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穆清

不多时，外殿宫女已跪倒了一地，萧铎领了萧蓁亦是跪外殿，乍闻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中，一身常服惠帝已经进殿。

        但见一身长约莫七八尺，广颡颐稍杀，疏髯犯颊而稍斑白，雌雄眼，神气清明着一身常服中年文士也似地男子背手走进，其人冠乌纱折角向上巾，着黄色盘领窄袖跑，袍上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一，腰间明玉为带，脚蹬皮靴，正是位十一年惠帝，许是长年辛劳，惠帝看起来颇为清瘦，只不知何原因眼泡稍大些，肤色偏暗，除却这一身装扮，惠帝看起来像是前朝某个大学士。然萧铎深知惠帝多疑，锐气深藏于胸，到底是久居龙位，稍稍显露天子威严怕是奴才们怕是尔等气都喘不过来。

        此时众人泥首低垂，久不见皇帝说平身，皆都屏了气息，乌泱泱一片发旋中，只一双杏核大眼明亮亮悄悄打量着惠帝。

        惠帝久不喊平身也是因了这乌泱泱一团子黑中亮闪。这长春宫外殿榻子靠墙那头有个大大窗户，满殿光亮皆是从那窗户里透进来，巧了还，萧蓁跪父亲身后，恰恰就跪那束光亮照进来一团明色中，惠帝初初进门，正要说“都起来吧”就看见这团亮色下小人，将要发问之际，冷不丁看见原本乖乖垂了脑袋小女娃偷偷抬起来头，以为旁人不知她偷瞧了天颜，忽闪着两只大眼从下到上把惠帝瞧了个清清楚楚，末了又悄悄垂下大眼，这回眼睫开始颤抖了起来，萧蓁以为无人知晓自己动作，可是后竟是一眼瞧见了惠帝正瞅着自己，当下眼睫颤抖厉害，显是进宫之前教习嬷嬷说了规矩，可到底小孩好奇心重，自以为自己能藏得住偷瞧了圣上龙颜，却不料被人发现了。

        皇帝稍一没有按照正常节奏让众人起身，跪了一地都惴惴不安，心下是各种想法都有了，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这回不定皇帝是怎么个想法，怎如此之时也不说话也未曾有其他动作。

        “都起来吧”好终于等来了这么一声，一片吿恩中萧蓁也跟着站起来了，站起来直直躲父亲萧铎身后，这回大眼睛再也不乱瞧了，乖乖看着地下。

        “皇上政事繁忙，今日怎过来长春宫？”萧贵妃因了先前萧蓁陪伴精神头足了不少，加之惠帝竟是大白天过来，心里一宽慰，起色就好很多，于是连忙下地着宫女伺候，她亲自端了茶水给惠帝。

        “朕听闻贵妃这几日身子不爽利紧，今日恰巧偷得半日空子，想着过来看看你，却未曾料到萧爱卿也，倒是朕扰了你们兄妹叙话了。”惠帝说这话之时，语气倒是温和，只眼睛带了兴味瞅着站父亲身边萧蓁，显然对于长春宫出现这样一个女娃起了一点兴子。

        萧贵妃还未说话，萧铎知皇上这会子并不是真归罪，但他一本正经惯了，遂俯身告罪“臣惶恐，臣惶恐。”

        惠帝摆手让萧大人起来，“今日既贵妃这里，朕也就不想与你惶恐来惶恐去，没惹了贵妃不高兴，这身子也就好慢些，萧爱卿且坐下来和朕说会子话罢。”

        于是萧铎诚惶诚恐坐了下来，诧异皇上今日好心情，这往日里能得皇上这样青眼相加人怕不是他萧铎吧。

        “朕几日未曾来长春宫，当真不知贵妃几时给朕生了个这般精巧公主。”萧铎将将凳子上担了自己半个屁股，乍闻皇帝这般说话，大脑有片刻空白，随即就是欢喜，显然自家小女儿很皇帝喜爱。

        惠帝是知道萧大人家里有个小千金，只还未曾见过模样，如今想来怕眼前这位便是萧家那个小女儿了。

        过半会子，萧铎知道这是皇上问身边小女儿事情，原本话要出口之际，临时却是换了话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是臣远方表叔皇商刘公择业家外孙女儿，因娘娘幼时与表叔小女苏青交好，臣前些时日正巧见着苏青一家，苏青颇为惦记娘娘，遂差了女儿进宫代她探望探望娘娘，问娘娘安。臣与苏青向来是兄妹相称，遂苏青之女亦是臣侄女，侄女亦姓刘，小字穆清。”萧铎垂了眼说出这番话，看也不看萧贵妃瞠大了眼，只是后脊梁已经被冷汗湿了一层。

        “侄女穆清问皇姑父安。”萧铎话说完，站身侧萧蓁已经双膝着地，奶着声音向惠帝请安，端端正正叩了头待惠帝说起身之时又站父亲一侧。小孩脸色发白，垂了眼睛不敢看人，不知父亲作何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萧蓁正巧站萧铎身边，萧铎说话小孩听清楚分明，于是知道自己理应问皇上安，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刘穆清这样三个字，遂省了刘姓说了自己父亲方才话里说名字。

