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上）

初盈心下掂量了好几日侍寝问题，还是存了一丝犹豫。

        总存着拖一天是一天心理，可是另一方面，又清楚这只不过是拖日子，早早晚晚雨桐和秋绫都会侍寝。

        雨桐今年二十六，秋绫二十四，只要不犯大错，是没可能出去，而且两个人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特别是雨桐，----自己虽然不想跟别人分享丈夫，但是她们也并非什么坏人。

        况且这个年纪，谢长珩舍得放她们出去，也嫁不到好人了。

        还有自己是做嫡长媳，假如一进门，就处置丈夫身边旧人，不光落笑话，还要被婆婆和丈夫疏远，怎么看都不是划算买卖。

        加上姨娘这种事是避免不了，与其换，还不如旧人呢。

        “奶奶，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简妈妈劝道：“丫头就是丫头，即便将来生了儿子，封了姨娘，那也一样你手心里拽着。”带出一点语重心长，“何苦为了这个和大爷生分？再和夫人疏远？”

        “我知道。”初盈何尝不清楚，只是心里却有个解不开小疙瘩。

        “奶奶……”凝珠外面声音有些急，得了准声，步进来关了门，低声道：“方才傅家来人送消息，说是家里老太太没了。”

        “老太太没了？”初盈一愣，----自从早些年祖母中风病倒，一直瘫痪床，加上已经不能言语，平时很少见面。

        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是祖母死了。

        凝珠又道：“我已经让人去备了马车，奶奶收拾一下。”

        这没什么好说，即便傅母有再多不是，终究都是初盈嫡亲祖母，赶紧换了素净衣裳，去婆婆那里请辞，“我先回去看看，等中午长珩回家了，他再过去。”

        “应该。”谢夫人颔首道：“好好劝一劝你母亲，回头我再过去拜祭。”

        劝一劝母亲？那倒是不用了。

        这位不讲道理添乱祖母一走，只怕母亲还轻松一些，不过这种不孝话不能对婆婆说，初盈应声道：“我知道，娘你先歇着吧。”

        到了晋阳公府，望眼已经是一片雪白缟素之色。

        “四妹！赶巧了。”旁边驶过来一辆青釉小马车，初芸被仆妇扶着下了车，----如今都是成了亲妇人，况且又是自家门前，倒也无须像姑娘那般避讳人。

        初盈赶忙上前扶住她，看着那已经明显凸起肚子，蹙眉道：“你不方便，让三姐夫过来就是了。”

        汪宗元也从车上下来，拱手道：“四姨。”

        初盈一向不喜欢这个姐夫，微笑点了点头，“三姐夫。”便借着问怀孕事，与初芸边走边说起了闲话。

        周顺媳妇迎了出来，招呼道：“姑爷和姑奶奶们都到了，进去说话。”

        初芸正要开口说什么，被打断，终当着外人没有言语。

        进了屋子见到宋氏，已经换了一身麻布素衣，让女儿女婿们坐下，也埋怨初芸，“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怎么还出来走动？”

        陶姨娘亦道：“是啊，三姑奶奶要多保重身子。”

        按理说，初芸现是外嫁女，这种情况不过来也说得过去。

        初芸却道：“一则拜祭拜祭祖母，二则我也想回来看看娘，再和姐妹们说说话。”对于生母陶姨娘，只是哟把个眼光扫了一下，一切不言中。

        这话说得讨巧又好听，宋氏敷衍了两句，便不再劝，转而对初盈道：“你也是，等下中午和长珩一起过来，岂不好？”

        为了姨娘事，初盈早就想往娘家跑了，只是当着外人不好说，含混道：“长珩中午就过来。”

        汪宗元插话道：“前几日家母有些不舒服，我告了假，不然也不能这么过来，四妹夫却是要晚一些了。”

        宋氏便问起汪太太病情，不过是伤风感冒，接着又有小丫头捧来了孝衣，初芸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便拉着初盈一起去了里间。

        “四妹。”初芸一副神神秘秘样子，一边换衣服，一边低声道：“我让人去打听过了，你们家二奶奶有好几个铺子呢。”

