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是不是，由学生家事想到自己身上了？”基于丁维娜激烈反应，金小田感觉有必要跟她进行深谈，免得心事积压过久变成负担。

        “近我们老外面吃饭，阿姨要抱怨了。”丁维娜答非所问。

        “才不会。”金小田学着她妈口吻，“谁家这个年纪女孩子下班就守家里？谈恋爱去，约会去，再不赶紧要嫁不出去了。”

        丁维娜被她逗笑了，“那也用不着经常跟他俩见面，除非你对他俩之一有意思。”他俩是指黎正和李周。和金小田不同，丁维娜狠狠看过不少言情小说，对若隐若现苗头比较敏锐。

        “黎正非要回请我们，却之不恭。李周调到他那去了，前两天分理处关门搞清洁，换了天花板，重粉刷了墙面做了地面。”说到这里，金小田虽然神经粗大，但也情不自禁地有点感伤。世间痕迹可以抹去，亲人心上呢？死者无辜，她孩子可怜。还有，身陷牢狱黎刚，将为他冲动付出代价。

        金小田努力抛开这种无能为力沮丧，“都是朋友，我没有对谁有特别好感。”她用指头轻敲桌面，“别转移话题，我问你，是不是学生家事，让你想到阿姨和姨父了？”

        丁维娜妈和金小田妈是亲姐妹。熬过艰难创业阶段后，丁维娜父母有了第一桶金，先是开了家小加工厂，慢慢做大，口袋里钱越来越多。然后丁维娜父亲和一位女同行有了共同语言，去外地进货时两人相携出入。丁维娜母亲提出抗议后，那两位宣称彼此只是单纯知己，生意难做，需要有人懂得。

        丁维娜妈既然起了疑心，绝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盯紧人，查通话纪录，甚至跟踪丈夫。这下轮到丁维娜爸大为抗议，说家庭变成了监狱，老婆是看监狱，不给人自由呼吸空间。两人从口头争论变为大打出手，都是干过重活累活人，动起手来谁也不输谁。

        有一天终于被女方逮到男方去第三者家时候，上前拍门，里面就是不开门，外面又踢又踹。邻居看不下去报了警，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也没办法分开打成一团三个男女，丁维娜被母亲叫到派出所相帮吵架。

        关键时刻还是娘家人出马。金大鑫和妻子，一个举着扁担，*地把连襟揍得屁滚尿流。觅野食被推进柴房，不认错不准出来-必须得说，农业劳动力武力值大大胜过手工业者，扁担说服力很大。另一个，拉着妹妹公婆，以及妹妹，苦口婆心，从家庭破裂带来危害谈到夫妻应有相处之道。也许是第三者有一个吃官司丈夫吓住了两老，也许做妈看女儿面上，反正后一致同意：人一生长着呢，难免犯错，以和为贵，一家子还是齐心协力挽救开小差朋友。

        婚姻是勉强维系住了，但镜子破了难免有痕，两夫妻摔摔打打小摩擦不断。两老先后离世后，男交了一帮生意上朋友，晚上多半哪个宾馆开了房间搓麻将；女交了一帮同样处境女性朋友，晚上多半哪个朋友家里搓麻将。两人谁也不敢放弃对工厂管理参与，生怕对方自己背后捅一刀，白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晚上虽然做都是砌长城工程，但施工地点不同。各自玩到半夜，各自回自己房子睡觉。这也是有钱好处，两人城里有几处房产。

        丁维娜夹当中，前几年不时被父母抱怨，“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何必忍。”要不就是被逼问，“我们要分手，你到底跟哪个？”好不容易到初中毕业有机会可以离开家，她不管阿姨姨父反对，固执地考进幼师，从此有了一个属于她自己去处。

        面对金小田关心目光，丁维娜不得不承认，“是。”两个人既然已经不想再一起，何必勉强，吵吵闹闹家庭给孩子带来坏影响，未必比离婚家庭少。

        金小田看是看出来了，但对如何安慰却有点手足无措，来来回回只有两句，“都过去了，我们长大了，我就是你亲妹妹。”

