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节 来见你一面再死

祝铭荣能感到花花抵着他的肩头仍在哭泣，他不知该怎样劝解。

        除了一起长大的小妹，他身边少有其他的年轻女子，何况多年来只是心怀家国大事，便是遇上了年轻女子，也并不在意。

        而小妹偏偏又是一副精灵古怪又倔强娇憨的脾气，高兴的时候笑得没心没肺，遇到了挫折也极少掉眼泪，若非遇上了夏启佑，或许小妹永远都不会忧愁。

        祝铭荣根本就不懂得，该怎样去安慰一个哭泣不止的人。

        而花花，已经将他的心哭乱了。

        他只是凭着感觉，用力抱着花花，她的哭声似乎便弱了些。

        所以他只好紧紧地抱着她。

        事后想起来不可思议的是，那天晚上从那时候起，两个人居然都没有说过话。

        花花在祝铭荣的怀里哭到无力，终于是祝铭荣将她安稳放在榻上，给她盖上了被，帮她擦干了眼泪，在她额上敷了湿布，看着她缓缓地闭上发红的双眼，直到她睡着，直到她烧褪。

        隔日在见，花花已经病愈。

        依旧是清脆的声音与天真的笑，似乎那种令人闻之心疼的哭声，从来不属于她。

        祝铭荣也绝口不提当晚的事情，包括花花灵敏的反应与不俗的身手。

        他只是像以往那样，微笑着跟她说话，有时分不开身，便让她去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承恩侯的刺客冲进上书房的那一刹那，祝铭荣与花花都没有料想到。

        四个刺客都不是祝铭荣的对手，却有一个在发现无法取胜的时候，拔出匕首刺向了花花。

        明明时常在想，花花的身手很好，反应很敏捷的祝铭荣，却在那一刻，将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看见刺客的时候花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却在看见祝铭荣为了帮自己挡开敌人，反而中了另一个刺客的匕首的时候，发疯似得尖叫了。

        四个刺客，两个早被祝铭荣杀了。剩下的两个看见得手，一个返身便逃，被闻声而来到殿外的徐宁抓住，另一个刺中了祝铭荣的，连祝铭荣都没有看清楚，花花是以怎样快捷无伦却又凌厉至极的手法杀死了。

        祝铭荣晕去的前一刻，看见了花花的泪水如珠滚下。

        他极力微笑，伸手去擦花花的眼泪，却听见花花的声音很低又很清楚地传到了耳朵里：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祝铭荣知道自己晕去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梦见了小妹，徐宁，但最多的，还是花花，他耳边一直都响着那句话，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祝铭荣在很多次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硬生生挺了过去。

        终于他睁开眼了。

        眼前却不见了花花。

        他只见到了枕边一块花花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掉出了一朵银质的白莲花。

        与花花失踪的消息同时的，是京城中盛传的皇上遭遇刺客驾崩的消息。

        祝铭荣紧紧地攥着那朵花，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曾在一度之间，祝铭荣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但令他自己也感到诧异的是，明明是致命的伤，可他非但活了，而且康复的速度，连自己都觉得吃惊。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不攻自破，可是花花却是自此杳无音信了。

        很快便又叛军开始在北边作乱，祝铭荣将几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上面。

        花花的消失于宫中来说，不过是走失了一个宫女，事情小到转眼便被人们忽略了。

        就连祝铭荣，也潜心于繁忙的政务之中，冬去春来，春去夏至，若不是白莲花再次出现在他的书桌上，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他是为什么每日都宿在上书房。

        ……

        祝铭荣避开了侍卫，缓步在宫中僻静处走动，却不想走着走着，竟来到了碧波湖旁。

        天空中没有月亮亦没有星辰，乌云将夜晚照得格外阴翳。

        祝铭荣悄步走到湖边，伫立片刻，忽然察觉湖岸假山后隐隐有呼吸声息，低声喝道：“谁？”

        那声息其实十分微弱，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祝铭荣亦不害怕，见假山后始终没有人走出来，索性便走了过去。

        细微的光线之下，祝铭荣却在看见那人的一瞬立时认了出来，失声低呼：“花花……”

        身穿黑色衣衫的女子悄立山石旁边，眼中有光芒闪烁。

        本就在祝铭荣心中盘旋不休的前尘往事，又一次浮上了心头。祝铭荣站在那里，心中百感交集，花花却提着裙裾，缓步朝祝铭荣走了过来。

        “嗖”地一声，祝铭荣不知何时拔出了匕首，正正对着花花的咽喉。

        花花先是一怔，随即轻轻笑了，眼中早已经有泪水滴下，落在祝铭荣的匕首的锋刃上。

        祝铭荣沉声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花花不答，伸手轻轻拨开了匕首，朝祝铭荣更走近了一步。

        祝铭荣的匕首再一次挺出，抵着花花的心口：“信不信我杀了你！说，你又来干什么？”

        花花凝视着祝铭荣，光线极暗，她却是看得十分仔细：“我就是想，来见你一面再死。”

        祝铭荣的手上又略用了一分力，花花又是轻轻一笑：“皇上想杀了我，为什么不用力？”

        祝铭荣缓缓缩回了手，转过了始终凝视着花花的目光，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低低的话：“宫中到处都是禁卫，你还是走吧。”

        花花看着祝铭荣转身，忙跑上前去，从祝铭荣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不要走，好吗？”

        祝铭荣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却终究没有再走，任由花花将头抵在他的背上。

        “我已经在此等了四天四夜，我真怕……你不会来了……”

        祝铭荣微微一惊：“你在这里……等了四天四夜？”

        花花轻轻点头不语，祝铭荣却感到她轻轻的颤动，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

        祝铭荣转身抱着花花，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却不说话。

        花花哭了片刻，似是心情舒畅了许多，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是盈盈笑意。

        祝铭荣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叹息：“你又回来干什么？”

        花花微笑不语，拉起祝铭荣的手，将匕首放在自己的颈边。

        祝铭荣一惊，急忙缩手，花花却笑着执意拉着他的手不放。

        祝铭荣微怒道：“你干什么！”

        花花只是笑而不语，一面稳住了祝铭荣手中的匕首，一只手却攀在了他的颈上，蓦地凑近祝铭荣的脸，对着他的双唇，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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