        初盈讶然，感情她挺着肚子来拜祭就是为说这个？淡淡一笑，“有几个铺子有什么奇怪？还不兴人家赚点脂粉钱。”

        “谢家媳妇还差脂粉钱？”初芸话里半是羡慕、半是含酸，撇了撇嘴，“她要是自己嫁妆里带来，倒也没什么。可是我听说，那些铺子可都是她过了门以后，再慢慢开起来。”

        初盈不觉得惊讶，盛二奶奶管了谢家五、六年帐，加上又只是暂时代职，权利能用一天少一天，怎么可能不雁过拔毛？趁机捞些实惠手里，算自己名下，以后分家才分不走。

        “你呀，就是没个心眼儿。”初芸见她反应冷淡，有些不满，又着急，“她不过是一个庶子媳妇，你是嫡又占长，怎么也不能输给她啊！”

        口气关心，一副为妹妹着想样子。

        初音笑了笑，敷衍道：“开铺子做生意什么，我又不懂。”

        “哪里要你去懂？只消交代下人，给个准话，自然会有人替你跑腿。”初芸往门外看了一眼，“实不放心，还可以交给你四姐夫帮忙，他别上头不如人，做生意还是有几分头脑。”

        初盈听明白过来，----原来是想借着谢家势力，借着自己皇后亲妹子体面，做点轻松生意，让汪家跟着多赚几个银子。

        正斟酌说词，便听外头丫头传话道：“二姑爷来了。”

        怎么姐姐初容没有来？初盈觉得诧异，加之不想继续跟初芸说下去，便道：“我出去瞧瞧，再让三姐夫进来搀扶你。”

        初芸见她断然离去，后面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几十几百两银子，对于妹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自己一样是嫡长媳，上头有公公婆婆，底下一堆小叔子小姑子。

        汪家寒酸，单靠丈夫那微薄俸禄，哪里够用？贫贱夫妻百事哀。

        要不然，也不至于挺个大肚子赶过来。

        这边初盈出了门，对马峥喊了一声，“二姐夫。”又问，“二姐怎么没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马峥面带喜色，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压住，回道：“是有喜了。”

        又怀上了？初盈吃惊，记得大妞妞才得半岁吧。

        这么急，这么拼命，只不过……，姐姐孕气也不错。

        “头几个月要紧，让她好好歇着。”宋氏客套了几句，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两个庶出女儿都怀上了，嫡亲小女儿却没消息，实是有些失望。

        初珍就坐旁边，感受到了嫡母身上不气息，赶忙低下了头。

        “芸姐儿跟你说什么？”宋氏问道。

        初盈笑了笑，“她想合伙开个铺子。”

        “怪道这么勤，大着肚子还四处乱跑。”宋氏对初芸一向不喜欢，加上之前这个庶女又不听话，陶姨娘也不大安分，冷笑道：“什么合伙？是你出本钱、出人脉，顺便再把铺子都盘好，汪家只等着分钱吧。”

        ----初芸还真是这个主意。

        初盈反正没打算做这事儿，加上心里有事，也就懒得多说，只道：“她说她，我又不会傻得给人做棒槌。”

        “不说她了。”宋氏眼下忙着也没空，好不容易才抽出点时间，单独和女儿说话，自然得说要紧，压低了声音，“还是没有消息吗？”

        初盈声音有点怯，“没有。”

        宋氏又问：“长珩对你好不好？”

        这样直白，想起近一段日子频繁，即便是对着母亲初盈也不由红了脸，垂着眼帘，“挺、挺好。”

        “那……”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末了叹气，“罢了，这种事也急不来，心情越紧张反而越不好，你且放宽心一些。”

        放宽心？自己怎么能放宽了？

        初盈虽然不想扫母亲兴，但是难得回来一趟，忍不住直说了，“娘，眼下可是祖母孝期。”

