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故人

“小姐，醒醒……”穆清缓缓睁开眼，一时之间不知今夕是何夕，感觉自己正倚一个软馥身子上，抬眼一看，绿竹正抱着她。眨了眨眼睛，大殿门已经开了，清早冷风正一股股路过保和殿，吹起尚还算整洁轻纱，那情景竟然很美，穆清睁开眼第一时间竟然觉得四处漂浮轻纱很美。呆呆看了半晌，而后环顾周围，妃嫔命妇们正各自宫女丫鬟伺候下起身要离开，满殿都是一团乱，身边萧母也已不见了，想必是被父亲领回家了，穆清只觉得自己像是重活过来般，昨夜种种清晰纷乱然后模糊。

        她现只想回家，回到她熟悉地方，然后闭眼就能睡着，睡个天昏地暗，然她跟前还蹲着一个人，却再不是那个吓得她连绝望都不能忍人，四皇子唯桢蹲她跟前，面无表情看着她。

        即便再怎么感觉自己从心底都透出疲乏，穆清还是想要打起精神和四皇子问安，可是不知怎，话一出口却是蚊子叫唤般吱嗡了一声，穆清清嗓子想要重说话，却不想身子已经腾空。

        四皇子没说话，只是伸臂抱起穆清，一贯云淡风轻表情没有了，现是没有表情，任谁看见自己准王妃倚另一个男人怀里都会发疯。

        昨日明明未曾伤着，可是穆清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厉害，浑身都乏力，这时候乍然被四皇子抱起来，便要着急下来，心下是微微有些抗拒，“放下我罢，于礼不合。”

        “你我不日就要成婚。”唯桢淡淡说道，手臂却是越发使了力，直抱穆清发疼这才大步朝殿外走。

        于是穆清默然，却又不知怎想起昨夜暗里那副胸膛，随即打了个冷颤，如今竟连想起那五皇子都是惊惧成这样。

        一路走去天还未亮透，宫女太监们都已洒扫洒扫，当值当值，来来回回漠然而有秩序，仿似不知这宫里一个小小生命已经没有了，天亮以后这宫里又恢复如常。从保和殿，行径紫华殿、长春宫、烟柳阁，后到达慈宁宫，所行一路宫女太监们哪里都是，穆清只觉得从未宫里看见过这样多奴才们，那些奴才们都低着头，可是穆清总觉得那些宫女眼睛是看着她，于是便有些无地自容，未出阁女子被这样招摇过市一样抱着哪里都走了一遍，这着实是让她不自很。

        及至要进到她慈宁宫暂住攒花筑了，冷不丁竟是又遇见五皇子。身后跟着绿竹緑萼向五皇子问安，穆清却是缩了脑袋，仿似连看一眼五皇子都不愿意，脸埋唯桢胸膛里再也不抬。

        缉熙是带着严五儿一道，不知要去哪里，这回两方人是个相反方向，恰好窄窄回廊里相遇，缉熙是惯常向皇兄请安，四皇子这回连冷哼也不愿意了，只是默不作声抱穆清大步往前走。

        前方人渐行渐远，这边厢让了路主仆二人也没走，回廊里站了半天。缉熙眯眼看了看天空，心想那女子脸可真白。

        缉熙不觉得自己是吓过人，他连杀人都认为平常很，他甚至以为昨晚他鬼神付了体，脑子发了昏，要不哪能有方才这么一出看让人心里不舒服！

        穆清一回慈宁宫就睡倒了，太后还当是穆清头一回见这宫里腌臜事儿给惊吓厉害，着人探望以后让穆清好生将养着，却不知她是被别人给吓着。

        待金乌西沉之时，穆清醒了，醒来便觉精神恢复泰半，遂叫人进来洗漱。想起昨日那十皇子事情，着绿竹出去打听，传来消息却说十皇子是被姜贵人身边宫女大意摔地上摔没了，皇上已经下令仗毙那宫女，升姜贵人为姜嫔。

        穆清听哑然，想来这十皇子算真是不明不白死了，看来这十皇子死真皇上是允了。

        继而又觉后脊背发凉，这天家种种不能用常理看待，这皇帝竟是杀了自己儿子，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遂急急想要跟太后说了要回家去，这宫里是再也没法呆了。

        却不想收拾好了去跟太后辞别，太后竟是不让出宫。

        “这十皇子昨日寿宴上说没就没了，哀家这慈宁宫往后怕是再没人愿意来了，穆清若是不嫌弃这老婆子，便宫里再呆些日子吧。”

        太后话说到这份上，穆清无法，只得应了。

        然应了要陪着太后，穆清也便真只是陪着太后，哪里也不去，成日里呆慈宁宫里，陪着太后礼佛烧香，一时间像是有点皈依佛门意思，就连太后都觉得这孩子怎连慈宁宫门都不出去，忙要穆清出去宫里转转，别太拘着。

