秦越那点儿坏水还真不敢对嫡母泼。很和气地握着郑琰手：“真是亏了娘子告诉我，我还两眼一抹黑呢。”秦越虽做了太子太师，越是行为谨慎，不肯多与人交往，她社交少，认识人真不多。

        这边很友好地交谈、介绍，上头已经开战了。

        起因是宫婢把果盘给上错了，给淑妃桌上上了两盘葡萄，却没有上荔枝。别人桌上都是一盘葡萄一盘荔枝。这只是小事，徐莹也很客气地道了个歉：“是我疏忽了，赶给淑妃换上。”

        徐莹这是客气呢，她又不能盯着每一个宫婢防止她们出错，这样一揽错误，再一换盘子，事情就圆了过来，她母亲郡主很满意看到女儿成长。

        淑妃温柔一笑：“无妨，太子妃毕竟年轻，做事不周到也是常有。”

        首先开炮居然是淑妃，她假孙女事件弄得沸沸扬扬，儿子被传带鸀帽，全家脸上无光。本来魏王是太子之位有力竞争者，经此一事，两个儿子统统落马，她吃亏大，后便宜了萧令先。这也就罢了，因为燕王可恨。无奈徐莹个人修养淑妃看来也不达标，而且，现是淑妃被落了面子。还有就是，以往奉承淑妃不少人，已经转而奉承徐莹。

        徐莹眉毛一挑，表情又柔和了下来：“是呢，我也没个学人，又没有掌管过六宫皇后调-教，初掌大事，实是有些慌张了。没办法，这宫里也没有合适教导人，只好自己摸索着罢了。”

        你个小老婆，嚣张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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