        按规矩，外嫁女为无须为祖父母守孝，避忌一下过了头七即可。

        可是规矩是死人是活，大都数有体面官宦人家，为了显个“孝”字，像初盈这种情况，都得为祖父母守孝一段时日。

        少则半月一月，多则三个月左右，得看娘家重要程度来决定。

        初慧是皇后，初盈要“孝”字上做表率，少说也有两、三个月时间，不能跟谢长珩同房，至少这期间不能怀孕闹出来，平日还得吃吃素什么。

        宋氏怔了怔，方才领悟到了女儿意思，诧异道：“那两个丫头还没侍寝？”

        初盈满目黯然，应道：“没有。”

        “看来长珩待你是真好。”宋氏反倒松了口气，继而道：“这种事，没有那个主母避得开，你心里不痛，但是也不要因小失大。”

        ----连母亲也这样劝自己。

        初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还像从前未出阁时，搂着母亲赖怀里，“娘。”只有这个时刻，心里才是踏实。

        宋氏想安抚几句，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女儿又不傻，那些道理不会不明白，只是做为女人，想着丈夫要去找丫头，谁心里会没个坎儿？偏生自己还不能由着、纵着，不然吃亏还是女儿。

        到了中午，谢长珩果然得了信赶了过来。

        换了一身莲白色素面长袍，头上翡翠簪子也换了，改做白玉，通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鲜亮东西。

        看得出来，对嫡妻娘家很是尊重。

        宋氏极为喜欢这个小女婿，人出挑，又能干，每每跟那些官家太太说话时，总是要惹来一阵艳羡。

        ----大女婿虽然尊贵无比，但却高高上亲近不得。

        “岳父、岳母。”谢长珩恭恭敬敬行了礼，寒暄了几句，然后看向妻子，----目光明亮清澈，有一种下定决心后冷静。

        好好，有什么事要做决定？

        念头一闪而过，眼下却不是深究时候。于是陪着妻子，跟岳父岳母道了恼，善解人意询问了丧事事宜，够了做女婿本分。

        傅母一病将近十年，傅文渊虽然难过，到底也说不上撕心裂肺伤心，见跟前站了半屋子人，吩咐道：“都先去吃个饭歇一歇。”

        谢长珩和马峥、汪宗元，跟着傅文渊父子出去，初盈则留了下来，陪着母亲嫂嫂姐妹们吃饭，----今年倒是多了一个人，傅家二房二奶奶金氏。

        初盈对她印象平平，容貌不出挑，有些小里小气，但是说话嘴很巧，----兆荣虽然是长子却是庶出，太好媳妇，大约二婶马氏也不会娶给他。

        因为家中有长辈过世，大家表情都有些凝重，宪哥儿几个小辈们也不敢多话，一顿饭吃得沉闷无比。

        忙了半日，初盈和谢长珩坐马车回了府。

        今日是才出了消息，正经过来拜祭还得三日后。

        想着过几日还能回娘家，初盈觉得舒心了些，早先想好话，也有了稳定情绪说出口，“我想过了，先封雨桐做姨娘吧。”

        谢长珩正桌边悠悠喝着茶，闻言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么一个决定。

        初盈生怕自己说得慢了，等下就不流畅了，一口气道：“祖母过世，我总归是要守一段日子，再说我都过门好几个月了。”心里到底有点难过，“往后一段时间，你住我那儿不合适，况且雨桐服侍你那么些年，也该封个姨娘。”

        以谢长珩心思，岂会看不出妻子隐藏那一点不情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不少，颔首道：“你看着安排好了。”

        初盈“嗯”了一声，走到窗台边，随手拣了一个没做完荷包，埋头绣了起来。

        谢长珩看着她微微起伏胸脯，纤细腰肢，还有那莹润香甜嘴唇，脖颈间白皙如玉肌肤，忍不住喊了一声，“阿盈？”

        鬼使神差，上前伸出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初盈用力挣了挣，奈何女子力气薄，且谢长珩平时是有练剑，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书生，根本挣不脱，急道：“当心针扎着你！”

        “别动！”谢长珩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附耳道：“门还没关。”

