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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与皇帝离开西山时,已是夕阳西下。

        暴雨之后空气格外清，隐隐传来泥土芬芳，还有若有若无花香。

        顾云羡靠窗边,掀开帘子欣赏沿路景色，神情十分自。

        皇帝坐对面凝视她一会儿，终于不死心地问道：“洛微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顾云羡看都没有看他，只是重复自己今日已说过好几次回答：“这是我们秘密。”

        皇帝郁结。

        他简直不明白这叫什么事儿。明明是他去见妹妹，结果这两个女人却关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出来之后还对自己询问置若罔闻,多问几次就直接用一句“秘密”堵住他嘴。

        排挤！这是□裸排挤！

        顾云羡看够了景色，满意地回头。却见皇帝坐软榻上，表情有些闷闷。

        眼睛转了转，她慢慢凑过去，扯了扯他袖子，试探道：“你生气了？”

        见他不回答，口气又软了三分：“别这样嘛……不要生气啦。”

        这口气……以为哄小孩儿吗？

        他淡淡地瞪她一眼，抽回自己袖子。

        顾云羡想了想，再次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腰，“我们女子之间闺房话你也要打听，哪里有一国之君气度呢！”

        “朕荒唐惯了，本就没有君王气度。”他冷哼一声，“云娘你要是不喜欢朕这样，就离我远些好了。”

        还当真是赌气了！顾云羡咋舌。

        抱住他腰手用力了一点，她脑袋他背上蹭了蹭，闷声闷气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臣妾不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如果陛下一定要知道话，那就告诉您好了。”

        他追问本是半真半假。对于她们谈话，他并不是非知道不可，只是故意找了个由头跟她闹一闹而已。没想到她此刻居然真要告诉他，不由有些意外。

        转过身，他看向她，等待她下文。

        顾云羡微微低头，沉默了片刻，话没出口，脸颊先红了，“长公主她，她说陛下你好像很……很喜欢我……让我以后好好地陪着你……”

        皇帝没料到问了半天，居然问来这么一个答案，顿时愣那里。再看看顾云羡满脸羞涩，唇边慢慢浮起笑意。

        “哦，她跟说你了，你才知道朕喜欢你？”他道，“以前你都不知道？”

        顾云羡别过头不看他，脸颊红得如同盛开月季花，“以前知道……但从长公主那里听到感觉，是不一样……”

        她这样羞涩腼腆样子，真是可怜可爱到了极点，看得他心痒难耐。

        伸手将她搂入怀中，鼻间萦绕着她非兰非麝幽香。

        他深深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她善变无常，她淡漠疏离，通通不要去想。

        只要她还这样温顺而充满爱意地看着他，他就觉得心里是欢喜。

        低头吻上她乌黑鬓发，他柔声道：“对。就这样陪着我，哪儿也不要去。”

        她脸颊靠他肩上，丝绸质感冰凉，仿佛贴一块冰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眼睛注视着车厢内壁上华丽而繁复花纹，轻声道：“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他们出去这么久，自然瞒不过旁人。很，不仅温泉宫内宫人，连随扈大臣也知道了：陛下带着元充容一起，悄悄从温泉宫出去，过完了一整个下午，天黑了才回来。

        然而即使知道，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只因皇帝此番带出来臣子年纪全都不大，很多事情上本就不如那些老臣固执坚持，对礼法也看得淡一些。再加上皇帝性子大家也清楚，比这任*情他也做过，如今不过是私跑出去一趟，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人也安全无虞地回来了，就别上去触这样霉头了。

        这样心理下，大臣们都格外安静。用皇帝话来说，便是“竟没有一个上来聒噪”。

        顾云羡听完采葭打听来情况之后，忍不住心里感叹，这就是身为一个强权帝王好处啊！

        朝臣们权衡利弊之后果断做了抉择，诸位宫嫔却不能像他们那么洒脱。

        庄婕妤和柔婉仪自然为顾云羡和皇帝亲密而高兴，毓淑仪和定美人却不然。

        关键是，她们并不知道皇帝曾上元节那夜带着顾云羡出去赏灯，还当这是他们第一次偷跑出去，不免认为皇帝对顾云羡迷宠爱已经又上了一个台阶

        偷跑事件发生八日后，定美人来到了留瑜殿。

        彼时顾云羡正站廊下逗弄笼子里鹦鹉，身着象牙白交领襦裙，因布料用了八幅，所以显得格外飘逸。

        察觉到身后声音，她回过头，笑吟吟道：“阿苓你来了？看看这只鹦鹉，是不是很漂亮？”

        定美人看向那个黄金打造鸟笼，里面鹦鹉毛色极为好看，绿地方如同一块翡翠，红地方则如流淌血液，一看便知是悉心培育名品。

        “好漂亮鸟儿！”她道，“是陛下送给娘娘吧？”

        顾云羡淡淡一笑，“是啊。他说他近事多，怕我无聊，特意命人送来这个给我解闷儿。”

        定美人笑意微僵，“陛下当真是有心。”

        “上心了自然有心。”顾云羡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苓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对吗？”

        定美人没有说话。

        顾云羡挑眉，“阿苓你难得过来一趟，还是去殿里喝杯茶吧。别站这里晒太阳了。”

        定美人正想找个地方与她好好说，闻言立刻道：“多谢娘娘。”

        采葭烹好茶之后就出去了，顾云羡端着瓷盏慢条斯理地品茶，透过袅袅白气注视对面定美人神情。

        她似乎有些踌躇，眼睛看着手中瓷盏，欲言又止。

        “阿苓你若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说吧。再过一会儿，本宫便得去仪元殿伴驾，可没多少功夫和你这里耗着。”顾云羡放下茶盏，口气有些冷淡。

