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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夺子二


57夺子二

        “……母亲呢?”虽有金折桂反复叮嘱,但到底母子连心,金蟾宫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金折桂心里一紧,“祖母,蟾宫怕丫头,还是我来给他脱衣裳吧。”

        金蟾宫听金折桂提醒,赶紧推开丫头们手,赖金折桂怀里。

        金老夫人道:“不要丫头,那就叫祖母瞧瞧。”解开一层层衣裳,见金蟾宫身上没伤,才松了一口气。

        金阁老也陪着太医进来,庞铮家亲自替金折桂卷起裤腿。

        “哎呀,小姐怎地伤得这么重?”太医们看向金折桂脚踝,纷纷咋舌。

        “……是不是脱臼了?可能正回去?”金阁老问。

        太医们纷纷摇头,个个推辞,“小姐伤太重,学生们不敢贸然试探。”

        金折桂见太医按她脚踝,赶紧重重地嘶一声,眼泪汪汪地瞅着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忙嗔道:“轻一些,轻一些。”

        “几位老先生,要不,试一试?”金阁老瞅着金折桂脚踝处突起骨头,恨不得一下子将骨头按回原位。

        太医们唯恐按坏了,又纷纷摆手。

        “这将来可怎么办?”金老夫人见太医不敢试,不由地恼了起来。

        “祖母放心,我梦里梦见菩萨了,跟菩萨许愿说,只要能见到祖母,就叫我坏了一条腿也心甘情愿。菩萨说,要是我果然有诚心,一准叫我腿好起来。”金折桂拉着金老夫人手摇晃。

        金老夫人听这话熨帖得很,“……不枉我疼你一场。”

        “……罢了,还有个小,请老先生们给他也瞧一瞧脉相。”金阁老又叫太医们给金蟾宫看,见金老夫人被金折桂哄得又是哭又是笑,不禁也笑了。

        金蟾宫自然是没有大碍,只是瘦了一些。

        等送了太医走,金折桂、金蟾宫两人就去吃饭。

        金阁老一旁吃着一碗粥汤陪着,仔细打量一番,见金蟾宫个头竟是没大长,便又赶紧给他夹菜。

        “叫人催一催大夫人,怎么还没来?儿女回家了,若是我,就是爬也要爬来瞅一眼。”金老夫人没忘记方才金蟾宫话,瞥了一眼庞铮家,叫庞铮家去问。

        庞铮家心领神会,出门后逛了一圈,又折回来说:“大夫人躺着呢,奴婢没敢打搅她。”

        “哼,果然心宽。”金老夫人冷哼一声。

        金阁老眼皮子一跳,却按捺住不替沈氏说话,心知他跟金将晚父子替沈氏说一句,背后金老夫人就会叫人埋汰沈氏十句,于是暂且忍住。

        “你母亲真是,为了回家出风头,竟然把你们丢外头。”金老夫人从丫头手上接过帕子,开始抹眼泪,“心疼得我唷,没一天能睡好觉。日日给菩萨烧香拜佛,她倒好,没事人一样,照样吃吃喝喝。竟然还有心思跟几个姨娘……”

        “咳咳……”金折桂听到“姨娘”二字开始咳嗽。

        金蟾宫也立时跟着咳嗽起来,咳了一下,被嘴里米粒呛住,当真咳嗽起来。

        金阁老赶紧说:“不是说不许提那两个字了嘛,他们两个毛孩子外头,定是听说那两个字就吓得四处躲。”见金老夫人茫然不知,又冷笑道:“就是你给姓钟,遇到事,偷了主子东西逃跑不说,还带着袁珏龙兵马挨个认人抓他们姐弟,听说他们被吓得没东西吃,都去啃树皮了。”

        金老夫人脸上涨红,不觉咬牙切齿地对庞铮家说:“钟姨娘老子娘呢?打发到庄子里去。”

        “哎。”

        金老夫人因门下侍妾丢了她脸,心里羞恼,转而又对金折桂、金蟾宫好言安抚:“好好,不提就不提。你们母亲当真是甩手掌柜做惯了,我人老眼花,她也耳聋目昏?怎么能识人不清到这地步?若是我,宁肯回家挨罚,将膝盖跪烂,也断然不会丢下你们。”金老夫人开了个头,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沈氏是如何油盐不进,如何对他们姐弟漠不关心,如何办事不牢。絮叨了大半日,终于抛出了后一句,“再不能叫我心肝们跟着她受苦。魁星、蟾宫,你们瞧,祖母都把屋子收拾好了,日后你们就跟着祖母过。被你二哥哥那不长眼东西抢走奶娘、丫头咱不要就不要了,先使着祖母。”

        金折桂手一伸,金蟾宫腿上掐了一下。

        金蟾宫开始哭丧着脸说:“不要奶娘、不要丫头。”

        金老夫人一怔,金阁老叹道:“你以为坏事只有姓钟?你细细问问他们姐弟是怎么吃,怎么住,就知道了。”

        金折桂眼眶湿漉漉地看着金老夫人,“……孙女蠢笨,唯恐没命回来见祖母,就狠心叫人打我跟蟾宫脸……打得面目全非,好容易抢到一块馒头,还只能偷偷摸摸地吃……”

        金老夫人心一抽,又开始抹眼泪,问金蟾宫:“你一路上都吃什么了?”