        初盈怔了一下，猛地觉得手肘碰到了什么东西，脸上“唰”烧成了一块红布，立马不敢再动了。

        忍不住又羞又恼，低声啐道：“你也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害臊？”谢长珩觉得好笑，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况且面对是自己妻子，又不是外头别女人。

        “让我坐起来。”初盈不敢高声，恨恨瞪了丈夫一眼。

        谢长珩松了手，上前关了门回来，再次抱住人，埋首那雪白脖颈间，不断轻怜密爱，将手伸进了她衣服里，低低唤道：“阿盈……”

        只要自己肯，今日肯定是一场如鱼得水欢好。

        可是初盈心里却生出不愿意，----凭什么自己左右为难，想着推他去找通房，他却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这个世道，对女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谢长珩手指找到了柔软□，轻揉慢捻起来。

        初盈浑身像是火烧一样，丢人是，身体还跟着起了反应，越发羞窘，----况且万一欢好之后，自己又心软舍不得了呢？

        还有就是……，于是朝外大喊了一声，“简妈妈！”

        谢长珩赶忙抽手坐了起来，神色好不狼狈。

        初盈速整理了衣襟，抿了抿头发，对着进来简妈妈吩咐道：“东小院进门还空着三间屋子，你带人去收拾出来，换上被子、褥子，晚上再添几个菜，等下让桐姨娘住过去。”

        “桐姨娘？”简妈妈眼神一闪，继而点头，“知道了。”

        谢长珩不料妻子这般狠心，那种事也能当场打断，求欢不成微微不，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转而端了茶慢慢拨弄。

        简妈妈带了雨桐进来，“奶奶，桐姨娘给你磕头。”

        雨桐穿了一身靛蓝高腰儒裙，头上挽了个纂儿，斜插了一支银钗，点缀了两朵小小珠花，----她一向打扮低调，许是觉得这样加安全吧。

        初盈看着她，因为是娃娃脸，年纪比真实要小一些，没有惊艳地方，但还是一如当初那般温柔敦厚。

        凝珠也跟了进来，表情复杂端着一杯热茶。

        简妈妈拿了个垫子放初盈面前，雨桐便跪下，从凝珠手里接了茶，举过头顶敬向主，“奶奶请喝茶。”

        初盈象征性喝了一口，从手上现褪了一对金镯子下来，“给你。”

        ----既然做了贤惠人，索性就把人情分量全部做足。

        雨桐不敢相信接了镯子，沉甸甸扎手，有些惶恐，“婢、婢妾当不起这么贵重东西，这可是奶奶心爱……”

        初盈微微一笑，“若是不喜欢，那就另外再挑一样罢。”

        雨桐哪里敢不喜欢？哪里还敢另外挑一样？怕多话，再惹出什么是是非非来，而且还是当着公子爷面，赶忙磕头，“多谢奶奶厚赐。”

        “起来吧。”初盈抬了抬手，又对简妈妈道：“备热水，我想洗洗头。”径直站了起来，对丈夫道：“方才出门弄了一身灰尘，我去换身衣服。”

        ----不给两人留下单独说话时间。

        谢长珩她身后摇了摇头，----妻子到底还是娇憨单纯，为了个丫头不，还这么明显表露出来，一副小儿女姿态。

        可是又想到她四平八稳处理家事，那些年长有资历有体面仆妇，她手里一样翻不出浪花，颇有几分当家主母凌厉做派。

        再想起自己那些天，为了叶兰舟事一反常态不痛。

        ----只有自己意人面前，才会失了冷静、乱了阵脚，想到这里，方才那一丝不顿时烟消云散，不由嘴角微翘。

        作者有话要说：近几章都比较饱满，两章和以前三章字数差不多~~

        不过大家留言却不多，大概是没有什么激烈剧情，加上近状态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把低落情绪带到文里面了，某颜会量注意，然后加剧情发展~~~

        Ps：这个文设定就是这样，姨娘、通房免不了~~

        大概写完这篇文，短时间不会再写这种妻妾题材，想换点别~~以前一个旧大纲挺有爱，努力把这篇完结，再挖下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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