        定美人微惊，似乎没料到顾云羡今日态度比之前还要生硬，看向她眼神有些愣。

        然而不过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换上了圆滑微笑，“其实臣妾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娘娘还有事要忙，那臣妾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说罢，作势要起身告退。

        顾云羡以手支颐，淡淡道：“你确定要走？”似笑非笑，“本宫现每天都很忙。你若今日走了，改日再来，本宫多半也不得空。”

        叶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笑意，故作为难地看向顾云羡，“既然娘娘一直不得空，臣妾只好不再来打扰。”

        “是啊。本宫忙，你去叨扰别人便是。反正这宫里姐妹众多，也不差我一个。”顾云羡悠悠道，“而且本宫相信，毓淑仪应该很愿意陪妹妹打发一下时间。反正她现也不需要侍奉陛下。”

        她话中隐约带刺，却听得定美人心头一松。

        前几日毓淑仪曾私下找过她，言语间多有拉拢之意。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则是因为她故意把顾云羡拉拢她消息放了出去。

        等毓淑仪和她谈过之后，她又把毓淑仪拉拢她消息透漏给留瑜殿这边，好让顾云羡知道。

        所谓奇货可居，有人竞争东西，才容易卖出好价钱。

        她要让顾云羡明白，即使景馥姝倒了，自己也并不是非投靠她不可。

        她还有别选择。

        费了这么多心思做好这一切之后，她终于来见了顾云羡。然而顾云羡态度却没有如她预料那样软下来，甚至比上一次见面时还要冷淡。

        惊讶之下，她还当这过程中间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她没收到消息。

        忐忑了好一阵，如今听到她这话，才算放下了心来。

        她会这么说，证明她确实听说了毓淑仪找了自己事情。

        那么她态度该有所变化才是。

        即使依附投靠，自己也要争到多利益。绝不能再像从前投靠景氏那样，白白卖命，后却收获甚微。

        “淑仪娘娘自然不比充容娘娘深受圣宠，不过淑仪娘娘服侍陛下多年，如今又是掌管六宫之人，臣妾若能她跟前聆听教诲，一定能收益良多。”她微笑道。

        顾云羡话中讽刺毓淑仪不够得宠，她便以这话回她。凭她如今多么受宠，论身份总毓淑仪之下。

        “这话倒是不错。”听了她话，顾云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赞同地点点头，“听阿苓你这么说，本宫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毓淑仪是麟庆二十三年嫁入东宫，比本宫早了两年。阿苓你也是托她福，才能之后被册为正经姬妾，不用没名没分地跟着陛下。”

        国朝规矩，皇子正式迎娶正妻或者一门够分量侧室之前，不可将之前侍奉宫女册为姬妾。

        叶苓沈竹央过门之前便已跟了太子，却一直等到沈竹央受封为良娣之后，才得了太子昭训位分。

        “如此看来，阿苓和毓淑仪倒是颇有渊源，是该多亲近亲近。”顾云羡笑意吟吟，话里话外竟都是把定美人往毓淑仪那边推。

        定美人完全被她搞糊涂了，也不知她到底是说真，还是又玩什么花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云羡见她神情，慢吞吞道：“阿苓不必困惑，本宫方才说都是真心话。既然你觉得毓淑仪比本宫适合亲近，那你便去找她吧。本宫绝不会有什么意见。”笑意深深地看着她，“正如本宫上次所说，你帮谁或者不帮谁，从来都不是决定这场斗争关键。”

        她竟还是这样腔调！

        定美人忽然心生恼怒。顾云羡如今分明是想拉拢她，却不肯先服软承诺，还想骗她上赶着去讨好，未免把把算盘打得太精了！

        真当她是薄瑾柔那种愚蠢可欺之人吗？

        “既然娘娘这么说了，那臣妾便祝娘娘马到成功，早日大业达成。”定美人冷冷道。

        顾云羡看着她表情，挑眉笑道：“怎么阿苓你看起来有些生气？”想了想，“莫非，你觉得本宫方才都说大话诓你？”

        定美人面无表情。

        顾云羡摇摇头，“本来没必要跟你解释，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喜欢被人误解。这样吧，我给你写一个字，你看过之后便知道我是不是说大话了。”

        定美人狐疑地看着她，眼神里仍有戒备。

        顾云羡伸手，白嫩指尖蘸了一点茶水，慢吞吞地桌案上写着什么。

        定美人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动作，却见乌黑光滑案几上，一个清丽小楷慢慢出现：“沛。”

        定美人瞳孔猛地缩小。

        沛。

        对于她来说，看到这个字，只会立刻想到一个人。

        宁王，姬沛。

        顾云羡见到她神情，心头大石终于落下，一直藏袖中手微微松开，才发觉里面已经出了一层汗了。

        今日真是冒险。

        那一日西山，兰溪长公主告诉她，景馥姝与宁王早有渊源，她怀疑御马惊驾一事与她有关。然而这不过是她怀疑，根本拿不出半点证据。

        顾云羡知道，如果能证明这件事，会对景馥姝造成极大打击。她也知道，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证实这件事，那便是跟景馥姝身边定美人。

        上一世，连毒害太后这样事情景馥姝都对叶苓透漏了一点，可见叶苓对于景馥姝事情，知道绝对不少。

        退一万步讲，即使景馥姝有心想瞒着她，凭叶苓心机，也一定不可能被完全蒙鼓中。

        太后死因怎么也查不到，困死僵局让顾云羡开始思考，要想扳倒景馥姝，是不是得换个角度入手？

        宁王，就是一个很好切入口。

        看此刻定美人表情，兰溪长公主猜测果然没错。景馥姝和宁王关系真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到让定美人这个景馥姝拥趸都心里有数。

        那么，她这会儿拿这件事吓唬一下定美人，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掌握手中，威慑效果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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