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章

“温太医,近日来我肚子总是隐隐作痛,究竟是怎么回事？”殷慈墨问,平静脸庞下含着一丝丝担忧。7k7k1

        温太医搭着她脉门,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才道,“这是忧虑多思后果,侧妃可放开心神,保持心态平和,多想想一些开心事情,好不要劳神多思。一会臣给您开几副安胎药，煎来服了便没事了。”

        闻言，殷慈墨眉头微皱,“是药三分毒,我怕对腹中胎儿不好,能否把这些药换成药膳？”

        温太医有些为难，他素来知道殷侧妃不爱吃药，若是平日，他就应了，可这回情况是真不太妙啊。

        “回殷侧妃话，话虽如此，但若说效果，自然是安胎药好一些，药膳起效太慢了。”

        殷慈墨不语，温太医拿不准她心思只好埋头写方子，临走前，不忍，多说了一句，“殷侧妃，你这胎相不太好，恐有早产可能。所以接下来日子，好能静养，情绪不可大喜大悲，切忌切忌。”

        双胞胎一般都不足月降生，也就是说通常都会早产，所以殷慈墨并不把温太医话放心上。后来发现温太医给她开药全是温补为主，就不理会了，只喝着小厨房做药膳补着身子。

        ******

        殷家，殷崇亦喝得六七分醉，由着贴身小厮扶着回了内宅。

        “老爷，有什么喜事啊，今儿这么高兴。”殷崇亦一进内宅主院，继室小李氏就亲自来扶了。

        小李氏是殷崇亦曾经同僚女儿，他去同僚家喝酒时候见过几次。蔡氏死后，那同僚就探过他口风，他觉得小李氏还算温柔可人，就点了头。

        毕竟蔡氏死了，殷家不可一日无主母，于是他们就赶了蔡氏百日前把人娶了回来。成亲之后，他才知小李氏一直很仰慕他，因此对小李氏是多了几分怜爱。特别是这一年相处，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真是一心一意为他好。所以，她虽然不算是大家出身，见识也比不上蔡氏，但殷崇亦有事情却愿意和她唠叨唠叨。

        今天他得了这么一个让人兴奋到颤抖消息，正想找个人分享一下呢，再加上喝了这么多酒，脑子有点打结，自制力难免就差了几分。

        于是小李氏一问，他就就着酒意，把事情说了出来。

        小李氏越听越惊讶，扫了一眼房间，发现没人，才吁了一口气。

        殷崇亦好歹还记得女儿话，临了还叮咛了小李氏一番，“此事小墨说了，不要张扬，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小李氏一听又是殷侧妃说，不由撇了撇嘴，把殷崇亦扶到床上靠着之后，就给他倒了一杯水，“老爷，不是妾多嘴。妾只是觉得这么好事情，咱们殷家应该下手为强啊。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也和殷侧妃及瑞楚一样，能看出浮阳近段时间会有地动发生。万一真有这样人，下手比咱们早，那咱们别说肉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小李氏见殷崇亦不吭声，就继续念叨，“这种事时不我待啊，殷侧妃说从长计议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把这个功劳给景王吧？”

        半眯着眼殷崇亦闻言，豁地睁开眼，“别胡说。”

        小李氏被吓了一跳，发现他并不是真生气之后，又嘟嚷开了，“妾又没说错，女生外向。如果妾是殷侧妃，一准儿会这样做，毕竟她不像妾，虽然嫁进来时候虽是个继室，但好歹也是个能当家做主人。她上头还有个正妃压着，日子一定很难熬，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能帮到景王，能得到他另眼相看，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哪个女人不希望夫荣妻贵？”

        小李氏越说，殷崇亦脸色越难看，终于，他大喝一声，“好了，别说了。此事我自有定夺。”

        “算了，妾不说了，您就当是妾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见目达到，见殷崇亦烦躁得闭上眼，小李氏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说道，“老爷，忙了一天了，咱们也歇了吧？”

