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e

朱烨回到水榭,温好桂花酿已经送上来了，砂爷兴致很高，亲自给两个小辈斟了酒,道：“来吧,咱们干一杯,一来给阿烨接风,二来章家事也有了定论,都是好事情。”

        朱烨举杯和父亲相碰，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朱砺,他倒是神色镇定，没有一丝不自然，只是右眼有些发红,眼白上布满了血丝，跟蜘蛛网似纠结着。

        “小叔近睡不好？”朱烨放下酒杯，给朱砺布了一筷子烩鱼肚，“眼睛有点红。”

        朱砺握着筷子手顿了顿，转头笑道：“大概是前一阵忙章觉希事，有点缺觉。”说着将鱼肚都吃了，道：“难得阿烨还记得我爱吃这个，说起来，外头厨子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儿来，总像是差点什么。”

        “喜欢吃就多回来吃好了，或者打电话叫厨子过去给你做。”也许是朱砺近立了大功缘故，砂爷对他和气亲善了很多，道，“年轻人也要注重保养，章家事情也差不多了，剩下都有我，你不妨给自己放个假，带你妞去马尔代夫玩几天。”

        朱砺点点头：“倒是真该休休假，说起来我有好几年没回过泰国了，大哥，我想过阵子回去一趟。”

        砂爷眉头微蹙，朱砺生母是泰国人，那边还有他一些亲戚，按理是应该让他回去看看，但他身份尴尬，朱家又是极重视血统人家，实不愿意让他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亲戚”多来往。

        话说回来，当初要不是朱老太爷病糊涂了，非要临死托孤，砂爷压根连这个弟弟认都不会认——自己儿子还养不过来呢，哪有功夫替那些不上串女人养孩子？

        二十多年前事了，人都是感情动物，就算养条狗也养出情意来了，何况还是血缘相连兄弟，砂爷暗暗叹了口气，朱砺只说去泰国，没说是去探亲，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点了点头：“也好。”

        他们对话过程中，朱烨又留意了几次，发现朱砺眼睛里红血丝居然神奇地消失了，就仿佛他之前看到只是幻觉一般。

        但他确定自己看到不是幻觉，对于自己视力，朱烨还是很有自信。

        三人边吃边聊，又说了些时事闻之类，宴罢已经是深夜，朱烨酒量极好，喝了大半斤桂花酿，还是没事儿人一般，朱砺倒是有点醉了，话多要命，步子也有些飘，被保镖搀进车子，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拉着朱烨袖口絮叨：“下、下周三，来我家开轰趴，介绍妞给你认识，有、有两个很正超模，挺纯，你、你一准喜欢。”

        “好好。”朱烨手里还抱着孩子，怕他被惊醒，只能简单应付两声，将朱砺脑袋塞进车窗，示意司机开车。少顷砂爷司机开着房车过来：“大少，砂爷叫我送您回去。”

        朱烨上了车，将小孩放后座上，盖上毯子，因为平时小葵花有些轻微盗汗，他习惯性地掏出手帕给他擦后脑，手一摸却惊讶地发现今天小孩居然没出汗，头发是干干，就是体温明显偏低，凉冰冰。

        正常状态下月狐体温是要比人类低一些，但这么低也有点离谱，朱烨紧张起来，将儿子轻轻抱怀里，听了听他呼吸，又数了心跳，都没有什么不妥，才稍微放下心来。

        车子到达圣玛丽安娜街别墅要穿过市区，朱烨抱着儿子仰头闭目假寐，堪堪走到街口，忽觉一股冷冽寒气袭来，一个激灵，睁眼，惊讶地发现儿子没了，躺自己臂弯变成了一只纯白色小狐狸，四肢大张，露出粉红色肚皮，埋两腿间细绒毛里小豆豆一抖一抖，完全是要尿床节奏。

        “！”朱烨惊悚了，小葵花自从修成第二重魔修以后对形态控制就特别稳定，除了刚开始两天偶尔会掉出尾巴来，还从来没出现过睡着睡着就变狐狸情况。朱烨先是一愣，继而手忙脚乱卷起毯子堆他后腿间，刚准备妥当，小家伙就哗一下尿了出来，大概是奶喝得太多，小毯子都没完全兜住，溢出来滴滴答答掉了他一大腿。

        “咦……怎么这么冷？空调坏了？”司机发现了气温异常，又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这什么味儿？车载香水坏了吗？”回头看朱烨：“大少……”

        “转过去！”朱烨头皮都炸了，被人看到他抱着个尿了床小狐狸他要怎么解释？厉声喝止了司机动作，飞升起了隔音板，将前后座彻底隔开。

        小家伙尿完了，张嘴打了个小小哈欠，一翻身杵他怀里接着睡了过去，半边耳朵折翻过来，露出粉红色耳廓，有种惫懒可爱。朱烨给他把耳朵翻好，也顾不得自己半条裤腿都湿了，将小毯子丢到一边，脱下风衣将小狐狸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刚收拾好，车子就停了，司机通过对讲道：“烨少，到了。”

        朱烨将儿子牢牢抱胸前，下车后连头都没敢回，步走上台阶，墨斛听到车声已经迎了出来：“怎么这么晚，我还说让阿贵去接你呢。”

        “客厅里都有谁？”朱烨门口停了步子，问，“珍妮他们都吗？”

        墨斛看他脸色不对，道：“都，发生了什么事？”

