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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直到这一刻,顾云羡才发觉自己站除夕夜寒风中，浑身都冷透了。

        她一只手仍然被崔朔攥掌中，而片刻前，这个男人才对她诉说了多年相思。音犹耳，面上泪痕未干,她夫君却忽然出现他们面前。

        这样场景,真真像是被捉奸场。

        顾云羡僵立原地,看着皇帝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步子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费了很大力气。等到他终于走近了一点，她才看到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面孔。

        他眼眸好黑,就像一个看不到底深渊,把一切都吞噬。

        崔朔已不留痕迹地松开了她手，她旁边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没有理他，而是顾云羡面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顾云羡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受不住地移开视线，对上他身上冕服。那样威严无限一套衣服，这一刻却显得这样刺眼，让她眼睛都睁不开。

        崔朔看到皇帝神情，有那么一瞬想挺身而出，挡顾云羡面前。然而残存理智阻止了他。他熟悉皇帝性情，知道这时候再做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彻底激怒他。他唯一能做，便是等待。

        皇帝慢慢抬手，摸上了顾云羡脸颊。她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擦拭她面上泪痕。

        “怎么哭了？”他语气又轻又柔，温柔得仿佛和不懂事小女儿讲话，“上一次见你哭，还是五年前事情。”

        顾云羡费力地深吸口气，还是开口解释了，“陛下，臣妾与崔大人之间是清白。”

        “我知道。”他微笑着点点头，“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所以……”

        “可是你眼泪，是为谁流？”他轻轻道，“原来嫁给朕，你真这么难过……”

        顾云羡心瞬间被冰凌冻结。

        皇帝后退一步，看看顾云羡，再看看崔朔，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刻骨伤痛。

        这是他视若知己臣子，这是他放心尖发妻，可他们却他看不到地方，有过这么一段缠绵悱恻相思。

        适才他看着他们泪眼相对，皎洁月色下，仿佛一对璧人。而他却隐匿黑暗中，被动地听着那些动人话语。

        那一刻，他好像是一个彻头彻尾局外人，永远也无法介入其中。

        永嘉十一年正月初一早晨，阿瓷小心翼翼地步入椒房殿东殿，却看到顾云羡双手抱膝坐窗边，静静地看着远方徐徐升起朝阳。

        她原地踌躇片刻，还是上前道：“小姐。”

        顾云羡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原来方向。

        “小姐，您一夜都没睡吗？”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顾云羡慢慢道：“睡了一会儿。后来醒了，就睡不着了。”

        实际上，她睡着那一会儿也跟醒着差不多，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夜庆安殿旁事情。

        阿瓷眼眶一红，“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明明守那里，却没有看到陛下和贵妃娘娘，奴婢……”

        顾云羡淡淡道：“我昨晚已经说过了，不怪你。”

        阿瓷站回廊之上，皇帝和尹繁素却是从另一边小径过来，她自然看不到他们。

        “别人是以有心算无心，我们怎么防得住呢？”她勾起唇角，嘲讽道。

        “以有心算无心？小姐意思是……”

        顾云羡眼波如水，一言不发。

        很多事情都要等过了之后才会发现端倪。现回想起来，昨夜一切都太不同寻常。她和崔朔都是谨慎性子，却为何双双失了警惕，竟会那里说出那些话来。

        她想起那些装盛白玉杯中美酒，苦笑一声。

        难怪昨晚她不过饮了几杯酒，就觉得头晕发热、心烦意乱，那酒里一定有什么问题。还有那个酒杯，她原以为是她没有接住，如今看来，根本是递给她时候宫娥故意丢了手，为便是引她避席理妆。而那个侍奉她换裙子宫娥，突然提议让她去吹风醒酒，也不是巧合。

        她这边是这样，崔朔那里多半也是这样。他们都中了别人圈套。

        除夕夜宴，是繁素负责操办。所以，这些事情也是她做吗？

        她想起她泪眼朦胧握住自己手样子，实不能相信那样情意都是做戏。

        “小姐，您和崔大人究竟说了什么？”阿瓷见她神情痛苦，以为她烦恼于皇帝态度，忍不住问道，“陛下他是误会了，对吗？”

        顾云羡头埋袖子里，许久才慢慢道：“误会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耳边又响起她问崔朔那句话，她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迟了一步？”