        殷崇亦目光沉沉，一把将她扯过来，甩向床榻，然后整个人扑了过去，他此刻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邪火，不发泄出来不舒服。

        次日早上，殷崇亦从书房出来放飞了一只信鸽。两日后，收到一只信鸽，然后他把殷瑞楚叫了过去问话。问完话之后他一天都呆书房，次日，兴冲冲冲地进了宫。

        *******

        殷慈墨这几天都把手上事情扔下了，每天专心养胎，顿顿吃着小厨房熬制药膳，总算觉得舒服了很多。偶尔也会想想浮阳地动事，浮阳隶属翼州，是谢家大本营，他们是不是可以稍微利用一下？这件事情该如何布局，殷谢两家其中扮演角色，如何引谢家入局等等，都是要考虑问题。还没等殷慈墨考虑清楚，事情就发生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天早上，她睁开眼，以为又是一个平静无波一天。

        梳洗后，婢女端上一碗燕窝，殷慈墨端起精致陶瓷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突然，流雨步走来，神色凝重，她只殷慈墨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殷慈墨闻言，惊得腰一挺，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极了，“什么？我父亲竟然上了折子预言浮阳一个月内必有地动？！”

        流雨神色同样很凝重，“是主子，据说这一道折子把整个朝堂都惊动了，连皇上都变色了，今天早朝闹轰轰一片。反对支持声音都有！”

        电光石火之间，殷慈墨似乎抓住了什么，忙问，“那谢家呢，谢家反应是什么？”

        “谢家同样是分成两派，赞成和反对人都有。”

        谢家这种反应很正常，没什么问题。殷慈墨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现结果，并不是终结果。

        “我爹这回真是太冲动了！就算要上折子，咱们前期布署也要做啊，地动后灾民所需物资如果我们事先准备妥当，到时或捐或卖都行，前者能挽回我们殷家先前损失名声甚至能将我们殷家声望推至高层，后者能给殷家带来大笔金钱。还有，浮阳是谢家大本营，如果上折子之前，咱们联合钦天监，至少还能给谢家扣个因为失德惹怒天神帽子！可惜这些，不知道我爹做到了多少？”

        流雨低头，“组织这两天发现殷家有大笔银子流出，并且用几个隐秘地点做仓库，购买了许多物资。至于后面那条——”

        “我爹没有做是吧？”殷慈墨嘴角冷冷一笑，“那就加上去，反正现还打口水仗，没出结果，完全来得及！”殷慈墨越想，越觉得后面那条是个妙计。如果把这个失德帽子扣上去，他们为了证明自己，再加上是他们殷家提出预言，谢家一定会站殷家对立面，反抗到底，用以证明谢家并非失德。

        等浮阳地动了，就能狠狠地挫伤谢家元气了。

        而且据传回资料来看，此次地动，规模会很大，可能会波及整个翼州！

        好还能有几家人牵扯进来，因为反对势力越大，后面真相揭晓时，那种冲击力就越大，他们殷家所获就越多。

        一想到这，殷慈墨就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

        这是殷家可能这件事上获得利益，那么这件事利弊会是什么？

        殷慈墨已经习惯了考虑事情利弊了，这句话无意中她脑海闪现，随即她笑声越来越小，当看到一脸难看君景颐匆匆而来时候，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她脱口而出，“不好！”

        君心！这道折子一上，浮阳地动之时，解决了后顾之忧之际，便是周昌帝猜忌他们之时！因为这个时代，地动算得上是天灾了，

        这么玄乎事被预言，那个人一定会被百姓们视为福星，深得民心。而对于现仍处于蛰伏阶段景王来说，太过出风头了。

        说实话，今天君景颐心情也是一度起起伏伏，从一早被殷崇亦那道折子给惊着，到后来下朝后与殷崇亦密谈时，他对浮阳必会发生地动这一结论信誓旦旦。君景颐当时还为有着这么一位有眼光‘岳家’而庆幸，可惜这份庆幸只维持他回府。

