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反省

“雅尔哈齐那小子，脾气可不是个软和，就因伊拉哩丫头拗不过弘普，带着去看了看平民村子，他一巴掌把张桌子拍得粉碎，伊拉哩丫头和惠容母女俩吓得哭也不敢哭。那丫头是个温驯，哪能辖制得了性子急躁雅尔哈齐？”

        皇太后不依道：“那孩子可从来都是个乖巧听话。”

        皇帝失笑道：“那是您跟前，朕乾清宫，他还敢耍赖呢。平日看着不挑事儿，可但凡哪个八旗子弟惹恼了他，上去就是拳脚相加，他自小练得一身蛮力，几拳下去，人家就得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皇太后呵呵笑：“皇帝别是哄我吧，那孩子，慈宁宫可素来都是极温和。”

        皇帝道：“皇额娘不知道，老十、老十三、老十四以前不服朕说他武艺好，上门挑衅还被他揍过呢。朕仿佛记得有个郡王家孩子，不啻他面前说了几句诋毁庄亲王府话，他把人家一条膀子捏得几个月都没好利索。朕都担心，伊拉哩丫头别哪天被他一个收不住手伤着了。”

        皇太后嗔道：“他自己媳妇，他能没个轻重？你也是武艺高强，后宫这许多嫔妃可也没谁伤你手上不是。”

        皇帝不好意思地笑笑：“朕都多大年纪人了，再说，儿子当年年轻时，脾气也不坏不是。”

        皇太后点头：“皇帝打小就不容易，那般大年纪就要动心忍性，苦呀。”皇帝想起这许多年过往，叹口气：“可不是！朕八岁登基，做什么都要脑子里先打个转儿，哪能像这些子侄们这样行事肆意，全无顾忌。”

        皇太后安慰地拍拍皇帝手：“他们是因着头上有你这个长辈呢，再说，孩子们书性也都好，哀家可从没听过他们外面欺压良善。”

        皇帝道：“若有那样拎不清，看朕不打他们板子。”

        皇太后点头：“好，孩子们若是做错了，你该打就打，便是有人求到哀家面前，哀家也不去你那儿为他们求情。”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皇太后又道：“雅尔哈齐真不是被媳妇儿手段辖制住了？这男人不乐意纳妾，可着实没听过。”

        皇帝摇头：“伊拉哩那丫头，如有这般手段，现也不会站峰口浪尖了。别人若是她，至少会想着把陪嫁丫头开了脸，摆出来让人看不是。那丫头，好恶全脸上，为人妻，若说不喜欢夫君宠爱，那说出来谁也不信，偏她明晃晃地所有人面前摆明着。”

        皇太后想了想：“她确是个直性子，不伪饰。”

        皇帝道：“老八家和那丫头素来就不对付，看着她这都生了四个了，估计也是急了。别嫡室，这自己没动静，也会张罗着给纳侧纳妾，就她一直拦着，她只说伊拉哩丫头独宠，她不也一样？况且，伊拉哩丫头，这都三个儿子了！

        算了，老八自己既然乐意，朕也懒得管。只希望他能早点儿有自己子嗣，好也一生就好些个。”皇太后摇头：“有几人能像伊拉哩氏这样两胎就生四个？”

        皇帝大笑，“傻人有傻福。”

        皇太后提到赌约。皇帝想了想：“她既要和雅尔哈齐过匹夫匹妇生活，总得面对这些物议，她话赶话被激得要用这种笨法子证明自己能侍候好夫君，由着她吧。”

        皇太后道：“你就宠着她吧。那丫头，居然拿大笔银钱来玩儿。刚出生孩子们还小，必然体弱，万一出个啥岔子可悔也来不及？”

        皇帝道：“皇额娘，她素来是个轻利性子，以她身家，她这赌还是少。不过，老八家，可没那么多多余银钱……左右这事儿还早，不定他们就是吵吵嘴罢了。只是，这赌风，却是不能涨……”

        玉儿回到府里，一时便觉得自己慈宁宫里赌约定得有些欠考虑，今天这事儿一出，全京城目光都得集中到她身上，玉儿有些懊恼，她怎么就头脑充血被激了呢？

        龙凤胎看额娘不高兴，都静静地坐着，也不出声儿。

        “你们下去玩儿吧，让额娘想想。”

