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盆子冷水

没过五分钟，盛画就听见汽车发动机响了。

        隔着窗户看见魏展把一个行李包塞进后备箱，皱眉把后面车门打开，女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魏展就那么坚持开着车门，不情不愿的上了车。

        车开出去，盛画长出一口气，“我的妈呀，跟电视剧似的。”

        盛守业自始至终就守在那桌子前面刮麦秸，头也不抬说：“我看小魏倒是个好孩子，大概是遇见什么不好开口的难事儿了。”

        盛画扁扁嘴，表示不同意，说：“他能有什么难事儿？年纪轻轻有车开，饭不会做，菜不认识，给人画画不要钱，在学校也死犟着不肯屈从上级，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长大的公子哥儿，压根不懂生活艰辛。”

        盛守业就嘿嘿笑着跟盛画服软，说：“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咱们以后再看，画儿啊，不值当着急。”

        盛守业这么一说，盛画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挺爱抬杠的，跟谁都杠。

        大概，原来过于温顺，现在物极必反了？

        那天晚上，盛画都已经躺下了，才听见车进了院。

        次日起来上班吃早饭，魏展也没什么异样，照样朝宋三妮夸赞厨艺好。

        俩人一块出了家门口，盛画犹豫着提了一句，“那个，你以后在学校说话还是收敛一点儿吧，对自己不好。”

        魏展愣愣的看着她，好像听不明白。

        “学校里走过场的活动何必较真呢？你真心为了学生和学校，但说了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还要还要说你多事儿。”盛画又解释了一句。

        盛画以为他又要冷哼一声，或者讽刺她几句。

        但魏展没有，他踢飞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低头软绵绵的说：“好，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对了，昨天那姑娘……”盛画又说。

        魏展的神情忽然就冷下来了，没好气的说：“还上班不上班了？一天之计在于晨不知道？”

        盛画头发一甩，也故意拉下脸，骑车走了。

        其实心里很后悔：干吗关心别人的私事？干吗想知道昨天那姑娘有没有走？关我什么事儿啊？这是毛病，得改！

        盛画接下来多半个月，果然就一心搞教学和麦秸画，饭桌上和魏展要么不搭话，要么就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大街上又遇见过他坐在那儿给人画画，神情专注，也不知道赚到几个钢镚没有，反正每次画画回来都会买半只烤鸭啊，一兜水煎包啊，拿回来大家一块打牙祭。

        搞得宋三妮每次都要说，“哎呀，小魏啊，你再这么破费，房租我都没脸收了。”

        魏展就笑，也不说什么，该买还是买。

        这个星期天，盛画和盛守业特别高兴，经过考察市场、向其他人请教、多次尝试，耗费多日，俩人终于做出来立体感的麦秸画了，虽然画上只有一只蝴蝶和一朵牡丹花。

        盛守业喜滋滋的拉宋三妮去菜市场买肉，说：“包顿大肉萝卜饺子，高兴！”

        盛画对这副画爱不释手，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重振家业的突破口。

        她这是借鉴了刺绣工艺，市面上还没有这样的麦秸画。

        她拿着装裱好的画在屋里看，又拿到院子里看，越看越觉得太好了！

        魏展背着画夹从外面回来，对她点点头就要进屋。

        盛画一时没忍住兴奋，把那幅画递到他面前，“魏老师，看看这画怎么样？立体的，好看吧？”

        魏展只瞟了一眼，就懒洋洋的说：“立体很稀奇吗？这画的颜色单一、老旧，审美价值不够。”

        盛画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子冷水，谁知道这还没完，魏展又说:“你每天熬夜就在忙这个？如果不是做着玩，去考察好市场需求再说吧。”

        盛画见他说的这么直接，也顾不上想有没有道理，直接气得红了脸，想反驳，抖着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蹭”一声拿着画回屋去了。

        反倒留魏展愣在原地，自问：“技术切磋，不能直接说真话吗？”

        盛画听了魏展那番话，五分钟之前还觉得特别精彩的得意之作，此时越看越普通，甚至有点丑！

        气死人了！不就是个美术老师，上来就说“审美价值”不够！

        盛画正气得七窍生烟，一个人进来了，典型的魏氏说话方式：“那个……我说话应该收敛一点儿，刚才没收住，对不起。”

        盛画假装捯饬手上的活计，没看他，也没答话。

        “不过我觉得，既然咱们都是搞艺术创作，还是开诚布公的提出意见比较好。”

        盛画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从眼睛余光看见他的脚尖移近了几步，自我嘲讽的说“我们这最多就是个手艺人，哪儿像你？大画家，搞艺术的。”

        “你这样冷嘲热讽的就没办法交流了，”魏展干脆在她对面椅子坐下了，说，“我们的工作有相通之处，说不定能互相借鉴，这画的颜色我是真心实意建议再改善改善。”

        盛画听他说的恳切，立马把那点小脾气丢了，认真的说：“我大概率也没什么让你借鉴，既然你愿意给提建议，我也没有不洗耳恭听的道理。”

        盛守业和宋三妮回来时候，盛画正在魏展屋里看他的画。

        这是盛画第一次走进魏展的房间，原来她还纳闷：一个人住这么一大间屋子，就算有钱，这不也是浪费吗？

        现在才知道，这屋里摆放着画夹、画笔、染料、模型，还有不少成品。

        当她看见扔在墙角那些黄的奖杯、红的证书，又忘了自己不问私事的教训，问魏展：“原来那女孩说你在这儿自毁前途是真的？你得了这么多大奖，为什么要在这儿当老师啊？”

        “你不也一样吗？大学生，就算不能分配到省城，留在市里毫无难度。”

        “咱们怎么会一样？我是应届生毕业生，不管干啥都是从零开始，你已经是功成名就了。”

        魏展嗤笑一声，摇头嘀咕“功成名就？”用脚把奖杯往里踢了踢，便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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