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

次日的清晨，这天下着小雨，不过外面却浓墨如绿，斑斑驳驳，模模糊糊，就像玻璃珠里的反影。

        陆咬咬守到半夜就熬不住了，趴在殆夜伐腿上睡着了，还是被殆夜伐推了推才醒来的。

        “嘶~”殆夜伐已然坐起身，再动动腿已经麻了。

        陆咬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毕竟枕着他的腿睡了一晚，还是不敢发起床气的。

        殆夜伐撩起散下的墨发并于耳后，鸦羽般的睫毛懒懒的扫过脸盘，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陆咬咬。

        陆咬咬撑着油纸伞，提着裙摆漫步在雨中，水洼清澈还飘着几片枯叶，绕开水洼，推开院门，还真没上锁啊。

        三两步就看见了玉兰树，不过半树花瓣都掉了一地，他的里屋还熏着香，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屋内很整洁，也很空旷，陆咬咬随便拿了一件衣服就出去了，关上门，不想却对上了眼。

        “早…早啊”陆咬咬尴尬的打着招呼。

        “早啊，雪薇大早上的找夜伐师兄是有什么事嘛”

        陆咬咬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的碰上面，其实也不巧，殆夜伐的东苑就在慕怀柔对面。

        “啊，没什么事，那我就走啦”陆咬咬打完招呼就跑了。

        回到院后，陆咬咬也是忙活了好一会才歇停。

        油纸伞靠着门框，少女坐在青石台上，青石台也不高也就六七阶，雨不是很大，叶片再也撑不住雨珠的重量，倾斜下来，炸起淅淅水花，空气湿漉漉的，少女抱着腿倚着头，雨声不急不躁，还有淡淡的香味。

        冰冷的檀香刺鼻，他一身白衣站在门口，神色淡漠如尘，问道“用膳了”

        陆咬咬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说道：“还没”

        “等着”说完他就朝厨房走去。

        她看着他撑着她的油纸伞，走在这细雨绵绵中，背影已在尽头消失不见还意犹未尽。

        空气中弥漫着湿露粘腻，粘着陆咬咬好不难受，只觉这酸楚蔓延到了心里，她平常不这样的，其实青石台很冰，她的眼皮很困，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就很低落，就好像她天生如此，她不喜欢下雨天，雨很冷，伞会漏，鞋也会湿，每到下雨天她都像发了霉的蘑菇找个小角落蹲着，仿佛这样就会有个屏障保护她。

        陆咬咬拧了拧湿了的裙摆，起身回屋换衣。

        她挑了件暖黄色的襦裙，妆容画的却最为艳丽，这样看起来才最坚强。

        陆咬咬抱着腿坐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连呼吸都很低沉，她在等他，叫她。

        其实陆咬咬抵触的不是雨天，是回忆。

        回忆里那些不好的事，都是在雨天里。雨天会让人心情不好，就会被打，会想到冷冰冰的墓碑，破了洞的雨伞，还有血。

        她就像一具空荡荡的傀儡，现在连活着都要小心翼翼、处心积虑，不知道什么眼里泛着什么东西，酸涩，陆咬咬仰着头，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啊，起码，还活着，她站在那不敢动，前面是未知的悬崖，而后面，她不敢退，一但后退便会跌入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吃饭了”这是殆夜伐第三声叫陆咬咬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盯着天花板又转过头看他，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少女眨了下眼睛，眼里的泪水就溢了出来。

        殆夜伐瞬间被吓到了，怎么又哭了，为什么每次见面都哭啊。

        殆夜伐的语气也缓了下来，“饭煮好了”

        陆咬咬擦着眼泪，应声道“来了”

        饭桌上，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子，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认识她好久了，心里还压着一股愤然。

        陆咬咬被他盯着浑身难受，偷偷瞟了一眼，又抓紧扒拉饭，生怕他突然反悔不让自己吃。

        她没想到这皮蛋瘦肉粥能这么好吃，吐槽道：简直跟他人设不符啊，不过有生之年能吃到反派做的饭也是死而无憾啊。

        收拾完碗筷本以为他就会走，可看他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书房里，陆咬咬弱弱的问了一句：“你还不回去吗”

        殆夜伐摊开宣纸，研着磨“师尊叫我来教你，我也不能只当个摆设啊”

        不知哪找来的术法本，殆夜伐翻到了那时师尊教的那页说“既然你都不会那我就从头教起”

        陆咬咬好奇的问道：“魔也用学这个嘛”

        殆夜伐却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挑了把毛笔顺了顺毛，粘了点墨，“如果不学会死，那你学还是不学”

        殆夜伐的字很漂亮，漂亮的头发垂落在纸上，他的手掌很大，左手扶着纸，右手拿着毛笔，他的手指很长，骨节泛着白，堪称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再加上穿着陆咬咬随手拿的白衣，气质温柔了许多，完全没了昨晚黑衣的戾气。