        萧蓁时年四岁，如此机灵大气，这般场面还能这样，由此可见一斑。

        “原是刘公外孙女，生顶顶是好啊，怕是要比过朕晗月公主了，倒是个机灵，会攀亲戚很啊，索性朕这皇姑父也是愿意被你叫，听着鲜紧，穆清儿，过来让朕好好看看。”惠帝被萧蓁如此一问候心情大好，招手让萧蓁走前来，萧蓁下意识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示意到皇帝身边，于是乖乖走近，由着皇帝打量她，小孩儿其实是害怕，皇帝老爷动不动杀人这是连萧蓁都知道事儿。

        萧贵妃亦是不知哥哥说出此番话原因，宫里也是久经风雨，于是很缓了颜色，一齐说了几句话，期间萧蓁说话应对得体，也是如先应对萧贵妃那样说出何种话语都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一样，惹得皇帝龙心大悦，立时喊大内总管太监李自中赏萧蓁，按照这势头怕是要封公主封号，只是后丰厚赏赐之后皇帝不提，萧铎自然不提起，他现只想赶紧领了女儿告退，这宫里是万万不能待下去了。

        说了会子话，萧贵妃念着萧蓁是初次进宫，遂想着着人领了萧蓁去御花园等苑子里看看，小孩毕竟是贪玩，被困一堆大人中间还得小心翼翼应对着，萧贵妃刚提起来就看见那杏核大眼闪了希冀光。

        惠帝不知怎对于这女娃喜爱紧，总有种说不出来亲切，虽说不很愿意让萧蓁去御花园里玩，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于是只得挥手让宫女带着萧蓁出去了。

        此时正值申时，太阳黄晕晕斜挂天上，还未到天气完全放暖之时，一路上走来多是见着青葱林木，萧蓁觉出这皇宫里意思也不大，这皇宫里头苑子还没有自家家里好看。

        萧府是风雅之人，家里苑子种什么怎么打理多是有讲究，虽苑子不如皇宫大也不如皇宫这里那里苑子数目多，但打理还是有穆有样，因而萧蓁看着这御花园也就不怎么稀奇。

        但是她又不愿意去那殿里头，于是由着性子往前走，不知不觉就离了长春宫老远，跟着宫女正是萧贵妃跟前大宫女朝雨，这时候见一行人走有些子远遂开口道“小主子咱们怕是走有些远了，这时日也不很早了，再逛下去怕是娘娘和萧大人要担心了。”

        萧蓁实不愿意自己回那宫殿里，于是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朝雨，只不说话，慢慢还是往前走，朝雨是听见萧铎跟娘娘说这是娘娘亲侄女儿，遂不敢强行掳了萧蓁回去，只能莫可奈何跟着往前走。

        极致走了好一会子，周围景色慢慢转了样子，等再一拐角，一股浓郁梅香扑面而来，萧蓁睁着大眼探头一看，铺天盖地红色，铺天盖地清冷梅香迎面而来，原是一行人走到了梅园。

        将将过了惊蛰，梅花还未开败，偌大苑子悄无声息，只有梅花静静开放，萧蓁被惊呆了，从未见过这么大苑子里全是梅花，于是自是禁不住诱惑，跑进了这苑子。

        “打死你个狗杂种，还想偷看本殿下读书，你当太傅老眼昏花本殿下也是瞎子不成，趴门口作甚么，大本堂是你能进来么？皇子习学地方何时日一只没人要野狗也能进去了？看本殿下禀报父皇挖了你眼珠子打折你腿，让你跑到大本堂去偷看？”

        萧蓁将将跑进梅园，就听见这样一番话，登时屏住呼吸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捂着嘴儿抑制了尖叫。

        只见前方梅树底下站着□成十个人，皆都是半大孩子，其中有两位明显装束打扮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时候嘴里叫骂是约莫比萧蓁高出一个头壮实小子，生鹰眼勾鼻，怎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勇斗狠，此时正不断踢打着滚地上看不出面貌比他个头稍矮一点孩子。

        滚地上孩子也不哭叫，只是瞅着定是先头已经被好一番毒打，头发散了满脸沾了好些血迹秽迹，被人劈头劈脸踢打也不知还手，像是只等着这群人打够了打兴了就算。

        边儿上站着那群虽说没有如此粗野叫骂，但脚下动作可不停，这个把个小孩踢过去，那个踢过来，玩儿蹴鞠般耍着个大活人，小小萧蓁看粉脸涨红，险不能上去咬上那群坏蛋几口。

        “好了鹰扬，该到用膳时候了，暂且缓缓吧，没这野种好好儿，你倒气出了一番毛病，这野种妄想跟着咱们一起习学，回头禀了父皇就是，横竖你又不能真杀了他。”另个明显比那粗野骂人高出不少，看着唇红齿白面皮白净，生就一双丹凤眼也是好看紧，可是这话说出来，萧蓁蹙着眉头听闻这些人野种野种，很是不认同这些人这般粗野欺负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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