        那时候，她语气是那样无奈而遗憾，好像错过了这世上宝贵东西。他旁边一定是听到了。他并不认为她和崔朔有私，可那句话却伤到他了。他也许认为，自己也对崔朔有情，遗憾没能和他一起。可事实上，她确实遗憾错过了崔朔，却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只是因为那一段感情，太过珍贵。

        那是她这世上见过美好东西。她无知无觉时候拥有，无知无觉时候失去，当真相终于揭穿，她不可避免地感觉到震撼。

        可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她就对崔朔动心了。

        “陛下现哪里？”她忽然问道。

        阿瓷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应该去晖昇殿参加元日大朝会了。”

        是了，今天是元日。群臣和番邦使节都会晖昇殿朝见大晋天子，送上他们贺词和礼物。

        他还是理智，即使遇到这样事情，也不会耽误如此盛大朝会。可明明，他心里是那样难过。

        她想起茫茫夜色里，他发红眼眶和那一丝脆弱表情，心中猛地刺痛。

        他自小便是万人之上天潢贵胄，恐怕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事情。没有人敢觊觎他女人，也没有女人让他感受过这样挫败。尤其是，他还那样小心翼翼地等了自己这么多年，一转头却看到这样事情。

        这样情况下，他确实很难保持冷静思考，去仔细分析她想法。

        她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等他再来看她时候，她要和他解释清楚。他也许误会了自己心意，但她不能任由这个误会继续发展下去。

        不管是为了他们两个之间关系，还是为了崔朔，她都得跟他说清楚。

        元日大朝会结束之后，崔朔晖昇殿外广场上停留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看到一个御前服侍宦官来到他面前。

        “崔大人，陛下有话要和您说。”宦官恭敬道。

        他点点头，跟着宦官下了晖昇殿台阶，朝后面走去。

        随着那熟悉宫殿越来越接近，他心情却越来越平静了。想想这一生，理想抱负都已实现，唯一遗憾便是不能与心中之人厮守。但是就昨夜，他已把纠缠多年心魔说了出来。虽然这件事本非他所愿，可此刻想来，竟感觉到一阵奇异轻松。

        他心意，那个应该知道人已经知道，他也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他明白自己举动给她带来了莫大麻烦，所以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来承担起全部责任。

        他不会让她有事。

        大正宫书房门打开，皇帝背对着他而立，看着面前悬挂着画像沉默不语。那是太祖皇帝画像，少时便驰骋沙场，青年时平定天下，乃千古难得一见绝世男儿。

        他记得很久以前，他们曾一起站这幅画像前饮酒，预祝他们计划能够成功。

        崔朔进去之后，宦侍就他身后把门合上，只留他们两人内。

        没有人说话。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皇帝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崔朔。

        “看到这幅画像，有没有想起一些从前事情？”皇帝淡淡道。

        崔朔道：“自然有。”

        皇帝轻叹口气，“是啊，怎么能忘。”黑眸凝视着他，“你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

        “臣知道。”

        “说说看。”

        “陛下召臣前来，自然是为了昨夜之事。”崔朔平静道。

        “好。你知道就好。”皇帝点点头，忽然伸手取下了墙上佩剑，“朕记得，上一次也是这间书房，朕看到这柄剑，曾笑言我们若不是君臣，倒是可以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就用这柄太祖皇帝佩剑。”

        拔剑出鞘，寒光冷冽。他慢慢把剑刃架到崔朔脖子上，眼眸里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那时候，朕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拿同一把剑这样对着你。”

        崔朔一动不动，任由那柄削铁如泥宝剑抵上他肌肤，眼神里是意料之中镇定和坦然，“陛下要取臣性命，臣无话可说。此事是臣对不住陛下，臣……”

        “自然是你对不住朕。”皇帝突然发怒，语气里有难以遏制凶狠，“这么多年以来，朕拿你当知己、当兄弟，你却一直肖想着朕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谢#谢谢扬言“如果陛下一怒之下虐云娘就要把阿笙血祭”和味煎饼果子土豪扔火箭炮！后面真是虐陛下，云娘多情感上有点大起伏，和陛下遭到打击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谢谢妍子童鞋扔地雷！知道你喜欢崔郎，这一个地雷一定是为了崔郎送我……a!

        真是好喜欢这一章啊！写得我好激动！

        故事发展到现，剩下内容页不多了。阿笙自己也有些紧张，特别害怕不能结好，近一直思考后面剧情，希望后不要辜负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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