        “馒头、萝卜、兔子、大饼……草根、花蜜,祖母,姐姐给我找打碗碗花,可甜了。”金蟾宫大口吃着粥,想起打碗碗花,眼睛一亮。

        “那东西能吃吗?”金老夫人心酸地看着跟三房六少爷年纪仿佛,却已经不叫人喂饭金蟾宫,越发恨沈氏将他们姐弟丢外头。

        “就是摘了花,舔一下下、面。”金蟾宫伸出小舌头学了一下。

        金老夫人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再说不出话,金折桂跳着、金蟾宫跑着,又赶紧安慰她。

        “姐姐,我要尿尿。”金蟾宫忽地说。

        “我带你去。”金折桂答。

        庞铮家极有眼力劲地对丫头说:“,带……”

        “不要丫头,姐姐给我解腰带。”金蟾宫抠着腰带,去拉金折桂手。

        “祖母带你去。叫你姐姐吃饭。”金老夫人行动迟缓地扶着丫头起来,拉着金蟾宫手向恭房去。

        金折桂安安稳稳地吃饭,听金阁老提起炸弹等等,都说:“是花爷爷做,他行动不便,就叫我顶个名。”

        金阁老沉吟一番,“那边事,别说给其他人听。”早先有些人胡闹,还说金折桂带着弟弟逃出来这份智勇能当太子妃呢,“出头椽子先烂,没事别出那风头。”

        “哎。”

        “爷孙两说什么呢?”金老夫人有些微喘气地牵着金蟾宫来,金折桂见金蟾宫换了一身衣裳,忙问:“怎么换衣裳了?”

        金蟾宫低着头,匆匆瞥金老夫人一眼,犹记得金折桂交代多叫祖母累着,祖母就会许他见母亲话,微微撅嘴示意金折桂他没坏事。

        金老夫人笑说:“孩子还小,一时尿身上也是有。去再吃一碗饭给祖母瞧瞧。”

        “嗯。”金蟾宫活泼地向饭桌去,拿着筷子一扫,一碗海鲜粥又泼身上。

        “哎呦。”金蟾宫嘴里叫着。

        金折桂赶紧去替他将衣襟撩起来,此时还不忘提醒金蟾宫一句“别过来,我弟弟怕丫头”,将丫头吓退,说一句“姐姐带你换衣裳”,人猛地站起来,蹦跳两下,又踉跄着险些栽地上。

        “这都是做什么呢?”金老夫人气急,忍不住冲丫头们发火。

        金折桂立时搂住金蟾宫,战战兢兢地看向金老夫人,“祖母是不是嫌弃我们了?祖父也说,我们规矩都忘了……上不得台面。”

        金老夫人不敢瞪金阁老,忙挤出笑容,心疼地说:“你们是祖母求神拜佛请菩萨送来,祖母哪会嫌弃你们?来,不要丫头就不要,祖母给你们换衣裳去……折桂衣裳也脏了……”又起来张罗着带金折桂、金蟾宫去换衣裳。

        换衣裳看似是件轻巧事,但金老夫人爱洁净,又想笼络得金蟾宫不去想金夫人,于是嘴里依旧说着金夫人坏话,手上拿着湿帕子又给金蟾宫擦身子,金蟾宫瞧见屋子里“好玩意”,童心大起,又四处摸摸碰碰,金老夫人跟他身后,一件衣裳穿上身,人就累得喘不过气,待有些松懈,又看孙子孙女一副胆战心惊唯恐被她嫌弃模样,不觉心软,不多时,就深深地领会到“心有余、力不足”六个字。

        “……这两孩子担惊受怕惯了,不要丫头,这可怎么办?”金老夫人担忧地看着老实下来,正床上睡觉金蟾宫、金折桂。

        “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叫老二、老三媳妇来照看?不将人整没就算他们慈悲为怀。”金阁老毫不留情地说。

        金老夫人听出金阁老言外之意,不甘心道:“老大媳妇实不讨喜,我叫她今儿个不露面,她就当真不露面了?要是我,拼着命也要出来看看。”

        金阁老心知金老夫人报复沈氏“夺子”之仇,沈氏跟金将晚青梅竹马,金将晚小小年纪,就十分维护沈氏,刚刚成亲那几年,是时时刻刻将沈氏话奉为圭臬,是以待金将晚冷不丁地要弃文从武,金老夫人头一个就想到是沈氏教唆金将晚,仇旧恨,如何不对沈氏恨之入骨;虽如今金将晚也出息了,但他毕竟是长子,金老夫人心里还是对他武将身份不喜。

        “叫人去看看老大媳妇做什么呢。”金阁老道。

        金老夫人又叫庞铮家去,庞铮家此时当真向后面正轴线上大房院子里去看,到那边,瞧见沈氏躺榻上拿了本书看,就赶紧地步小跑回前院回话:“回阁老、老夫人,大夫人看书呢。”

        金老夫人金折桂姐弟面前说是一回事,但瞧见沈氏当真对她宝贝孙子不意,又是一回事,不禁怒道:“全家就数她识字多!”