        朱烨将怀里小东西往他面前一送，打开风衣领子，墨斛愕然：“他怎么睡成这怂样？”随即明白过来朱烨担心什么，匆匆跑进客厅让闲杂人等都回避，护送他们父子俩一起上楼。

        朱烨抱着小狐狸直接进了自己卧室，打开风衣将他挪出来，平放床上。墨斛附身仔细看了看儿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左手虚虚悬他额头，渐渐手掌心笼起一团淡淡白雾。

        “他下午玩得太疯，晚饭吃了一半就睡着了，回家路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狐狸。”朱烨脱了裤子，将滴水儿裤腿整个卷起来扔进脏衣篮，所幸小孩儿肚子里都是奶，尿没太大臭味，不然砂爷房车又要换内饰了。

        墨斛脸色有些异样，半眯着眼感受着儿子魔灵，道：“他今天都接触了什么人？除了你和砂爷还有其他人吗？”

        “朱砺今天也回大宅了，还有管家老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狗和鸟算吗？”朱烨看他神色郑重，不由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去洗澡了，穿着内裤靠过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说起来自从他会化形以来，还没出过这种半路变身事情。”

        “他魔灵受到了不好干扰。”墨斛手指轻轻动了几下，掌心白雾一张一弛，“也许是人，也许是地气，或者你们家大宅风水有问题。”

        “什么？”朱烨不置信地道，“不可能吧，我家大宅都有上百年历史了，多少堪舆师都仔细勘察过，确认风水没有丝毫问题，至于人就不可能了，我家就那么几口人，怎么可能有修炼者？”

        “我也觉得奇怪。”墨斛长眉微动，喃喃道，“飞机降落之前我俯瞰过你家地形，气势很旺，一般灵物都无法隐匿，管家和下人们都没有修行气息，除非……你爸近练过什么邪门法术吗？听说人类上了年纪男人都特别变态，自己不想死，就豢养很多盘包子头骗子，烧什么狗屁灵丹来吃，还采阴补阳什么……”

        “你给我闭嘴！”朱烨听他前半句还像人话，后半句已经完全是诋毁砂爷节奏了，抽了一下他后脖颈，道，“你爸才采阴补阳呢，我爸还没那么变态！”

        “哎哎别动手啊，你没听你们人类歌曲里都这么唱吗：‘我真还想再活五百年……’，电视里那个老男人跟神经病似，都一把胡子了还一脸不甘心，你爸虽然没他老，也保不齐想再活五百年呢。”

        “……你还是多看点韩剧吧。”朱烨第一次觉得国产剧其实杀伤力比韩剧大多了，拧了两把墨斛耳朵，道，“言归正传，那小葵花是怎么回事？如果大宅没什么问题，那难道是有人特意施了什么法术来害他？会是谁……朱砺吗？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小孩是魔族？”

        “应该没那么复杂，小葵花虽然已经修成两重魔修，但懂得法决非常有限，完全没有攻击性，想要伤他简直太容易了，我猜一定是你家某个人身上带着什么不干净东西，或者学过什么偏门法术，无意间影响了他魔灵。”墨斛揉着耳朵，一边执起儿子小毛爪，两指搭他手腕上感受他脉搏，“小葵花魔灵天生纯净，感悟力极强，修炼较常人容易，但也特别容易受到不好影响，他这样睡过去，也是一种自保方式，可以让对方忽略他气息，不进一步迫害他。”

        朱烨原本以为小孩只是玩累了，一听居然是为了避免受到迫害而假死，顿时心疼不行，摸了摸他粉红色圆肚皮，皱眉道：“那会是谁？我爸一把年纪了，又这么忙，不可能修炼什么法术，唯一可能性就是朱砺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小葵花一到他手里就特别蔫，特别听话，好像很怕他样子。”

        “哦？”墨斛朱烨身边呆了这么久，对他家那点破事儿非常清楚，顿时警觉起来，“真是这样？那你仔细想想，今晚他有什么特异地方没？外貌、举止、说话声音，还有身体气味。”

        朱烨转身坐床沿上，点了根烟细细思索，道：“没有什么不同啊，这么多年了，我跟他本来就不亲近，就是今晚感觉他心情很好，近和爸爸感情也仿佛亲近了不少，酒量还是那么普通，对了临走他叫我下周三去他家开轰趴，说要介绍两个超模给我认识——平时他很少请我去他家，这就算是个例外吧？”

        墨斛眼睛立刻瞪大了，他不知道什么是轰趴，但知道什么是超模——不就是那些喜欢穿着裤衩胸罩台上走来走去骚娘们吗？一个个瘦得前胸贴后背，胸前肋骨一道一道，要不是有俩豆，都分不清正反面好吗！

        “你瞪我干什么？我又没打算去，我对排骨精没兴趣！”朱烨凶巴巴瞪回他。墨斛哼了一声，对他这样“忠贞誓言”十分满意，摸了摸自己厚实胸肌，暗暗庆幸自己够强壮一点都不排骨精，于是放下心来，继续抚摸儿子柔若无骨小毛爪。

        朱烨接着回想了一会，道：“对了，我今天发现他右眼特别红，眼白上很多蜘蛛网样红血丝，但就那么一下，我眼一晃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怎么搞。”

        “红血丝？”墨斛到底是从异世界穿越来，虽然知道人类世界里有很多潜藏修行者，但对他们特征知之甚少，拉着朱烨左手摸了摸，捏着他无名指道，“要么你问问崔胡子，他年纪大，也许知道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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