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上）

初盈给丈夫衣服还没有做完，皇帝万寿节就到了。

        这不比上一次皇后生辰，主要是外头男人们热闹交际，而能皇帝寿辰进宫赴宴女眷，多多少少和皇家有点姻亲联系，故而外命妇来得没有上次人多。

        不过初盈作为皇后娘娘亲妹妹，自然觐见之列。

        今儿选了一身天水碧轻薄天蚕丝上衣，月笼纱绣裙，上面缀以九十九朵玉兰花，稀疏错落分布，----看似简单寻常，实则大方难得又不张扬。

        淡扫脂粉、宜嗔宜喜，一进宫便因身上清出尘装束，与那些盛装华服女眷们区别开来，惹得四周议论不断。

        “看见没有？那就是皇后娘娘胞妹傅氏。”

        “不是嫁给了京城第一公子吗？”有人语气里透出艳羡，啧啧道：“还是给谢家做嫡长媳，好生有福气。”

        “什么福气？”一个尖锐女声传来，出自一名身着飞霞红箭袖宫衫少女，眉目里带着跋扈骄傲，只是略略有些气势不足，“哼，我看是晦气吧！”

        众人纷纷避开视线不敢直视，有人上前福了福，“给清屏公主请安。”

        清屏公主手里握着马鞭，“啪”一声，摔打初盈前面石板路上，挑眉道：“你说，我方才话对不对？”

        太子虽然死了，许家也败了，但是后来皇帝也给他们平了反，清屏公主作为先皇后唯一嫡女，没有理由像犯人一样看起来。

        初盈蹙眉退了两步避开，不想多做纠缠。

        对方一向都是不按理出牌，谁知道她会做点什么，还是远远避开好。

        “哟！”清屏公主见她沉默回避，越发得意，“原来是个哑巴啊！”

        “七妹。”周围女眷都避得远远，荣寿公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淡声道：“今儿是皇兄大寿好日子，莫要扰了大伙儿兴致。”

        “要你管？你管得起吗？”清屏公主完全不给姐姐面子，反而冷笑道：“你以为攀上了皇后娘娘妹子，你和老六就有了靠山吗？”

        荣寿公主眉头皱了皱，转身对初盈道：“我们去旁边说话。”

        初盈点头，“好，六公主先请。”

        清屏公主身后哈哈大笑，尖刻道：“什么皇后娘娘？凤栖宫椅子都还没有坐热，就有人想狐假虎威了！”

        眼下清屏公主，就好像那些身患绝症病人一样，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反倒越发用力挥霍剩下生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捞够本。

        荣寿公主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

        “你们狼狈为奸！”清屏公主用全力大喊，仿佛要让场每一个人都听到，“想随随便便把我嫁了人，就由得你们摆布了，休想！做梦！”

        随随便便？初盈闻言大怒，但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面色微沉，袖子里握了握拳，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疯子怄气。

        荣寿公主以为她是听到姐姐被非议，脸上落不下去，低声劝了一句，“别理她。”叫住旁边宫人，“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七公主喝醉了？扶下去。”

        ----宴席未开、酒未沾，人就先醉了？

        一边是失宠没有依靠嫡公主，一边是皇后娘娘胞妹和有兄弟做王爷公主，分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而且前者还口口声声对皇后娘娘不敬。

        宫人们几乎没有犹豫，就上前强行把清屏公主架了下去，----反正事后问起来，就算落不着讨赏好处，也会有人给自己撑腰。

        “放开我！”清屏公主大怒，挣扎道：“不用你们来撵，我自己走！今儿我还要去骑马，谁稀罕看见你们这些人！”

        那几名宫人没有松手，而是一直“搀扶”到了月子洞门口，方才放开，守门口看着清屏公主，直到她一脸忿忿走远消失。

        荣寿公主带着初盈来到一处凉亭，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神色淡然笑道：“谢家和晏家一结亲，往后我们又多了一层亲戚情分。”

        论起来，谢家尚未过门瑜五奶奶晏氏，得喊荣寿公主一声“表姐”。

        只不过晏太妃和晏氏父亲是堂兄妹，中间隔了一层。

        初盈便说起晏氏来，笑道：“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二姑娘一面呢。”少不得要夸赞几句，“难得年纪轻轻却大方懂事，比我那会儿强多了。”

        荣寿公主掩面一笑，“照你这么一说，黛黛都被夸到天上去了。”

        二人都是有心交好，----荣寿公主固然想拉拢皇后和谢家、傅家，初盈也想为姐姐多争一个筹码，晏太妃和荣寿公主作用有限，但是还有怀王呢。

        利益关系通常都是这样，一方权势太过绝对时，其他弱势利益就会互相凑一起，只要关系链没有破裂前，就是有力同盟友人。

        彼此言谈甚欢，到了入席时方才各自入座分开。

        今日初慧不是主角，两宫太后分东西两处坐了上席，初慧挨着王太后坐了西侧首位，对面是公主里头辈分年纪高长公主。

        初慧带着后宫嫔妃坐了一排，长公主带着妹妹侄女们坐了一排。

        初盈这些外命妇，则是另外开了几桌按身份入座。

        宴席流程和菜式都是枯燥乏味，每次进宫吃菜几乎都是一样，摆出各种各样精巧样子，再配以一个喜庆吉祥名字。

        初盈盘算着等下单独和姐姐说说话，心不焉吃着菜。

        唯一让她留意，是对面桌上一个身穿水蓝色高腰襦裙少女，周围女眷对她有点众星拱月，让自己觉得稍稍纳罕。

        今儿来人家世都不低，对方是什么身份能让众人不断附和？

        细细看了看，那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漂亮鹅蛋脸面，略带稚气，身边坐了一个中年美妇，两人样貌相似看起来像是母女。

