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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故人来


人生在世,哪有样当真稳赚不赔的事,做田舍翁,还有个洪灾旱灾并苛捐杂税呢。

        石皇后自己想明白了,便释然了,不像最初那样琢磨着怎么把石家绕过去,全心全力地协助起虞之渊弄银子。

        石家最初是不肯的,一是清白人家,不肯平白无故得个骂名,二是怕皇帝卸磨杀驴,秋后算账,三是,也纳闷皇帝不缺银子,怎就看上那点碎银子了,

        亏得石皇后来信劝说了几次,石家见避无可避,才打着皇后替皇后选四妃的幌子,偷偷摸摸地收银子,自然,这银子连同各家送来的帖子,都一五一十地呈给了皇帝,然后诚惶诚恐地把昔日那些个清贵的世交好友疏远他们的事遮遮掩掩地说了一说。

        果然,听石家那么一说,虞之渊心里便惭愧了,待要给石家加官进禄,石皇后又不肯,并劝道:“陛下若给我们家加官,明眼人看着,岂不要瞧出是陛下叫臣妾一家子卖的东西?臣妾一家微不足惜,但若坏了陛下的名声,那臣妾一家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一席话,说得虞之渊心里温暖熨帖,当即便觉石家跟陆家有天壤之别,陆家万万不能跟石家相提并论,于是,虽不明着奖赏石家,但背地里,听闻石家长辈们生辰,便提前一两日,带着石皇后偷偷摸摸地出宫去登门道贺。

        却说眼瞅着京中一大半的适龄闺秀都暂缓说亲,只等着皇帝选妃过后再议亲——毕竟皇帝没有后宫三千,在世人眼中就等于是个鳏夫,慢说那些满眼势力的大家长们,就连闺阁中千娇百媚的女孩儿,都不由地动了心,想把那已经死了许久的先皇后取而代之,成为皇帝的心头宝。

        此举,便令金家二老爷的侍妾姜姨娘欢喜不已,原本金二夫人冷氏不在,沈氏、岑氏把给二房庶出子女寻媳妇找婆家的重任交给她,她先左右为难,唯恐哪里不妥,叫金老夫人治罪她,此时见陆陆续续有外地达官显贵进京,又见有人花样百出地来跟金将溪套近乎,便干脆地用花言巧语把给儿女找亲家的事托付给金将溪。

        金将溪原本不肯管那些琐事,但姜姨娘道:“老爷,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眼下咱们一房被老太爷、老夫人撵出来,大老爷、大夫人一把年纪,越发黏糊了,成日里盘算着是这家庙转转,那座山访访,竟是把家事都交给三老爷、三夫人了。婢妾上会子替老爷去给个老亲家送礼,眼瞅着三夫人进来时,人家唱的是金阁老府夫人来了。老爷若不趁着各家来京的机会结上几门子好亲,只怕三老爷、三夫人,也会当见家没有咱们这一房了。将来,庶的怕是要压得嫡的抬不起头——若指望大房,大房的蟾宫才几岁,况且三岁看到老,他如今就有个桃花公子的花名,将来还不定怎么不成体统呢。金家嫡出的,全要仰仗老爷呢。”

        姜姨娘膝下还有个儿子金朝枫,这一席话说得金将溪感动不已,“我早知道你是个规矩老实人,若换个黑心烂肚肠的,还巴不得咱们家嫡庶不分呢。既如此,我便亲自去挑两个亲家吧。”

        金将溪显然是忘了自己要找的好亲家里头,就有一个是给姜姨娘的儿子金朝枫找的。

        金将溪办事利落的很,并不像女人家还要去挑哪个姑娘针线好,哪个姑娘能说会道处事大方、人脉宽广——一个姑娘家,她的人脉要管用,那各家的老爷们只管坐在家里斗鸡遛狗算了。很快,金将溪便给一子一女找到了人家,姜姨娘赶紧拿着两家的帖子回金阁老府交差,金老夫人见了,因素来便不喜金朝枫、金湘桂两个,见差不多,便点了头,叫姜姨娘等着出了孝,便去张罗迎娶之事。