        那倒是，丁维娜一直觉得阿姨家才自。她白了金小田一眼，“这时候承认你才是妹妹了？”两人只差三个多月，无论家里还是外面金小田从来是姐姐姿态，护着外形瘦小她。

        两人说说笑笑，把刚才沉闷一扫而光，金小田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对方是个试试探探声音，“金小田律师吗？”

        金小田不知道她是谁，客气地说，“我是。您哪位？”

        对方干笑了一声，“也许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管理区计生办小汪，那天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以为是想超生外地人，所以态度有点差。你知道，我们做计生工作任务艰巨，做不到讨人喜欢，经常要面对一些指责，还是需要大家能够理解并支持。”

        金小田把手机拉远一点，这是什么意思，道歉吗？怎么像指责？让人听了火又要冒出来。她直截了当打断对方，“你有事找我？”

        对方又干笑了一声，“没事，只是说声对不起。”

        “我听到了。不用你道歉，关键是你到现仍没意识到自己问题。如果去是外地人，你就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他吗？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按照规定办事没人会怪你。我们讨厌是明明有规定，你却拿腔捏调，不履行自己职责。……”

        金小田长篇大论，也不管丁维娜对她直使眼色，完了对方才□一句嘴，“那么金律师，你能不能跟我们镇长说起一声，说你和我是一场误会。”

        ……

        说了半天，原来对牛弹琴，对方只是为了这个目才打电话来道歉。金小田张口结舌，丁维娜“噗”地笑出声。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投诉你。”金小田当时是很气，但事后也只是把表格给了自己老娘，让她托人去盖章。

        “行行行，不管有没有投诉，反正麻烦你跟镇长说一声。”

        “有些人是意识不到自身问题。”丁维娜笑眯眯地说，“不过金老师教训了她半天，算是出了气？”

        “哪里。”金小田郁闷地说，“我才不会针对某个人。”只是讨厌她们这种态度。金小田也不喜欢从上而下压制，好……每个人能自觉，遵守该有社会规范、道德规范。

        “那还要法律干什么？正因为做不到自觉，才需要用条文把基础行为要求定下来。至于高层次，没办法，只能寄希望给社会，仓禀实则知礼节。”丁维娜难得地掉了一句文。

        “不对。不是这样，贫穷不是理由。”又到金小田厌恶弱者正义。

        她还没来得及驳斥，黎正和李周来了，站门口东张西望。金小田赶紧探出半身，扬手挥了挥，“黎正，这里。”

        这是分理处做完全面整理后第一天开门营业，对李周下放到网点、黎正退下来做柜员，同事间免不了议论纷纷。但才出事没多久，所有人都不敢过分放肆，只背后轻声嘀咕，但仍被黎正听到了。于是他邀请李周一起晚饭，也算是对李周支持。有时候，一个人难熬事，两个人一起承担会好点。

        从前面对是VIP客户，现是鸡零狗碎散户，一天下来腿酸嘴皮子也酸，心里没落差是不可能。但李周量控制情绪，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好戏，一定要沉住气，免得白白娱乐别人。

        几天里，柜员也有所调动，除了黄丽花还原地，其他人员跟别分理处对调了。至于黄丽花，虽然她提出了调动请求，但被退回来了，行里人事找她谈话，让她这个老年资柜员坚持原分理处工作，以老带。黄丽花心目中，黎正和李周学历高怎么样，有背景怎么样，职位高又怎么样，先入山门为大，她资历比他们深，就是资格指点他们。所以她没起疑心，以为她真是行里需要干活人，还跟人事抱怨了几句自己劳苦命，“现小青年啊……”谁知转身她话被人事出卖给了李周，毕竟李周年轻有为，关键时刻给他透点风，让他可以好开展工作，说不定以后能收到相应回报。

        怎么有人能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金小田被黄丽花泰然自若给气着了。

        丁维娜看不过，“黎正不肯说你逼着他说，他说了你又生气，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金小田嘟囔，“我又不是气他。”

        “这世上可气可笑事多得很，你见得太少。”李周说。

        也许是吧，金小田自我检讨，老爹常说对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没一点城府。虽然是已经工作人，但她头顶悬着考试巨剑，对其他事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过多了解，现钻出了壳，将来会接触得越来越多。谁让她是一名律师，这职业就是和人心黑暗打交道。

        算不算职业伤害？金小田摸摸下巴，突然觉得能理解吴明臭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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