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

四阿哥平息下躁动情绪，睁眼就看到玉儿唇畔加深微笑，不由自主跟着翘起唇角。又忍不住皱眉，半晌，他无奈地发现，自己完全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睡够了，就起来！”他轻斥。小丫头，无法无天了！

        玉儿睁开双眼，澄澈目光对上他。

        适才眸中醉意已荡然无存，他拿不准，她方才是真醉了，还是没醉？

        “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四爷，去哪儿？”

        瞪她一眼，“皇上宣你，逛街！”

        她好心情地冲着他笑，“绿樱？扶我回房洗漱换衣！”

        看她软柔地靠贴身丫头身上，满天桂花香气中，秋日灿烂阳光下，慢慢远去，他莫测目光闪烁几下，咽下喉间痛苦渴求，攥紧拳头……

        转头再看院中繁茂桂花树，适才安恬舒适俱已消失，哪还有一丝留存……

        回到房里，玉儿趴床上，不想动，不想动，讨厌！做什么这会儿有事？真想呆那个亭子里不理世事！

        “格格，水准备好了！”

        “绿樱，我不想动！”

        绿樱对自己家格格懒散性情知之甚深，无奈地叹气，懒得不与皇子见礼，人家四爷没说什么，可皇帝那儿怎么能再懒呢。

        “格格，出门时候，夫人交待你都忘了？外不比府里，不能犯懒！”

        玉儿嘟嘴，讨厌！

        “四爷还等外面呢，格格你再不去沐浴，时间拖得久了，四阿哥等得不耐烦，一会准又得说你！”

        他等着关她啥事！反正他也没说要抓紧时间！

        “格格，你再不起，我就去告诉林嬷嬷！”绿樱见自家格格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拿出杀手钳。

        啊！

        想着林嬷嬷那无敌念功，她身上所有懒劲儿都被吓跑了！

        无奈地睁眼，瞪一眼抿嘴笑绿樱，“行了，不用劳动她老人家！”懒懒地起身，进到洗浴屏风后。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精神头儿不对，如果以这精神去见皇帝，一准因为倏忽怠慢圣驾……

        “绿樱，你守着外面，让我泡会儿，要不精神总不见清醒！”

        “是！”

        沉入浴桶，她进入空间，跳进那条小河，泌凉河水让她一个哆嗦，精神一振，适才因为花香而沉醉懒散心神身体都一下激得清醒过来。她吸口气，缓缓走向河流深处，直到整个人都浸河水中。河底白沙洁净而细腻，抬起脚，那沙从脚背上数滑落，放下脚，连带着半个小腿都深陷沙中，这条河不知道怎么保持，一直水质清澈甘甜，她也不多呆，泡几分钟，精神清醒了，出了空间。

        “哗！”

        闻声而至林嬷嬷听到格格出浴桶声音，站起身，抬头便见她裹了巾子出来。再看看头上也裹了，不由嗔道：“格格，您怎么连头发都洗了！现再绞，只能绞至半干，出门再着凉了可怎么好！

        玉儿无奈地看她，有什么办法，不浸浸提神又说她懒散不恭敬！

        也不理林嬷嬷念叨，穿上她手上中衣，把头上巾子放开，扔到一边，一旁绿樱赶紧拿了一块站她身后把那披散而下长发包住，又拿一块儿大披格格肩上，防着水渗到中衣里，一边又拿了梳子轻轻梳顺，挤出发里水，再细细一缕一缕地擦，擦至半干。好，格格洗浴时，林嬷嬷听到动静进来了，要是只她一个人，等把格格收拾好出门得什么时候了！

        四阿哥坐亭子里等得都要差高无庸去问问情况了，才见她收拾整齐、精精神神出来，适才慵懒与散漫不见一分，四阿哥满意地点点头，待她走近却发现鬓发带着湿气，皱皱眉头问：“洗发了？”

        玉儿笑笑：“清醒一些！”

        四阿哥瞪她一眼：“这会儿是精神了，一会回来，就着凉了！”拿出怀表看看时辰，指指亭里长座，“我出来得早，还有时间，再等等出门！”

        玉儿甜甜笑着听话地老实坐下。坐姿端正，礼仪一丝不错。

        四阿哥看她这会表现，翘翘唇角，这样出门，就安全多了！

        “这两天雅尔哈齐领着你到处玩儿了？”

        啊？

        玉儿抬头讶异地看他，四阿哥清咳一声，瞪她一眼，“遇刺了，还敢到处乱跑！”

        玉儿抿抿嘴，笑道：“没事呢，那不是遇上了吗？”这说话口气让人听了生气！

        四阿哥不想理她，“还没谢你照顾老十三呢！”

        玉儿呵呵笑：“四爷说什么客气话呢，这都是奴才本份！”

        四阿哥看她一眼，摇头，她要真那么老实规矩，他倒放心了！

        “你笛子带着吧？今儿天气不错！”

        玉儿无奈地看那个别扭男人，要听笛，你就直说呗，还天气不错！近这天气都不错！

        冲绿樱示意，绿樱从套子里拿出那管御赐白竹笛，玉儿接过来，如玉十指紧扣，举至唇畔，纯粹天然之音便流泄而出。

        四阿哥看她用复杂技巧吹出单纯悠扬声音，笛音如河流，冲刷过所有流经之处，带走杂质尘埃，留下洁净清透。笛音中有着自然界真实一切，让他感觉身上疲累都消散了，轻灵感觉从身心溢出，微笑着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这样就好！