        金家的事,很快便办妥了,玉家玉悟禅的事越发难办了。

        在玉家里头的阿烈隔三差五地或翻墙或乔装打扮混出玉家后,玉入禅便来个怒发冲冠,然后发疯一样地满城找人,找到了人,把人带回来,关上房门,就听见房里头一阵阵怒吼声、厮打声;若找不到人,只需借酒浇愁两日,阿烈便主动献身,或是因误会身陷囹圄,急等着玉入参来搭救,或是气势汹汹地又来“复仇”。

        如此,京城里的好事之徒,长舌之妇,闲来无事,便紧盯着玉入禅、阿烈的事不放,甚至阿烈乔装出了玉家,玉入禅没找到人,都有人主动通风报信,告诉他阿烈身在何方。如此,便连累得玉夫人每到一处,都有人背地里指指点点,昔日里一门心思要嫁入玉家的闺秀,如今一半想着进宫,一半则对玉入禅敬谢不敏。

        “一样是对个女人念念不忘,怎地那些女孩子们单想进宫,就不想想咱们家老九的好处?”玉夫人无奈时,就对玉将军抱怨。

        玉将军道:“那怎能一样?她们想着就算有个皇后,进宫还能做个贵妃呢,要是有能耐,能叫皇帝不叫其他女子进宫,那这辈子就圆满了。”

        “那我们家老九怎么办?”玉夫人提到玉入禅,眼泪便簌簌落下,迅速地打湿衣襟,她最怕听到的消息,便是阿烈跑了,一听到这话,她就觉得满城的眼睛像是针一样狠狠地扎在她身上,偏玉入禅那混账,与他说话时提到他的亲事,他便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凭她处置,一点收敛的意思也没有。

        “……金家寻了两个外地的亲家,新近,也有不少人绞尽脑汁跟我递帖子。这么着,咱们也找个外地的媳妇算了。入禅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不少人巴不得把一个女儿嫁给他,好叫他关照另一个呢。”玉将军捻着胡须,玉破禅走了,玉家里头是没有什么兄弟阋墙的闹心事,可儿子年纪大了,迟迟没个着落,也叫人闹心得很。

        “不可,我最不喜跟那些妃嫔家扯上关系。一时看着风光,可谁知道日后如何?”玉夫人被虞之渊杀兄弟的事吓着了,唯恐受到牵连。

        “糊涂,亏得老九还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这做娘的难道不知道,皇上也被自己当初杀兄弟的事吓着了,如今才不肯选妃。你只管挑个好的,旁人说什么你只管应了,反正,最后谁都进不了宫。”玉将军微微摇着头。

        玉夫人暗暗点头,听人来说玉入禅、阿烈两个在屋子里打架,又把家具等劳什子全砸了,眉心跳了跳,到底忍住了,道:“不必给九少爷换,告诉他,等娶了媳妇,新媳妇的嫁妆里,自有那些个呢。”

        丫鬟赶紧把玉夫人的话说给玉入禅听,玉入禅因跟阿烈打架,弄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见一屋子烂家具摆着,玉夫人竟然不给他换,且还提起成亲一事,不禁气息越发错乱。

        “哼,少拿我做幌子,谁不知道,你是不能人事才不肯成亲呢。”阿烈扶着倾倒的圈椅,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说出这话时,心里酸了一酸,望向玉入禅的眸子,微微有些不甘心。

        “是又如何?”玉入禅挥手叫丫鬟出去,坐在地上,并不起身,只捡起一面铜镜在面上照了照,见镜子里的自己丰神俊朗,比之桃花二公子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不禁一叹,又把镜子丢在地上,起身去里间屋子里的搓线。

        阿烈自是知道玉入禅不会娶她——这也就是她这些时日闹个不休的原因,此时隐隐约约记起自己稀里糊涂如中邪一般的时候,曾说过不计名分要留在玉入禅身边,不禁怆然一笑,见玉入禅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双手合十搓线,又听那线牵扯着另一头的线轴咕噜噜地想,便起身将衣裳一件件脱去,露出健美的身躯,走到玉入禅身后跪下,两只手臂圈在他的脖颈上,鼓起的胸脯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头靠在他肩头,一言不发地侧着头看他,满心盼着他扭头看她一眼。