        可惜回府之后，景王府首席幕僚就请了他过去，给他分析了一番利弊，他才知道其中凶险，当时他脸都绿了。一想到殷崇亦和他说，为了能让浮阳百姓记住他景王恩德，他还特意把殷侧妃提供了意见这一点加到折子上去了。一想到因为这句话，他被牵扯得深了，君景颐就忍不住想吐血。

        一方百姓民心算个屁啊，就算是十万万百姓民心都抵不过他父皇分量，能不能得到那个位子就全看他父皇啊。

        殷家来这么一招，真是肥了自己却害死他了！

        一想到那个后果，殷慈墨肚子就一阵绞痛，腿间突然**一片，她知道她这是要生了。她当下也顾不得景王场了，忙对流雨吩咐，“不，此事决不能让祖父知道！你派个人回去和我爹他们说封锁消息，一切都等我生了再说。不，流雨，你亲自去！”

        “主子，我要是离开了，你——”

        “不用担心我，此胎，有你们王爷，我必定平安。”说这句话时，殷慈墨冲君景颐笑笑。

        君景颐绷着脸，没搭理她，只冲着外面吼道，“你们主子生了，还不赶紧把府中稳婆请过来？！”

        殷慈墨很明白，如果说殷家还有一个明白人并且思维能跟上自己话，此人必是殷宪珂无疑。如果殷宪珂去了，那么殷家损失不可估计。

        若说她祖父意人，莫过于谢家谢持礼了，他们一生交手，算下来，她祖父输多赢少。

        上次殷家被谢家反过来将计就计利用了一遍，她祖父心中不知道怎么介意呢，如果是别人就算了，可他偏偏就是谢持礼。这段时间他称病不出，估计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其实对此她是不赞成，她宁愿他出去庄子散散心也好过闭院不出。因为人独处时候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把心思不自觉地放意事情上。这些消极事情想多了，对心神伤害极大，她祖父年纪不小了。

        这回她父亲办这件事，表面上来看确是殷家获利，但却给景王惹来了皇帝猜忌。景王一定会恼怒殷家！景王是殷家投资，如今替他鞍前马后地效劳，图不就是他登期以后吗？如果他对殷家印象不好了，那他们殷家还有什么指望？

        所以这事一定不能让她祖父知道！

        就如此纷乱心绪中，殷慈墨被赶来接生婆扶着进了产房。

        ******

        起风午后，谢意馨带着小十一来到庄子上玩。

        王府里住了几天，小家伙对她已经没了之前生疏，有了淡淡依恋。

        谢意馨觉得小孩子还是要有小孩子世界，才会乐，于是她就带着他来到庄子上。

        他们这个庄子就京郊，距离谢氏族人聚居地不远。

        谢意馨经常邀请一些族人孩子过来玩儿，一开始那些孩子来时候都怯怯，后来放开了，能笑能跳了，但她面前还是会有所收敛，不敢太过。

        这日午后，谢意馨带着小十一来到庄子后面院子玩儿。他们把桌子摆几颗合抱大树下，地上还铺着毯子，位置阴凉得很，而且周转还放了一些薰香驱蚊，水果点心随意地摆着，充满了野趣。庄子里孩子就不远处嬉戏。

        “殷慈墨早产了？”谢意馨淡淡地问，但表情并不意外。

        算算日子，殷慈墨是自己成亲后不久被查出怀有近三个月身孕。她与君南夕二月初二成亲，现六月中旬，孩子七个月这样。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而且她怀是双胎，不足月出生是肯定了。所以两个孩子生出来会弱一些，不出意外话。

        “回主子，是，不过听说两个孩子都挺弱，如同刚出生猫儿一般大小。”春雪道。

        谢意馨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后低头，专心地削着手上水果。

        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说，成王败寇而已，比起上一世殷家对谢家故意陷害赶杀绝。

        谢家所做，不过是扔了一个诱饵过去引诱他们而已。

        他们做这件事前就该考虑好可能会承受风险，当然，好是，他们可以不受引诱，不上当不受骗。

        到了这一步，他们看不到饵里刺，又怪得了谁呢？别人又没逼着你吃那块肉。

        小十一腻谢意馨身边，对他们话并不感兴趣，只专注地盯着她削到一半水果。

        “不去和小虎子他们玩？”谢意馨对腻她身上小十一笑道。

        小十一专注地看着她削到一半果子，摇了摇头。

        谢意馨笑笑，继续手上运作，削完后，拍拍他小屁股，示意他起来，把果子递给他，“吃吧，吃完了就去玩一会，嫂嫂这看看账册。”