        “额娘，你别不高兴。”惠容蹭蹭额娘。

        玉儿亲亲女儿小脸，“额娘没有不高兴，额娘就是要好好冷静想想，你和哥哥下去玩儿去吧。若要看书写字也行。”回头又儿子脸上亲了一记。

        “乖，下去吧。让额娘一个人呆一会儿。”

        把屋子里人都遣了下去，玉儿一个人进了空间。有多久没有一个人呆着了？不是理家就是管孩子，不是和丈夫纠缠就是侍候公婆长辈，嫁人后，她似乎一直没空闲过。

        玉儿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鲜泥土气息扑鼻而来，空间里也下雨。玉儿一直以来就怀疑，那朵兰花只是一把连接空间钥匙，这个空间里，也有晴雨。

        走到河边，一股沁凉水汽弥漫水面，萦绕身畔，玉儿把衣裳一脱，走进了河里，她不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人，这么些年，也并没有把空间每一个角落都探查清楚。今天，她想探探河底。

        河水从盖脚到没膝到把她身子慢慢淹了，水颜色也由浅逐渐变深，也许因为水流不急，河地势一直不曾变过。渐渐不能踩到河底了，玉儿轻轻舒展四肢，平躺水面上，随着水流流动……

        空间天，是蓝，一片蔚蓝，有几抹浅淡白云，如轻纱，让那蓝，显得纯洁，明澈……

        自己变得浮躁了，即使每天修炼，可自己心态不好。

        是幸福生活让她忘乎所以了吗？

        是顺遂让她忘了自省！

        她变得轻浮不稳重，轻视他人，过于自我。没嫁人前，家里额娘太太总会时时教导她，让她一直很谨慎。可是，嫁人后，她耳边少了提点，雅尔哈齐对她是真好，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即使，她任性，他也觉得自己妻子很可爱，即使她不讲理，他也包容地说：好，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娶你就是要让你过得顺心。

        是他宠溺让她忘乎所以，她忘了，她，从来不是世界中心。她也忘了，这世上，从来不是只有爱她护她人。

        一路南巡，万事顺心，回京后，继福晋不再对着她冷嘲热讽、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后来，搬出庄亲王府，她是如离开辔头野马，自由，无拘无束，任性；雅尔哈齐离开京城，她只需每月去庄亲王府问个安，就回到她陪嫁宅子，过着不用服侍任何人日子，连龙凤胎都跟着去了草原，不出宅，无人违逆她……

        因为怀着身孕，所有人都呵护她，连十阿哥、四阿哥都让着她，甚至她生产时，亲来府里坐镇，而她，产后甚至没有正经地表示过感激……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样不知道感恩，变得对别人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她敬畏之心，她谨慎之心，她淡泊之心，都顺遂生活中被侵蚀……

        她是个笨蛋……

        她居然那样容易就中了郭络罗氏激将之计，明明，她可以完全不理会郭络罗氏，让她自己一个人蹦哒去，可她居然蠢得接招了，还跟她斗嘴……

        玉儿懊恼地捂着脸，她没脸见人了……

        而且，她对不起全心宠着她雅尔哈齐，她没与他商量，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一家人事儿！她若是想要出京清闲一阵儿，完全可以跟雅尔哈齐求助，而犯不着去与郭络罗氏对赌。她当时到底想什么呢？

        因为被郭络罗氏挑衅，想着教训她一顿，可是，何必呢？郭络罗氏，一个无关人，根本不用意，归根到底，还是她忘乎所以，自视过高了……

        “我是个笨蛋！”

        雅尔哈齐回到家，见着就是媳妇儿沮丧小脸。

        自己从来笑意盈盈媳妇儿，自己温柔甜美媳妇儿，自己成天乐呵呵媳妇儿，坐那里，搭拉着小脸……

        雅尔哈齐衣裳也没换，穿着朝服就把玉儿抱了怀里。

        “媳妇儿，怎么了？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什么事儿让你不顺心了？”

        玉儿泪意盈盈吸着鼻子，“雅尔哈齐，对不起！”

        雅尔哈齐看着红了鼻头媳妇儿，赶紧亲了亲：“唉哟，宝贝儿，到底怎么了？孩子们没事儿吧？”

        玉儿摇摇头：“孩子们都好。”