        许久,不见他回头看一眼,阿烈轻叹道:“我知道你为谁搓线,为谁坐禅。原来又是她。”

        玉入禅的背脊略僵了一下,随后依旧一言不发。

        “后会无期。”阿烈起身,慢条斯理地把衣裳一件件穿上,眼睛一直不离玉入禅,见他一直都不回头,眼睛干涩地眨了眨,心叹若是当初自己死在玉观音的药上,如今该多好?穿了衣裳,并不再翻墙走,从玉家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九少爷,阿烈走了。”角门上、二门上、大门处的人纷纷叫人来给玉入禅“通风报信”。

        玉入禅坐在屋子里听了,却是一动不动,好半天,听人说了一句下雪了,才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雪地里,眼瞧着一片片细碎的雪花沙沙地落下,伸手接了接,见雪花在手心里融化,那只手又颓然落下。

        “老九,不去追吗?”玉夫人曾想过无数次,拦着玉入禅不叫他去追阿烈,此时玉入禅当真不追了,她又悬着一颗心,唯恐玉入禅出事。

        “不是说,要成亲吗?”玉入禅仰着头道。

        “……你肯成亲了?”玉夫人心中大喜,又不免低声问一句:“阿烈孤身一人走了,又是腊月里头,要不要,去追一追?”

        “不必,她是草原上的女儿,耐得住摔打,她会自己回草原去。”玉入禅心知阿烈这次走跟早先不一样了,把她追回来也没用。

        玉夫人只觉得玉入禅在黯然神伤,亲自替他撑着伞挡住风雪,才要说话,便见严颂、金蟾宫、南山三人匆匆闯进来。

        “玉九哥快换衣裳,咱们跟着皇上去明园,太上皇不行了。”严颂脸颊被风吹得绯红,身上只披着一件灰鼠皮的大氅,内里衣衫单薄,显然是乍然得了消息,便赶着来叫玉入禅。

        “当真不行了?”玉入禅问。

        “宁可信其有,咱们多带点人护驾。”严颂也怕太上皇设下请君入瓮的局,是以才会匆匆来找人。

        “快,那些厚衣裳给哥儿几个换上。”玉家如今就只有康氏一个年轻女子,康氏因玉悟禅的缘故,又一年到头不出院门,是以玉家里头,也不拦着严颂等少年直冲着后院过来。玉夫人催着人领着严颂、金蟾宫、南山三人进屋子里换上玉入禅的厚衣裳,见前院玉将军等着了,便赶紧叫他们去,等着人都走了,才想起太上皇崩了,玉入禅又有一年不能娶媳妇了,不禁赶紧去佛堂祈求太上皇能熬过这一劫。

        明园外,重兵团团守卫着,待玉将军、玉入禅等检查过明园的守卫,虞之渊才放心地带着玉入禅、严颂进入明园内,太上皇的屋子。

        玉入禅、严颂先检查过屋子里只有个老太监,才令虞之渊靠近满是腐朽气息的床边。

        千金一尺的锦帐下,太上皇喘息时,鼻子里发出古怪的呼哨声,明明眼睛是睁开的,人却像是睡着一般。

        “父皇?”虞之渊喊了一声。

        “老八来了?”太上皇微微动了动头。

        虞之渊的脸色登时难看阴沉下来,心里翻江倒海地想,果然八皇子才是太上皇的心头宝。虽满心不甘酸苦,但依旧勉强自己点了点头,“儿臣来了。”

        “……哈,老四,朕逗你玩呢。”太上皇摇了摇头,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昏花的眸子里瞧见虞之渊上位这些时日,身上气势与做皇子的时候已经俨然不同,似叹非叹地待要说句话,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父皇?”虞之渊赶紧亲自扶着太上皇起来,待老太监把痰盂拿近后,便轻拍太上皇的后背,见他竟吐出一口猩红的热血,不禁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待把太上皇重新放在枕头上,就见他嘴巴大张着,眼神涣散,嘴里叽叽咕咕地一会老六一会老三地乱喊一通,竟是叫人看不出他最惦记的人是哪个。

        只听太上皇嘴里最后吐出“老八”二字,人哆嗦了一下,随后便有腥臭的气味传来。

        “皇上,太上皇去了。”老太监道。

        “给太上皇更衣吧。”虞之渊挥了挥手,叹息一声,脚步略有些凌乱地向外去,到了门外,这才扶着柱子站住,先问:“严颂,若是你父亲没了?你会如何?”