        留心侧耳聆听，隐约一句“孙夫人”飘进了耳朵。

        莫非是孙太后娘家人？难怪……，难怪惹得身边人阿谀奉承。

        只是今日孙夫人进宫来还罢了，那孙小姐还是少女发式，并非外命妇，来得似乎不是很妥当，这又不是平日里太后私下召见。

        下一瞬，初盈像是电光火石一般心惊！

        难道说……，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姐姐，正眉目含笑替两宫太后布菜，举止舒缓优雅，越发带出母仪天下皇后风范。

        这个孙小姐，姐姐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本来就食之无味饭菜，顿时变得味同嚼蜡，初盈好不容易忍耐着吃完了，接着又是一起过去看戏。

        这种时候，自己不可以中途偷偷离开，姐姐是不能。

        只得继续忍耐，正巧荣寿公主找了过来说话，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免得对方觉得自己是敷衍，至于戏台上唱了什么一概不知。

        借着一阵锣鼓喧天声响，荣寿公主悄声问道：“瞧见那个孙氏没有？”

        初盈侧目看了看她，轻轻点头。

        “上个月才得十三岁呢。”荣寿公主话里带出讥诮，低头一笑。

        初盈略一思量，转瞬明白了她话里意思。

        孙小姐必定是孙家唯一待嫁嫡女，其余孙家女儿，或者嫁人，或者庶出，或者年纪太小，----只有她才够得上资格和身份，还有年纪合适。

        难怪皇帝登基一年多，孙太后一直没有干涉后宫事。

        ----把一个还是女童孙家女送进宫，岂不成了天大笑话？

        如今孙小姐十三岁了，马马虎虎可以承受男女之事了，就急不可耐召进宫，想塞给皇帝充实后宫，为孙家今后几十年培养势力，把持后宫。

        好一举得男……

        初盈有点想不下去了，嫡长子继承大统是祖制不假，但是古往今来，皇家嫡长子没当上皇帝，还真是数不胜数。

        ----本朝就有一个现成例子。

        这里头牵扯东西太多，初盈现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有解决办法，因此静了静心，淡淡回笑，“我瞧着，那孙姑娘……”语音一顿，被一个宫人吸引住了视线。

        那宫人神色紧张走到姐姐跟前，耳语了几句。

        初慧眉头微皱，上前跟两宫太后低声细细说了一阵，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太后眉头微蹙，很是不，“大喜日子，怎么会出这样事？”

        初慧问道：“要不我过去看一下？”

        “不用。”孙太后摆摆手，反对道：“今儿这么多宾客，还得你来招呼，让孙嬷嬷去就行了。”侧首对王太后微笑，“妹妹以为如何？”

        论年纪，王太后比孙太后大了十几岁，这一声“妹妹”甚是滑稽，只是场没有一个人敢笑，连表情都不敢乱动。

        王太后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不说有没有那个底气，大喜日子，难道还要表演两宫太后斗气不成？含笑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初慧没有多说，由得孙嬷嬷领着人去了。

        天边晚霞浓彩艳丽、恣意舒展，如同九天玄女染五色锦缎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目光流连，美得让人心醉。

        初盈一片霞色中来到凤栖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姐姐初慧急着出去，像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得亲自过去一趟不可。

        “你先回去吧。”果不其然，初慧出来便是这么一句，“今儿有事，等下宫门又要落匙，怕是没有时间跟你说话了。”

        这不比从前家里，初盈不好随便询问是什么事。

        初慧叫了宫人过来预备送人，携了妹妹手走下台阶，速耳语了一句，“就刚才，清屏公主不慎堕马身亡了。”

        堕马？！这么突然……

        初盈闻言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自己一时消化不了。

        也就是说，方才姐姐和两位太后都知道此事，知道清屏公主陨落，但还是继续若无其事看戏，继续谈笑风生。

        虽说为了一个公主，闹得皇帝万寿节不愉，有点不合适，但是……，住这尊贵无匹皇宫里人们，实是太过冷漠无情了。

        初盈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握住了姐姐手，“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初慧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没空继续耽搁，领着宫人匆匆而去，那抹看似母仪天下实则纤弱身影，层层叠叠宫门外面消失。

        初盈一路马车颠簸回到谢家，心情仍然没有平静。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期盼着赶紧见到谢长珩，----他再冷淡、理智，可是只要看到他，他身边，自己心就能感到安稳踏实。

        心中唯一落定是，清屏公主死了，兰舟不用做什么清屏驸马了。

        继而脑海里又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谢长珩他……

        这还不算吓人，愈发叫自己不安是，难道因为清屏公主大闹过谢家，有人故意设计陷害？想到这里，希望见到谢长珩心急切了。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冒个泡吧~~~嗷嗷~~~

        乃们留言越踊跃，某颜双越有动力~~

        Ps：前段时间xP系统崩溃了，才装了IN7和Ie9，谁能告诉我以前Ie6和xP系统默认字体是什么？现字体看起来好别扭~~眼花IN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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