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后事

　　有了那份诏书，一切就都简单起来。照旧，皇帝梓宫停灵七日，七日后扶往泰陵安葬。皇孙第二日便于灵前继位，天下大丧三年。

　　连着在灵前哭丧三日，晕厥数次，第四日傍晚又险些晕过去。启怀与启悯看着不忍，叫人扶我回去休息，我不愿回承欢殿，让人中途将我抬去紫宸殿，整理启恒的遗物。

　　我默默坐在床前，缓缓的翻动他曾穿过的衣物，佩戴过的佩饰。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刻板，连佩饰都显得单调乏味，若不是碍于服制，恐怕他连这些小玩意儿看都不会看一眼吧？想来，我竟从未为他亲手做过什么。

　　江守全红肿着双眼捧着一叠东西走了进来，对我行过礼，递上那些东西，道：“这是皇上从前交给奴才的两道旨意，奴才觉得，您得看看。”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难道启恒真的留有遗诏不成？打开第一份圣旨，寥寥数字，看完却是一惊，竟是要在他晏驾后让郑氏殉葬！我迫不及待的看了第二份旨意，顿时泪如雨下，抽泣着问道：“这两道圣旨还是在太子死前立的吧？”

　　江守全点点头，道：“是，先帝让奴才收着，等到孝敬太子登基那一日，在文武百官面前打开，这样，他就不会……可是没想到，太子和郑氏先后殒命，这两道旨意也成了一纸空文……”语毕，已是哽咽难言。

　　我心中钝痛难当，又见他手里还有一个紫檀木盒子，便道：“那是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只瞧见皇上每晚都要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然后放在枕畔睡着。可不知怎的……娘娘一来，皇上就命奴才把这收起来，等娘娘走了再拿出来。”他边说边递给我。

　　我正准备接那盒子，却听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是启悯，他手里提着个食盒，道：“原来太皇太后在这儿，微臣命人准备了一些汤水点心，太皇太后用过之后，好好歇一宿吧！”

　　我淡淡道：“你先放下。”

　　他将食盒放下，从里面拿出白玉盖碗，道：“太皇太后身体要紧。”

　　我没有理会，接过那紫檀木盒子，打开一瞧，顿时愣住。只见里面红色绒垫上，一截发辫静静躺着，青丝缠绕里，几缕银发分外醒目，正是那日他亲手所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喃喃低语。

　　启悯走过来，拿起两张诏书看了看，撂下其中一份，冷笑道：“他人都死了，还指望死后遗诏能保护的了你么？”随即将手上那份扔进炭炉里，飘出几许焦味。

　　我将那截发辫握在手中，亦是冷冷道：“你也说他已死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哪里是耿耿于怀，我不过是心痛你罢了！”他站在我面前，满脸寒霜，“他不过为你而死，你就抹杀了他从前对你犯下的种种错误！”

　　我低下头，道：“他也有他的苦衷，毕竟，他是帝王。”

　　启悯嘲笑道：“连借口都为他找好了吗？”他注意到我手中摩挲着的发辫，忽然从我手中夺走就要扔进火炉，我大喊一声：“不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哀求的看着他。

　　江守全也跪下求道：“王爷不要啊！这是大行皇帝唯一留给皇后娘娘的遗物了！”

　　启悯脸色脸色铁青，冷冷道：“你出去！江公公没听到吗？本王叫你滚出去！”江守全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他无奈的退了出去。启悯蹲下身子看着我，道：“你当真这样眷念他？”

　　我看着他捏在手里几欲捏碎的发辫，恍惚叹道：“人是不是都这样呢？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等到他死了，又念起他的好来。”

　　他眸中大恸，低声问道：“那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为什么我们的心越来越远了？”

　　他问了这么多，我无法回答他，他渐渐变得失望，站起身，将那截发辫丢给我。转过身去说：“太皇太后请顾念自己的身体，停灵还有三日，三日后还要麻烦太皇太后亲自扶灵去泰陵。”

　　不等我回答，他就走了，只是脚步缓慢，好像坠了千金重物。

　　我拾起发辫，看了半晌，然后对镜将发辫和自己的头发结在一起，隐在云鬓青丝里，外人并不能看得出来。

　　我又整理了一番，然后才回去歇下。

　　停灵满七日后，第八日一众宗亲扶灵前往泰陵将梓宫安葬。新皇御含元殿登基，之后再御丹凤门楼，宣告大赦天下。

　　行至泰陵，我不顾众人反对跟着梓宫进入陵寝，启怀和启悯也只好跟着。看着梓宫落成，我指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说：“这儿，是留给我的。”

　　启悯怒不可遏，启怀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轻举妄动，我看了他们一眼，又道：“你们都回去吧！哀家决定在这里为先皇守陵。”

　　“太皇太后！”启悯怒极，冷声道，“皇帝年幼，臣等奉命辅佐，但后宫无人，仍需太皇太后执掌凤印！您就这样丢下后宫跑了，算什么？”

　　“摄政王放肆了，后宫自有太妃料理，哀家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启悯眼神微闪，道：“太妃担当不了如此重任，更何况，太皇太后真的忍心丢下宝月大长公主么？若太皇太后觉得一个宝月不够，您不是最喜欢元曦吗？微臣决定将元曦送进宫中，与您相伴。”

　　“你……你说真的？”我抑制不住激动起来。

　　启悯微笑道：“当着大行皇帝的梓宫，微臣岂敢胡言？只要太皇太后回宫执掌凤印，微臣就将元曦送进宫去，绝不反悔！”

　　我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太过无力——他总能抓住我的软肋，如果元曦进宫，他这个“生父”自然可以随时进宫探望。到时候，恐怕少不了牵扯！可是，我真的很想元曦在我身边！

　　我看了看梓宫，元曦，是我与启恒最后一丝血脉相连了。

　　“好，回宫吧！”我深吸一口气，重重说道。

　　(PS：先补昨天的，我去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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