        小十一见她起身，一双眼不离她，直到看到她只是起身净手，才垂着头，捧着手中果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吃着，他眼睛渐渐红了。回想这几天，是他这一辈子过得幸福日子。虽然他这一辈子只过了四年，但是，有记忆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会细心地喂他饭饭，教他用筷子，教他认字，学不会也没关系，不会骂他，也不会被打。

        时不时地抱抱他亲亲他，就像他是她唯一珍视宝贝似。

        晚上会去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好多好多，都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

        怎么办，他不想回宫了，呜呜——

        一想到这些以后都不会有，他就难过得忍不住想哭。

        可是，不能哭，一哭嫂嫂又着急了。

        小家伙用力地吸吸鼻子。

        谢意馨正和人说着话，目光时不时扫射小十一，见他安安静静地吃着果子，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等谢意馨交待完事情，小家伙已经啃完果子了，他自己乖乖地净了手。

        “嫂嫂，我去和他们玩，回来你看完账册教我认字好不好？”小家伙眨着大眼睛问。

        谢意馨失笑，小家伙对认字这一件事异常地执着，她真不明白才四岁小家伙哪里来坚持。

        他对吃穿，都不大意，给他什么，就接受什么。

        唯独第一次看着她握着朱笔来书桌前处理公事时，眼中流露出一股热切，然后就软软糯糯地来求她学认字了。

        记得当时她说他年纪还小，不必急着学，小家伙当时头摇得和拨浪鼓似，就是不肯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赖皮地想要一件东西，平时都是静静乖乖，所以她不忍也不愿意让他失望。便决定每日抽出一个半时辰教他认字描红。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毕竟让一个四岁孩子坐定定地那，太难为孩子了。可是出乎谢意馨意料，认字描红时候，小家伙小背脊都是挺得直直，从不喊累，也不喊苦。

        才几天，他就认了近百个字了，基本数数也会，十以内加减都没问题。

        小十一很聪明，比她之前两个孩子还要聪明，这让谢意馨又讶异又高兴。

        听着孩子们笑闹声，谢意馨笑笑，随手拿起一本账册，认真地看了起来。

        春雪站她身后，若有似无地扫着扇子。

        君南夕来到庄子后院，入眼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谢意馨穿着一袭红色长袍，嘴角带笑，眼神柔和，素手执笔，时不时地摊开书纸上写上什么。

        似有所感，写下后一个字谢意馨蓦然回头。

        正应了那句诗，蓦地重相逢，心事眼波再难定。

        谢意馨回过神来之时，两人已经距离不过一臂之遥。

        “你终于回来了。”谢意馨喃喃说了一句，似轻叹，似哝语。

        “是，我终于回来了。”君南夕淡笑。

        “瘦了。”谢意馨伸手，抚摸着他脸上轮廓，相比离开之时，他确实是清减了。

        “嗯。”君南夕拥她入怀，当她柔软身体镶嵌他空虚怀中，汲着她特有淡雅体香，他满足地叹息。

        谢意馨顺势将双手环住他腰，男人清干爽气味萦绕四周，亦觉得一直以来飘摇不定心终于落到了安处。

        良久，两人才分开。

        “你脚？”谢意馨视线落他有些不平脚上，似乎是跛了？

        “去除盅毒代价，以后可能都好不了了，介意吗？”君南夕盯着她，淡淡地问。

        谢意馨摇头，对于生命来说，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她眼中流光一转，巧笑嫣然，玩笑地问，“如果我说介意，你会如何？”

        君南夕看着她，淡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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