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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门关上,甄美好背靠着平复心跳,直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渐渐离去,她才蓦然松开手中笨重背包。

        手机从她进房开始就仔裤兜里不停震动,拿出一看,是她正英国双胞胎姐姐甄美丽。

        她今晚精神看起来不错,甄美好安心,对她微笑。

        如同照镜子,屏幕里人也微笑,只不过,甄美丽唇边梨涡深一些,左边眼角比她多了一颗浅浅泪痣。

        甄美好问过自己许多次,五年前离开是否真值得,而她答案每个状况下各有不同。

        比如此刻,又能看见这个像她名字一样美丽姐姐绽放笑颜,答案就是肯定。

        视频开着,甄美好把手机架到电脑桌边,一边收拾背包里外拍时用衣服和高跟鞋,一边保持通话。

        “你那边已经凌晨三点了,才收工?”

        甄美好动作机械,只丢了魂儿似搭了句话:“是啊。”

        “美好——”这回叫她是她们妈妈,宋莱莱。

        “美好、美好……”

        脆生生童音雀跃欢,一边跟着重复,宋莱莱捞过已经抢到手机小家伙,放到腿上:“美好是你叫吗?意意,看着屏幕,乖乖叫妈妈。”

        甄美好背对他们,仍不停忙活,麻痹自己混乱神经,眼眶莫名发热,但她忍住了。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一个人成熟标志,是学会背着别人默默流泪。

        而那边,甘意这个小淘气包,“嗖”一下,从宋莱莱怀中跳下来,向卧室门口巴巴站着另一个小男孩跑去。

        宋莱莱后面喊:“意意,你跑什么啊!”

        甘意握紧手机,撅起小嘴,回头说:“姥姥,你偏心!妈妈打电话,我也要给愿愿看。”

        甘意跑到哥哥面前,一人拿一边,一起举起手机,喏喏地叫:“妈妈,妈妈,你回头看一下我们嘛。”

        甄美好停止动作,泪水热烫,从眼底掉落,直砸手背上。

        如果今天没有遇到甘信,她大概会先教训甘意说:“意意,不许对姥姥不礼貌。”然后笑盈盈地亲吻手机屏幕,“愿愿意意,妈妈好想你们,来啵啵一个。”跟孩子亲近完了,再和宋莱莱沟通:“妈,愿愿也是您外孙,如果您总是这样将他俩区分看待,那我只能把他们送回长山阿姨家里。”

        “妈妈——你怎么了?”甘愿声音,经过上帝残忍打磨,带着与童稚极不相当嘶哑,听得她心碎,“你累了么?”

        甘意跺脚,急得直叫:“妈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啊?”

        由于特殊环境里长大,两兄弟都很敏感,尤其看不惯别人欺负妈妈。甄美好不敢擦泪,只用手蒙着脸,转过身,弯着腰来到手机前。

        下一秒,对面两个小孩哈哈哈地仰头大笑,因为甄美好松开手时,他们看到一张大大鬼脸。

        甘意无意说:“妈妈好坏!”

        甘愿挥挥小手:“意意,妈妈不坏,你不能说妈妈坏。”

        甘意委屈:“妈妈刚才故意吓我们,我还以为她哭了呢。”

        甘愿没出声,两颗小脑袋一起凑过来,歪着头,好奇地左看右看。

        甄美好早已经趁乱擦干了眼角,宋莱莱从孩子手里拿过手机:“哭了?!美好,拍摄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我早说过,你现工作不踏实,还颠倒黑白,对身体有害无益,我就是先例,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放着两个儿子不照顾,东奔西跑拍片子,算什么事!还好愿愿意意都听话,不然,以后你和儿子有矛盾别说我没告诉你啊。”后不解恨地说,“和你爸一样,犟!”

        甄美丽一边拉宋莱莱,小声劝:“妈——美好已经很辛苦了,您就少说她几句吧。”

        宋莱莱掐着腰,长长叹口气,把手机给甄美丽:“你们两姐妹说吧,我是说不动她。唉,我去看看jhn。”

        甘愿、甘意原地缴着手指,看看对方,耸耸肩,撅撅嘴,一起问:“美丽妈妈,是我们让姥姥生气了吗?”

        甄美丽给他俩一人一个安慰吻,笑着摇头。

        甄美好这边解释:“不是你们错,是妈妈错。”

        “美好,你别往心里去,妈这几天心情不好,一边还担心着你。”

        和他们说了会儿话,甄美好放松下来,把方才一股脑涌出往事先放到一边,问:“jhn叔叔身体……近很糟糕?”

        jhn是宋莱莱第三任丈夫,英国人,年轻时曾是英国家喻户晓喜剧演员,今年五十六岁,三年前两人伦敦注册结婚,生活和谐甜蜜,可好景不长,今年二月,也就是农历年时,jhn被确诊为肝癌,现惠灵顿医院接受治疗。