        “我父亲定是寿终正寝,想来臣也不会如何。”严颂对严邈之信心满满。

        “入禅,若是你父亲呢?”虞之渊又问。

        玉入禅沉吟一番道:“若父亲死在沙场,那就是死得其所;若他死于算计,八哥自会替他报仇。臣只管子继父业,想来,也不会如何。”

        虞之渊原本要问他们二人会不会痛哭流涕,见他们误会了,便不再问,摸了摸脸颊,在屋子里掉下几滴泪后,自己便再无眼泪,于是干脆地背着手道:“入禅说的是,子继父业,才是最要紧的。”远远地瞧见金将晚带着金蟾宫、南山二人过来,便对严颂道:“你父亲一个武将,何苦去跟文人抢差事?他在扬州蛰伏得够久了,年后叫他回京。”

        “是。”严颂虽诧异,但赶紧答应了。

        “金蟾宫年纪也大了,该进入行伍中历练历练了。金将军此时告老也太早了一些。”虞之渊摩挲着的柱子,不住地自言自语。

        玉入禅眼角一跳再跳,见太上皇才死,虞之渊便大举抬举武将,心道:莫非,皇帝要开始穷兵黩武了?

        虽腹诽,但皇帝看重武将,对满门武将的玉家乃是极好的消息,便沉默着听他自说自话地部署。

        又逢国孝,今年京中各家依旧不能张灯结彩。年后出了十五,新年后头会子早朝,虞之渊便调严邈之进京,在国子监中专门为少年武将设一学科,令金将晚等告老的武将前去授业解惑。京中一干人等都猜测皇帝要对塞外动武,金将晚更是着急地给玉破禅、金折桂送信,叮嘱他们小心一些。

        这信直到四月份冰雪融化后才送到,且说因消息闭塞不通,子规城外的新年热闹得非常。

        因子规城中中原人多,于是过年的氛围便分外浓郁,惹得一干不过中原新年的鲜卑人也跟着欢天喜地地置办新装、添置年货准备过年。

        黑风寨上空漂浮着一层浓浓的香气,因南北两边的人都有,于是炸丸子、炸馓子、做年糕、做酒苹果的都有。

        金折桂的日子在一月二十七八日,于是她安生地留下黑风寨里,跟戚珑雪一同或看梁松、蒙战二人给月娘搭手炸馓子,或看阿大、阿四杀一头千里迢迢弄到塞外的猪。

        从腊月里一直热闹了大半月,等到三十晚上,子规城中不知哪个有钱的主弄来了烟花叫人在山上放,火树银花,着实赏心悦目。

        金折桂攀着玉破禅的手看烟花,瞥见俟吕邻云来了后,玉妙彤不似早先那般躲得远远的而是跟着俟吕邻云,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想开了”,想不开就是孤孤单单,想开了就是跟其他女人争宠,都不是什么好路。

        “城里头……”阿四家的有服七八岁年纪,手里拿着在山寨外买的糖葫芦,一脸兴奋地要把外头的事说出来,才说出三个字,就被阿四家的捂住了嘴。

        “城里头怎么了?”金折桂早就察觉到有人有什么事瞒着她,但她身子越发重了,于是就一直默契地配合着众人,此时笑盈盈的,就去看玉破禅。

        玉破禅道:“城里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金折桂又问。

        “你当真想知道?我带你去看看?”玉破禅道。

        “不行,万一被人挤到了呢?”月娘慌忙拦着,她不信金折桂当真能把日子算得那么准,生怕她就是这几日的日子,不肯叫她出去。

        “既是这么着,那我就不去了吧。”金折桂从善如流,也不肯去冒险,与众人陪着瞽目老人玩笑到大半夜,便随着玉破禅回房去歇息。

        此时,他们已经从楼上的屋子搬到了楼下,幸亏那星网还留在楼上并未一同拿下来。

        楼下的火龙烧得旺旺的,金折桂有些热,躺在床上,不住地要水喝,忽地听见屋子外,有小儿唱了一句戏词,词里有她的名字,便问玉破禅:“怎么无缘无故,会有人把我的名字唱出来?”

