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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下)


初盈心口“咚咚”乱跳,直觉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啊等,等了大半晌也不见简妈妈回来。

        初盈心里越发发凉,----难道谢家真不打算结亲?!所以简妈妈确认了消息,都不敢回来告诉自己了?可是谢家如果不愿意结亲,那之前又何必订亲?何必下聘?不免生出怨恨,这般羞辱自己到底为何?!

        凭着一股怒气支撑,站起来时反倒比平日动作利索。

        凝珠吓了一跳,拉住她道:“小姐,不可……”急急拽住她双手,“小姐,没出阁掀了盖头不吉利!小姐……”

        浮晶也过来上前拉人,初盈被她两个拽动弹不得。

        “放手。”初盈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置疑威仪,轻声道:“天都黑了,谢家人肯定不会来了。”

        ----再者说了,自己又不是给人做妾室,岂有晚上偷偷摸摸嫁过去道理?!便是谢家人这会儿赶来迎亲,自己也断然不会出阁!简直是欺人太甚!

        “呼啦”一声,初盈掀开了自己喜帕,适应了一下屋里微暗光线,----因为事发突然,屋子里还没有来得及点灯。

        “高夫人,今儿给你添麻烦了。”初盈微微欠身,歉意道:“眼下家里乱糟糟,只怕要对夫人失礼了。”侧首吩咐浮晶,“你送高夫人出去。”

        高夫人巴不得早点离开,省得杵这儿尴尬非常,闻言忙道:“那我先告辞了。”想要安慰初盈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只得微微摇摇头出了门。

        初盈摘了凤冠除了喜服,重净了面,换了一身家常装束,----不然若是一身娘子装束走出去,只怕要惹人笑话。

        心里万分不甘,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凝珠和浮晶拦不住她,只得捧了一件鹅黄色泥金云纹披风,赶紧给她套上,一路踏着雪往前面正房赶去。

        初盈知道今日自己脸丢了,原应该躲屋子里不出门,可是憋心里……,只怕能生生把自己闷死。

        反正已经颜面无光,那就再丢得狠一些吧。

        一路上,丫头们眼光都有些回避。

        初盈强撑着神色如常行走,刚到继母院子门口,便听见里面一个丫头小声道:“谢家人真是……,这还叫四小姐还怎么活?居然……”大约听见了外面脚步声,底下顿时没了音儿。

        初盈一进门,便见周围丫头都低了头,有还悄悄退了几步,甚至没有一个人记得给自己通报。被那种怜悯同情气氛所包围,心里加难受不已,咬牙走进上了台阶,却忍不住有一丝迟疑,驻足停了门口。

        里面有说话声隐隐传出来,想来继母并没有前厅,而是里间,听声音好像是和何妈妈说话,一片静谧中显得甚是清晰。

        “谢家五爷不愿意,总不能强摁头……”

        “这亲事,多半是成不了了。”初盈听见继母叹气,声音烦躁,“老爷子是心高气傲人,哪里受得了这份儿气。”

        “那……,就这么黄了?”

        继母反问,“不然还能怎样?”

        “出了这种事,只怕四小姐不好再说亲呢。”何妈妈啧啧了两声,“虽说错儿不咱们傅家,可是到底不吉利,谁家喜欢娶被人退亲姑娘?还是成亲当日被弃婚!”又道:“而且……,只怕多半要连累后头做妹妹,万一要是迟迟拖着,岂不是耽误了五小姐?”

        五小姐初珍,是继母亲生女儿。

        “我正为这个烦恼呢。”继母声音很不痛,叹气道:“少不得费点心思,想个法子往外头找一门亲事,等过一、两年事情淡了,也就好了。”

        外头?初盈心沉了沉,继母打算把自己也嫁到外省?仓促之间,哪里能够挑出什么好亲事?看样子只要自己离京就行了。

        假如继母挑亲事面上说得过去,父亲一个大男人,是不会多插手反对。自己生母早逝,外家人又不京城,将来连个说理地方都没有!

        初盈觉得脚底下轻飘飘,茫然出了院子。

        走到半路,却见初珍从后面追了上来。

        初珍今年十岁了,脱了不少孩子气,已然是一个亭亭玉立少女,眉目甜美可爱,只是略带了几分骄气。

        “五小姐……”凝珠有些戒备,却又不便扯着初盈离开。

        “四姐。”初珍一脸忿忿然,说话声音又清又脆,“谢家人太过分了!”脚上一双挖云金线小红靴,跺得雪花微溅,“居然做出这样荒唐事!四姐你别着急,我已经跟娘说过了,一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初盈和她从来都算不上亲密,看她一脸义愤填膺样子,觉得甚是突兀,此时心绪犹如一团乱麻,随口应付道:“五妹妹不用如此费心……”

        “四姐你这是什么话?”初珍声音拔高,扁着嘴打断了她,“你我姐妹还用得着客气?难道就任凭谢家人胡来,坏了四姐亲事不说,还到处造谣生事!”