        金阁老心知若是沈氏不看书,眼巴巴地盼着等着儿女过去,金老夫人越发会扣住金折桂姐弟,于是不耐烦道:“看你跟人家计较半天,人家压根不意,图什么呢?既然两个孩子都不叫丫头、奶娘伺候着,就叫老大媳妇亲自动手伺候就是了。”

        金老夫人瞅了眼床上躺着孙子孙女,不甘心地抿紧嘴,却也明白她上了岁数,没那份精力去照看两个担惊受怕只要至亲照看孩子,无奈地点头,对庞铮家说:“把孩子送到大夫人那,告诉她把书本放一放,好生照看孩子……魁星、蟾宫吃什么用什么,一概从我这取,不必去老二那边支。叫她先照顾孩子几日,等魁星、蟾宫好了,再将管家差事领了,若她再有错,我决不饶她!”从简入奢易,料想过几日金折桂姐弟就习惯了叫丫头服侍,到时候再领过来养也不迟。

        “是。”庞铮家生得又瘦又高,听金老夫人发话,麻利地叫人抱着金折桂、金蟾宫,又仔细给他们姐弟盖上小被子,见金阁老两口子细细叨唠金折桂姐弟外头吃什么苦,不禁想谁说大夫人没能耐?若果然没能耐,怎么会叫金阁老两口子都对其他两房要害金折桂姐弟这事笃信不疑,且还草木皆兵?

        庞铮家赶紧叫人背着金折桂、金蟾宫向后面去,路上遇上遭难后投奔过来二房女婿柳四逋娘亲并二小姐,匆匆问了个好。

        柳夫人打听到金阁老还金老夫人房里,不敢贸然过去,就领着二小姐又回了如今借住院子。

        沈氏屋子里人听说终于把孩子送来了,赶紧出来接。

        庞铮家带着人进了屋子,将金折桂、金蟾宫安顿好,见沈氏穿着一身竹绿衣裳,瘦只剩下一把骨头,又一板一眼地说:“老夫人交代了,小姐、少爷吃一茶一饭,都从她房里领。至于衣裳鞋袜,老夫人那边已经做好了两箱子,不够,叫她那边人做。吃用都不许从旁出支取。小姐少爷怕丫头、奶娘,穿衣吃饭都还请夫人亲自照应着。夫人歇息几天,就再把当家差事领过来。”仔细看了看沈氏脸色,见她脸色白白,也不看出什么来,轻叹一声,一个眼色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又缓和了语气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夫人多担待一些。如今小姐、少爷都回来了,夫人又有了奔头,就该振作起来。等大老爷凯旋回来,一家子团聚,就圆满了。”

        “多谢庞嫂子,庞嫂子放心,我没事。”沈氏亲自塞给庞铮家一个荷包,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移开,“听说老五糊涂,嚷嚷了一声。”

        “知道,小一准说给老夫人,老夫人恨有人算计大哥儿,大哥儿、魁姐儿才回来,就有人敢给他们下马威,这事还能轻饶了他们?”庞铮家捏着薄薄荷包,脸上神色不动,低声告辞,匆匆回去跟金老夫人复命。

        “母亲?”等人全走了,金折桂翻身轻唤一声,又推了推金蟾宫,“傻子,醒来有娘看喽。”

        金蟾宫混混沌沌地闭着眼睛立时翻身坐起。

        沈氏赶紧向床边去,此时才敢落泪,见金蟾宫、金折桂头发黄黄,便搂着他二人哽咽道:“回来了就好。”

        金蟾宫嘴里喊着母亲,搂着沈氏脖子不放,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许久,沈氏想起人说金折桂架着双拐,就忙去看她腿。

        忽地听见外头丫头白鹭扬声问“岳姨娘,你做什么呢?”

        沈氏嫉恨地向窗外瞥,金老夫人厌烦她,却因金将晚成亲许久才有两个孩子,且不管是金折桂还是金蟾宫眉眼都跟金将晚一模一样,因此对他们十分偏爱,于是看不顺眼都琢磨着金老夫人巴不得他们母子三个反目成仇,见天盯着看他们三个感情到底好不好,若是他们太亲密,便要金老夫人耳根子底下说“到底是跟亲娘亲,老夫人眼下疼魁姐儿两个,他们两个还要跟着亲娘背后骂老夫人呢”。

        金折桂冷笑一声,手往金蟾宫头上一推,“傻子,装死。”见沈氏一头雾水,就对沈氏说:“母亲,就说岳姨娘好死不死往蟾宫跟前撞,把蟾宫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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