        穆清应是应了，然而到底也还没有出去，实是觉得这宫里处处鬼影魅魅，能找个安闲地儿着实不容易，出去作甚么？

        待今日天光大晴，屋里亮堂很，穆清也觉出这般大好天色着实应该出去走走，只是人还懒懒倚窗前，这几日晚上不知怎老觉着有人窗外，可一细瞅，便只有摇曳树枝，穆清疑心自己真叫那五皇子吓破胆了，遂这几日都跟着太后念经打坐。

        “绿竹，进来吧。”终于觉得这样好天气还是把那恶鬼一样五皇子扔一边儿，她还是出去走动走动，怕是这各个园子能开花都开花儿了，长叶子怕也是满目葱绿了，如此好春光理应是该出去看看。

        绿竹进来轻轻巧巧给穆清洗漱打扮，绿竹性子温婉，寻常里自是娴静，只是每每给自家主子洗漱打扮时候时不时会惊叹，惊叹她头发怎这般黑亮，眼睛怎这般润亮，皮肤怎这般白皙。穆清起初是不好意思，如今听多了也就淡定了，只是有些好笑，想这绿竹又不是个男子，怎天天伺候自己还要这般夸张。

        清清爽爽出去时候穆清信步走到自己这屋子侧面那一溜儿各色树木旁边，石榴花点点都开了，丁香开都要败了，各个枝头都是花开一片盛热热闹闹，穆清看着也是喜欢很。慢慢踱至窗下那棵球根海棠树下，靠着树干感觉星星点点阳光洒自己身上脸上，不热烈，但温煦，于是先前几天低落心情一扫而光，遂仰头，让多阳光洒自己脸上，随后，却是维持了这仰头动作半晌。几根长发细细一缕钩缠枝桠上，随着细风来来回回摇晃。

        素白纤手伸出去想要够着那一缕头发，踮起了脚尖也没能够上，只看见那一缕头发阳光下黑发亮，侧眼一瞧，甚至黑有点发蓝。这高度，这颜色，宫里穆清只识得一个人都具备了。先是慌乱，然后是害怕，再然后是愤怒，穆清想倘这真是五皇子头发，那这宫里她是一点点安闲地方都没有了，出宫，即刻出宫，这窗户永世也不要打开！那五皇子怎这般可怖可恶！

        可是随即就困惑，困惑极了，自己和这五皇子素未谋面，作何这人鬼魂一样纠缠自己不放，那一晚她是分明感觉到自己即将要死去，人感受生死之间总是能灵敏让其余万物都害怕，这几日也是，原来自己感觉也没有错，真是有人晚晚都自己窗外！

        莫名其妙，真真是莫名其妙！还居心叵测！还不知羞耻！站自己皇嫂窗外是何居心穆清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招惹了五皇子，让这五皇子索命鬼一样睡觉都不放过自己，这宫里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个人么？怎没人发现？

        “绿竹，緑萼，唤人来，唤人来将这棵海棠树洒扫一遍，一点尘土都不要留，树干树叶仔仔细细洒扫一遍。”穆清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这五皇子她是害怕紧，可是这人留下头发她是一点都怕，只是嫌恶很，看都不想看到。

        绿竹緑萼头一回见到自己主子这样失态，粉脸都涨红了，也才是个刚及笄不久小姑娘，如此模样倒生出一些小姑娘娇气。于是两个丫鬟好奇但默不作声，叫了太监收拾那海棠树。

        “走吧，出去一会子罢。”带了一声气扭头出了自己院子，她要去找那五皇子问问清楚，自己倒是做了怎样一番错事让那人如此这般。

        可是穆清来过宫里统共也就几回，前些年几年都没来过，只是近些年像是四皇子老太后身边念叨于是穆清便一年有个三五次被召进宫，可是进了宫她也就是慈宁宫里走动，至多去个御花园，旁地儿她是一概不去。一则是免了各种礼数，二则是少一些争端。穆清是很知道这后宫是个如何复杂浑浊地儿。

        这一出去，想要找五皇子，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想要找个太监问问，但是念着自己身份贸然找五皇子是不合适很，遂只得又往花房走去。

        不算太后筵席之时，她两次见这五皇子都是花房，穆清想去碰碰运气。

        穆清果真是花房周边看见五皇子了，那五皇子正背对站一片牡丹园子外面，身后躬身站了一个大太监，只是这太监身量过于修长了些。

        这回没有藏着掖着，穆清带着两个丫鬟一并向前走去。

        那五皇子早已听见脚步声，这时候默不作声转过来，穆清打一看这五皇子，发现其竟依旧是那个木木讷讷痴傻子一般表情，可是随即看见自己来竟又是另一幅嘴脸，那个吓人嘴脸。

        可是穆清这会子没有顾得上和五皇子说话，她睁大眼怀疑自己眼花了“宗正哥哥，你怎么这里？还是……还是这么一副打扮？！！”

        哥哥？很好，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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