        甄美丽谨慎地挑拣字眼:“嗯,这个月……确实有些难熬。你专心工作吧,别想太多,这边有我和妈妈呢。”过了响久,她看了眼已经乖乖玩一起双胞胎外甥,才走到落地窗边,望着脚底下伦敦宁静而璀璨夜景,低声说,“其实,美好,你外面工作,虽然辛苦,但过得很充实,总比我这个废人强。我很羡慕你……”

        “美丽——”

        “不聊这些了。你跟愿愿意意说话吧。”

        甄美好哑然张了张嘴,甘愿和甘意已经笑嘻嘻地又出现屏幕里。他俩平时看着挺乖,其实淘气起来十个甄美好也镇不住,但只要甄美好一外出工作,离开他们,他们就立刻一副忧伤不舍却又故作坚强小样子,让人心疼。

        挂断通话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甄美好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白天瀑布边捡青灰色石头,用指肚轻轻摩挲。

        已经记不得多少年过去了,她每到一个陌生地方,还是有搜集石头习惯,不过,她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见到形状漂亮石头,就傻傻地背回来,还上面刻一些莫名其妙字,而只是挑一颗方便携带,合眼,放背包小格子里。

        ——仍琅《操之过急》晋江原创网独家发表——

        “你捡这么多石头干嘛?不沉吗?甄美好,我告诉你,一会儿下山了,你可别拖我后腿!”

        她做了个鬼脸,吐长舌头:“才不会。我自己背着。爸爸说,每块石头都有灵气,人杰地灵嘛,你没听说过这个成语?我现捡了块高考状元家乡石头,明年说不定我也能考上清华北大呢!”

        甘信一边走,一边嗤她:“迷信!照你这么说,我们市里考生都来捡块儿石头,就都上清华了?别逗了,你那成绩,如果能过一本分数线,你爸估计会请全院人吃酒席。欸?甄美好,你姐和你姐夫成绩那么好,你不自卑啊?”

        甄美好肩膀被背包带着勒得生疼,咬牙强忍着,反应了足足五秒钟,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姐夫啊!你别胡说。”

        甘信语气理所当然:“不就是你嘴里高考状元,韩什么……昨天我亲眼看到他俩手牵手一起去看电影。”

        彼时,甄美好才十七岁,素净娃娃脸,不施粉黛,脑袋后面坠着一成不变马尾辫,白t恤,七分裤,标准学生装扮……说不出纯真与稚嫩。

        仍是仲夏,甘信从省城放暑假回来,那几年他们拥有短暂交集。每一天她都格外珍惜似,从早到晚缠着他玩,他那时真是烦,但……本来大一大二寒暑假都有机会留学校附近打工实习,他却屁颠屁颠跑回来让人家粘是怎么回事?

        甄美好问:“韩睿识?”

        甘信点点头:“嗯。”

        甄美好无不惊讶:“美丽和韩睿识手牵手看电影?她怎么从来都没对我说过,她喜欢韩睿识啊。”埋怨完,使劲撅了撅嘴巴,这是她生气时小动作。

        甘信挑眉:“你这么气干嘛?难道你也喜欢韩睿识?唔,这下姓韩哥们有受了。”

        甄美好立刻否认:“不是。我是生气美丽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喜欢谁,我都把我喜欢谁坦白告诉她了啊!”

        甘信实不理解她们双胞胎姐妹“说心事”上为什么一定这样较真,看她一路拉着小脸,没有丝毫登山乐趣,便把她背包接过来,抡到自己肩膀上:“好啦,多大点儿事?至于气这么久吗?”

        背上轻松,甄美好终于笑了笑,小梨涡荡漾开来,样子又贼又坏。

        甘信有如被泰山压顶,脚步迈得十分吃力,咬牙说:“甄美好,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啊?你干脆把整座山都搬家里去得了!”

        “嘿嘿,下次我试试。”

        “你敢!”

        “甘信……”

        “有话说话!”

        “你对我喜欢谁……有没有一点兴趣啊?”

        “没有,一点也没有。”

        “哼!”

        甘信从睡梦中醒来,脑子里像放了一台老式放映机,一帧帧画面真实而缓慢地跳动,他不曾觉得,原来那样被他藏记忆深处东西,竟还保留大脑皮层表面,稍微一调动,便高清晰、高画质地显现出来。

        第二日拍摄很顺利,不到半天,计划完成,甘信让韩越组织大家到市区里逛一逛,下午三点准时出发回程,虽然资金紧张、任务重,但既然来了,好歹留个纪念。

        韩越兴高采烈去准备,甘信忽然抬手,又放下:“韩越——”

        “哥,有啥事儿?”

        “那个……”甘信戴上太阳镜,咳嗽声,“昨天那几个女模呢?今天不打算晃一晃她们产品?”

        “哦,她们啊……人家经纪人一早就带着她们退房了,大概还有别工作要赶。”

        甘信只是轻笑,双手插兜,什么话都没说。

        韩越笑呵呵地凑过脸来:“哥,你是不是看上那只‘蜜蜂’了?要不……”上下打量他,“你今天怎么收拾得这么周整啊。”

        甘信抽他后脑勺:“你哥我什么时候不周整了?!”

        甄美好,你真是玩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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