        就好像陆咬咬初见他的感觉，亭亭如树柏，眉眼似梨花，就好像谪仙。

        陆咬咬知道殆夜伐的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自己，生为天下不容的冥雪夜魔，除了藏入仙门，别无他法。

        “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个，我想学其他的”陆咬咬试探性的问道。

        “哦你想学什么”殆夜伐抬着眼，手中的笔却没停下。

        陆咬咬两眼放光“我想学术符”

        “好”不知为什么感觉今天的殆夜伐很好说话。

        其实陆咬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术法，不过可能是资质太差至今没有领悟要点，还是术符更简单便捷一点。

        “想学什么样的”，殆夜伐的笔顿了顿，宣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斩草除根’。

        陆咬咬吞了吞口水，“我想学杀伤力最强的”

        “真是还没学会走路就想学飞啊”殆夜伐眼里透着鄙夷。

        陆咬咬‘哼’

        “那你教不教”

        “教”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空白的符纸。

        陆咬咬好奇的问：“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防身之物不可无，要是像你这样，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咬咬别过头不看他，又在内涵我。

        “看着”

        陆咬咬‘哼’，又傲娇的转过头看。

        只见殆夜伐拿着毛笔在符纸上画着奇怪的图案，钩尾结束的时候符纸亮了一下，说明这张符是有效的。

        “这是爆破符，具有很强的杀伤力，不可将其当成烟火玩”

        陆咬咬心里暗想，殆夜伐不会把自己当傻子了吧，谁会把这么可怕的东西当烟花放啊。

        许多年后的某个新年夜晚，两个男子正在亭中看雪温酒，其中一个男子醉醺醺的问他：“喂，殆夜伐你看看你家那位怎么拿着爆破符当烟花玩啊”

        殆夜伐注视着在雪地中蹦跳的少女，见她玩的起劲说道“没事，只要她开心，半个幽都城都给她炸着玩”

        男子无语……

        窗外的秋雨霏霏，薄薄雾画满城，男子握着少女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画符，男子很高少女只到他肩头，男子是从身后绕着少女。

        他声音很轻也很近就像贴着耳说的，少女的耳朵格外的敏感，轻轻哈一口气都会耳红的那种，绯红从耳根子蔓延至脸颊，粉嫩嫩的。

        男子身上的檀香香染上了少女身上的果香，橘子味的冷香怪好闻的。

        “会了”

        少女拼命点着头。

        男子松了手，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肘着桌子右手拖着侧脸，视线从少女到笔再到符纸，“练给我看看”

        陆咬咬：“好，那有什么奖励嘛”

        殆夜伐轻笑：“得寸进尺”

        陆咬咬：“那我……”

        殆夜伐：“看看”

        陆咬咬：“哦”

        说是最难的符，图案也是错综复杂，殆夜伐只带着她画一遍，不过对于陆咬咬来说这已经够了，因为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就是过目不忘。

        陆咬咬照着葫芦画瓢，画的还有模有样像那么回事，结尾收笔处停，符纸亮了一下。

        少女两眼放光“哈哈，我成功啦，我就说嘛，我这么厉害肯定可以的”

        殆夜伐竟不知自己看她的眼里带着笑意，眼含微雪，满是温柔，闹腾起来，看来是没事了，他嘴角微微一笑说道：“算是有那么点用”

        殆夜伐：“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陆咬咬：“教我写字吧”

        殆夜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就这”

        陆咬咬：“嗯，就这”

        殆夜伐：“好”

        陆咬咬也挑了把毛笔，点了点墨，抬起头兴致勃勃的对殆夜伐说：“你写我名字，我写你名字”

        殆夜伐：“胡闹”嘴上这么说着，笔却动了起来。

        ‘陆雪薇’

        陆咬咬歪着脑袋看他，眼睛睁的大大的漂亮极了“写陆咬咬吧，叫我陆咬咬吧”

        殆夜伐抿了抿唇，开口叫道：“陆咬咬”

        陆咬咬看着殆夜伐手中的毛笔一顿一搓，握笔的手皙白皙白的，手指骨节分明，筋脉明显，殆夜伐行云如流水，笔落如云烟，陆咬咬这三个字清俊秀丽，如湖边柳条伊伊，梅雨烙心头。

        反观陆咬咬写的，殆夜伐三字歪七扭八，潦草至极。

        殆夜伐念着纸上的字“陆咬咬”

        陆咬咬：“是不是很好听”

        殆夜伐：“跋扈”

        陆咬咬：“是挺嚣张跋扈的，没有你的好听”

        殆夜伐愣了愣，片刻后说道：“我的，好听”

        陆咬咬一边玩弄着手中的毛笔一边说道：“殆夜伐一听就很好听啊，夜伐，夜伐”

        “一听就跟我很配”“额，我是说名字”

        殆夜伐：“嗯”

        陆咬咬头冒冷汗，陆咬咬啊陆咬咬你可真是谁都敢撩啊，真是不怕死啊。

        还好殆夜伐没有追究，陆咬咬也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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