        手上转动着佛珠，他闭上眼，皇阿玛听得她们几人一行遇刺很是恼火，当即就将案子从密云县提了上来交了专人处理，昨儿下面呈上审理结果，皇阿玛却没什么动作！今儿却要召她逛街……

        睁眼看她无忧无愁小脸，没有适才不符年龄软柔妩媚，神情恬淡无波，他再度闭眼……

        空气中，笛音高亢，辗转往复，如是几遍，终至停歇。

        又坐了一会儿，他睁眼站起身，负手前行，玉儿扶着绿樱，老老实实微低着头跟后面。到了府门前，一辆青布马车静静停着，看她被丫头嬷嬷扶上车，他翻身上马，领着她向西边行去，到县城候驾！

        本来离着县城就不远，不多大会儿工夫，到了一处茶楼，四阿哥停马下鞍，把手上缰绳扔给身后从人，转身看她被扶下马车，点头，不错，衣饰纹丝未乱，这小丫头总让他担心会什么时候出纰漏，操不完心。瞪她一眼，玉儿莫名地看着那无缘无故又瞪自己四阿哥，自已话都没说一句呢！

        四阿哥也不与她多话，转身进了茶楼，也不用人引路，径自进了一间茶室，对着身后玉儿指指椅子，“坐！”

        玉儿侧头看看他：“四爷还要出去？”

        四阿哥瞪她一眼，这会又这样机灵，“我茶室外留了人，你老实坐这儿待着，不许给我惹事儿！”

        “嗻！”她学着哥哥长随，响亮地回他！

        四阿哥没忍住，唇角翘了翘，瞪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玉儿见他出去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位爷，忒难侍候，怎么着都是错！不过，好，他还是像几年前一样，与她相处时一直很尊重她，而不像太子那样，看她眼光像看个玩物，带着轻慢，那种居高临下，让她就不愿搭理他。虽然知道这大清，他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目前为止，她又不求着他，范不着搭理他。

        只是不知过了这么些年，太子是否修炼有成，收敛了那种傲慢……或者，至少藏了起来！

        这念头只是脑中转了转，她也不意，不过是无关人，想他做甚。

        她家是军功世家，勋爵子弟，只要不犯大错误，平顺一生是没有任何问题，而真正能让一个军功世家伤筋动骨事儿，只能是站错队，才会引致衰败。其它只要后辈子孙陪养得好，不至于后继无人，就不会有大起落。皇帝也需要她家这样纯臣，这样他统治才稳固，玩儿政治，他家基本上除了阿玛，就没人是那块料！大哥虽也有点儿城府，当个家主还勉强能胜任，但比起阿玛来却差远了！想来，以后是走不到阿玛那个地步！

        这样也好，就老老实实做事儿过日子，凭本事吃饭，想想未来惊心动魄，那些掺进去，有几个得着好了？

        玛法太太身子一直调理得很好！有他们府里镇着，也出不了事，有这样后盾，她很安心！这就是个拼爹拼娘拼家世时代啊！如果娘家没点儿势，日子就会过得比较辛苦！劳心劳力什么就跑不了啦！

        坐椅上神游太虚玉儿被门前一阵吵闹唤回神来，转头看看林嬷嬷，林嬷嬷会意地出门探问情况。

        林嬷嬷出去后，外面嘈杂声立刻止住了，一会儿，林嬷嬷走了进来。

        “格格，是密云县令公子，因为这间茶室是他们常用，所以外面责问掌柜！”

        玉儿不意地点点头，管他们呢，只要不吵着她，哪怕他们别处打起来呢。

        “走了？”

        “是，那个县令公子还算讲理，掌柜赔不是，他也就另换了一间。

        嘁，讲理？估计是因为知道御驾驻跸密云，不敢太嚣张吧！讲理人，根本就不会吵起来！

        闭目沉入修炼，总这样白等着，很无聊！

        林嬷嬷见格格闭目养神，便不再言语。

        四阿哥进来时便见她端正地坐椅上，双目紧闭，浑身却散溢着清灵之气，一副宝相庄严模样。“你还学会坐禅了？”

        玉儿睁开眼，四阿哥发现，那种灵气仿佛也收敛了，忍不住挑眉，这小丫头还真坐出点名堂了？

        “四爷！”

        四阿哥看她两眼，“走吧！”

        玉儿起身跟他身后往外走，路过其中一间茶室门前时，却感觉到窥视目光，好，没有明显敌意，她微垂着头从门前经过，对于那变得灼热视线不动声色，嘁……

        四阿哥却明显没她好脾气，转头冷厉地扫过去，却见一个十七八岁公子哥儿，领着几人坐茶室里，本来盯着玉儿惊艳失神目光被四阿哥惊得一下全都收了回去，那公子哥儿目光一转，正迎上四阿哥目光，不由自主又打了个寒颤。这样气势迫人，衣着考究，气度雍容，一定是跟着皇上来大家子弟，他可惹不起。那玉一样美人儿，也不是小家子能养出来。

        赶紧站起身垂首以示恭敬。

        四阿哥哼一声，转头又瞪一眼玉儿，招蜂引蝶。

        玉儿一扬眉，这一世就长了一幅好皮囊，怎么着！

        四阿哥怒火上扬，拔动手上佛珠，转头踏着重重步子往前走，他就不应该好心把这小丫头领到茶室来等，他就应该放她车里闷着她，没良心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