        雅尔哈齐松口气，坐下后一用力，把玉儿横放自己腿上坐着。

        “媳妇儿，你不是说了，只要家里人没事儿，就没什么能算得上是大事吗？怎么哭丧着脸？来，和你夫君我说说，都遇到什么难事儿了？便是我媳妇儿处理不了，我这个做丈夫不是嘛，还有我呢？”

        雅尔哈齐不这样还好，雅尔哈齐对她越好，玉儿愧疚越深，这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慌得雅尔哈齐手忙脚乱，又是亲又是哄又做了无数保证。玉儿搂着丈夫腰，小脸靠他厚实胸膛上，吸着鼻子：“雅尔哈齐，我不是个好妻子，我做事轻浮不经大脑，一根肠子通到底，没点儿算计，做决定时候忘了考虑你感受，我太轻率了！”

        雅尔哈齐轻笑道：“唉哟，今儿这太阳是从方小说边落还是西边落？我媳妇儿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差劲儿？你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道？我媳妇儿又孝顺又聪明，长得好脾气也好，上马能开弓，下马能管家；相夫教子，女红针织，我媳妇儿什么都不赖，要不，你夫君我能被迷得连看别女人一眼都不乐意吗？”

        玉儿噘着小嘴儿：“人家哪有你说那么好，而且，我今天还做错事儿了。我被郭络罗氏激得订了赌约，连带着你与四个孩子都得陪着我受累。都怪我太不冷静了，被她一挑衅就热血上脑想着要狠狠教训她，让她狠狠破财，狠狠心疼，让她以后不敢轻易再来惹我。”

        雅尔哈齐搂着媳妇儿爱得不行，啊呀，他媳妇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这可人劲儿，真是让人心全软成了一团。

        “哦呦，媳妇儿，这可怎么得了，你这可怜可爱小样儿，让你夫君我恨不能把你揉到血肉里、随身揣着带口袋里，我媳妇儿怎么就这么体贴人，这么招人疼呢，让你夫君我觉得怎么宠都宠不够！”

        玉儿捶他一下，“人家很认真地和你说话。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雅尔哈齐把玉儿搂得紧了，一双手是把她当娃娃一样从上到下揉蹉了一遍：“媳妇儿，你看，我是一家之主，对吧。”

        “嗯，可我今天居然把你感受忽略了，你是一家之主，我居然全没去管你想法，我觉得自己太不可原谅了。”

        雅尔哈齐低头亲亲媳妇儿小脸：“你夫君我是一家之主，便是你把天捅了个窟窿，你夫君我也得负责去补上，要不，你找我这夫君有什么用呢？何况今儿这事儿，可一点儿不怪你，这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要还是一味忍让退缩，那以后不是谁都敢你面前咋翅儿了？”

        “可是，这赌约一定，咱家一家人就生活京城所有人视线下了，连你也被我连累了，以后，肯定很多人盯着你。”玉儿觉得自己真是蠢得没救了。

        雅尔哈齐失笑道：“你当平日你夫君是个路人甲呢？”路人甲，也只有他媳妇儿才会造出这样词儿来。

        玉儿哼道：“你不是路人甲还成了所有人围绕中心了不成？”

        雅尔哈齐哈哈大笑：“唉哟，我媳妇儿哟，看来，你心里，你夫君我存感很低嘛。你是不是忘了，我既是有爵宗室，又是武艺高强、骑射俱优办差贝勒，既是铁帽子庄亲王府唯一血脉，又是皇上跟前得用？你夫君我这一走出去，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谁见了不得称声爷？你夫君我这样，能是无足轻重路人甲？能不招人眼？你还当我平日出门儿都是不惊起一点子灰尘呢？”

        玉儿抬头看看自己男人，“你是说，平日你就很招人眼？”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睁着一双纯澈眸子，如同不知世事孩童，疼得不行。

        “我媳妇儿呦，你可让我怎么疼你好呢？你不会到现还没弄明白你夫君我是个位高权重男人吧？”

        玉儿眨眨眼：“位高？权重？有吗？”她没什么感觉呀，雅尔哈齐不就是个皇帝面前跳腿儿？

        雅尔哈齐乐得把媳妇儿举得高高地屋子里转圈儿，“唉呀，原来，我媳妇儿眼睛里，我一直和平民百姓一样呢。”

        玉儿被他转得有些晕，哼道：“本来就一样，你还多长只角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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