        “罢了,就说给你听吧。反正都过去了。”玉破禅一五一十地把有人诋毁金折桂,他知道后叫月娘写戏词排戏的话说了,又道:“如今,城外新修了一座你的长生庙,只是人家听说你小名叫魁星,又说魁星是个极丑的神仙,便把你的塑像弄成了满脸麻子、血盆大口的丑八怪。如今城里见天的唱戏,给你歌功颂德呢。”

        “你也不怕折了我的寿,竟然还有自己家去唱戏的。”金折桂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何必呢,有人爱说就说呗,有道是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谁能料到我就没有糊涂的那一天?”

        “我能料到。”玉破禅趴在床上肯定道,“况且,如今人家都说你是因为貌丑无盐,才有个魁星的名,都交口称赞我不以貌取人呢。”

        金折桂噗嗤一声笑了,啐道:“原来你是踩着我扬名呢,等生下这臭东西,我得去瞧瞧你们把我扮得有多丑。”

        过了除夕,又过了十五,眼瞅着离二十七日越发近了,山寨里众人越发地小心翼翼,掐着手指头等那一日。玉破禅也不敢离开山寨,更不敢叫戚珑雪出门,叫了两个稳婆留在山寨里犹觉不够,又把月娘等一干生过孩子的妇人,都请来跟金折桂作伴。

        到了一月二十五日,玉破禅晚上便睡不着了,隔上一会子坐起身来摸一摸金折桂的肚子,倒是把金折桂也搅醒了两次。

        二十六、二十七日匆匆过了,眼看着金折桂还是没动静,玉破禅开始忧心起来,唯恐出了什么事,便背着金折桂暗暗问月娘、戚珑雪怎地了。

        “才刚过二十七,不是说大概是二十七八吗?”戚珑雪忙安慰玉破禅,因被玉破禅紧张的情绪感染,便也提心吊胆起来,成日里呆着阿菲守着金折桂,过上一时半刻,便去给她把脉。

        二十八那日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眼瞧着一日就要过去,玉破禅愁眉苦脸地坐在屋外,不知从谁那借了一袋子旱烟,拿着长长的烟枪杆子啪嗒啪嗒地抽着。

        金折桂坐在屋子里,跟戚珑雪、玉妙彤三人闲聊,玉妙彤才嘲笑玉破禅经不住事,冷不丁地看见迷醉坊里俊美的男子过来,赶紧拉着金折桂、戚珑雪隔着帘子去。

        “瞧,那就是梅老板。”玉妙彤伸手指向窗子外那凑到金折桂跟前的男人。

        金折桂、戚珑雪赶紧偷偷去看。

        “这人怎么这么走路?”戚珑雪挑眉,不喜那男子扭着腰走路。

        她声音略大了一些,屋子外梅老板听见了,就笑道:“惭愧得很,新年里草原上的太后来了两三个,个个饥渴交加。鄙人操劳过度,乃至于闪到腰了,见笑见笑。”

        戚珑雪的脸登时红了,玉妙彤也不觉尴尬起来,啐道:“胡言乱语。”

        “不是胡言乱语,夫人们哪一日过去,我亲自招待你们。”

        “咳,梅老板怎大白天就过来了?”玉破禅问。

        梅老板道:“赶着来送保护费呢,不光明正大地送来,有些人还当迷醉坊好欺负呢。”说着,就叫伙计们抬了几个箱子上来。

        听说有保护费,金折桂赶紧趴在窗口帘子后去看,掐算着迷醉坊里,能送出多少银钱,眼睛先看向箱子,随后扫到抬箱子的人身上。

        “怎地蒙大哥去抬箱子?哎呦,不是蒙大哥。”戚珑雪在窗口自问自答,眼睛紧紧地看向一个人。

        金折桂便也看向那人,只见那人身量当真跟蒙战一般无二,心猛地跳起来,待那人一回头,露出一张伤疤累累的脸,电光火石间想起这人是谁,当即捂着肚子,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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