        “造谣?”初盈心神一动,“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说……”初珍用双手捂住了脸,呜呜哭了起来,“他们说四姐破了相,是个见不得人丑八怪,所以谢家五爷才不愿意……”

        初盈怔怔听着她说话,委实难以置信。

        “五小姐!”凝珠勃然大怒,顾不上主仆身份有别,斥道:“四小姐正难受着,你怎么能说这些话?”一扭头,却见初盈踉踉跄跄急速走了,浮晶后面追之不及,只好恨恨看了初珍一眼,赶紧撵了上去。

        ----丑八怪?原来自己是个丑八怪。

        初盈悲愤之余突然想笑,未婚夫居然是为这个才逃婚,不不不……,他已经不是自己未婚夫了。

        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掉进了雪地里。

        迎着冷风一吹,刮得脸上生疼生疼,----可是身体上疼痛,却远远比不过内心里巨大痛苦,仿佛一块巨石压心头,让自己喘不过起来。

        凝珠和浮晶赶着上来搀扶,“小姐你慢点,当心桥头雪滑……”

        初盈毫无征兆忽地挣扎,一把将二人手甩开,却不料用力过猛,反倒弄得心口一阵绞痛,只觉喉头一甜,整个人便双眼一黑栽了下去。

        ******

        “盈姐儿醒了。”

        耳畔传来简妈妈声音,有一点点不大对劲,似乎……,声音变得年轻了许多。

        初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却不是自己屋子,而是继母卧房旁边暖阁,----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方才好像晕倒了,应该回房才对,怎么会睡继母屋子里?侧首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简妈妈不光声音年轻了,人也年轻了。

        正疑惑间,就见简妈妈伸手将自己抱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自己好像突然变小了一样!心中觉得好生荒唐。

        “盈姐儿,我乖乖。”简妈妈一脸笑容,说道:“走,咱们去找太太。”

        初盈低头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现居然是一个幼童,小胳膊小腿儿,看起来不过才两、三岁样子。

        自己……,回到了从前?还是做梦?

        可是下一瞬,初盈却宁愿再也不要醒来。

        屋子里没有继母,大厅中间端坐着人是生母宋氏。一身烟青色素面衣衫,脸色略显苍白,却十分恬静温柔,正朝着自己伸出了手,“阿盈,过来。”

        “娘……”初盈挣扎着跳了下去,一头扎进了宋氏怀里,张大了小嘴,眼泪像决了堤洪水一般,汹涌喷薄而出。

        无边无委屈,全都化作了绵绵不断泪水。

        “这是怎么了?”宋氏吓了一跳,赶紧把女儿抱了起来,不断哄道:“阿盈,是不是被梦魇住了?别怕,有娘呢。”

        ----不要,不要醒来。

        从前只能画像上看到生母,居然活生生出现自己面前,还抱着自己,温柔安抚着自己,真宁愿永远这么沉沦下去。

        简妈妈慌了神,解释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

        “阿盈乖,别怕。”宋氏心思全女儿身上,轻轻拍着初盈后背,不断柔声对她说着话,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阿盈,别哭了。”一个十来岁女孩子走了过来,肤光胜雪、容色秀丽,和宋氏、初盈都有几分相似,笑吟吟上前拉人,“跟姐姐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阿慧等等。”宋氏轻轻推开了她手,柔声道:“你妹妹多半是被梦魇住了,我先哄一哄她。”

        初慧懂事点了点头,静立一旁。

        初盈哭了一阵,情绪慢慢平复了不少。

        转头看向姐姐初慧,伸手抱住了她,“大姐。”真好……,姐姐还没有远嫁,还自己身边,而不是再也不得见面。

        弄得初慧有点手足无措,转脸看向宋氏,“娘,阿盈这是怎么了?”

        宋氏亦觉得奇怪,笑道:“阿盈喜欢你,一块儿去玩儿吧。”又嘱咐道:“你多哄哄她,一会儿清醒过来就好了。”

        “嗯。”初慧应了,弯腰牵起妹妹小手,转身去找了一块龙须糖,递到她眼前,“阿盈,想不想吃糖?姐姐屋子里还有桂花糕。”

        初盈接过龙须糖,低头咬了一口,眼泪再次簌簌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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