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齿轮逆转之时（十七）

夜已深，雀鸟归巢，万物寂静，织田柳吉兴奋地收拾小行李箱，期待着明天的旅程。黑泽阵指了指螃蟹样式的闹钟，小鬼，十点到睡觉的时间了。

        “想到明天不用上学，可以玩一整个月整整三十天，就幸福得睡不着，”织田柳吉所幸把行李箱一推，跪坐在温暖的地毯上，仰着脑袋看黑泽阵，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闪烁小星星，“乱步说有美人鱼唉！黑泽不想见见美丽的人鱼吗？”

        黑泽阵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能吓哭小孩的恐怖笑容，“我数到三，如果你没有上床睡觉，一个月假期取消。”

        “一。”

        “唉——！怎么能这样！”

        “二……”

        “等等，阿阵等等啊，”织田柳吉甩掉拖鞋，飞扑到床上，在黑泽阵长长的尾音中盖好被子，闭紧眼睛像死尸一样仰躺着，“作之助睡着啦！”

        “三。”

        灯光熄灭，吵闹的少年们沉沉睡去，期待着明天与假期的到来。

        织田鹤吉蹲在屋顶，双手托腮，脸上带着傻笑，幸福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呀，作之助好可爱，不亏是我的儿子哒~

        第二天，阳光海滩，帅哥美女，织田柳吉扛着小铲子，气势昂扬地穿梭在海滩上，寻找传说中的人鱼与人鱼的宝藏。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织田柳吉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和黑泽阵一起堆沙堡。织田柳吉满手泥沙，认真地构造属于他的沙土王国，黑泽阵冷着脸把玩枪械，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个少年，气场却意外和谐。

        黑皮肤的侦探觉得这两个少年很有趣，而且如果他没看错，银发少年手里玩的东西是手枪吧。等他跟银发少年搭话的时候，得到了正中脑门的一枚橡胶子弹和红发少年的嘲笑。

        “大叔，玩具枪而已，用不着怕成这样吧。”红发少年面无表情的叙述，但他却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鄙视。

        然后……

        少年突然开始呕血，仿佛要将身体里的血液排出体外，大口大口地呕血，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少年的王国，少年辛苦堆砌的沙土王国轰然倒塌，少年也突然他的王国一样，软倒在银发少年的怀里，毫无声息。

        无数黑衣人蜂拥而至，粗暴地反剪双手，将他压倒在沙上，他透过隐隐绰绰的人影，死死地盯着染血的少年，试图理清事情的脉络。

        这一切到底怎么发生的？！

        织田柳吉努力张开嘴，试图从稀薄的空气中汲取更多的氧气，但血水堵住了他的气管、嘴巴，让他无法得到足够的氧气。

        “…夏目…夏目…”他死死地抓住黑泽阵的手，将绝望和希望同时告知黑泽阵，在生命的末路，也想做些什么，至少，死掉的人是我，“…猫咪…”

        “与谢野！与谢野！”太宰治绝望的嘶吼逐渐模糊，织田柳吉抬起手，去抚摸印象中的太宰，太宰乖，不哭不哭…

        “织田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宰治抱着浴血的红发少年，喉咙中发出如同野兽的嘶吼，眼眶干涩得厉害，喉咙疼痛得厉害，织田作，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从死神手中抢回你？

        我什么都做不到，无论是织田作还是你，我谁都救不了。

        太宰治是废物。

        ————

        少年浮在空中，身下的法阵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阴阳师念诵玄奥的法咒，灵力蜂拥而至，簇拥着少年，修补着少年残破的身体。

        夏目贵志面色凝重，情况比他预想中的更加严重，老师的朋友动用了过多的力量，使得少年的身躯如同满是破洞的漏斗，漂泊的灵魂无处安放。

        法阵的光芒消散时，黑泽阵接住了少年即将落地的身体。织田柳吉恬静的睡颜映入眼中，黑泽阵想，织田，你的梦中有谁，你的笑容为谁而绽放？

        织田鹤吉拥着织田孝江的肩膀，握着她冰冷不断颤抖的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家，“夏目先生，作之助怎么样了？”

        “抱歉，我只能暂时稳住织田的魂。一个瓶子只能盛放一瓶水，如果勉强将一条河流的水装进瓶子里，那么瓶子会被河流撑得四分五裂。虽然不知道织田做了什么，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力量了，任何额外的力量对织田来说都是负担。”

        “夏目先生，感谢您的帮助。”织田鹤吉弯曲身体，将头深深低下。妻子无助的哭泣，孩子昏迷不知生死，织田鹤吉终于像个合格的丈夫、父亲一样，撑起濒临破碎的家庭。

        “……”夏目贵志受了这一礼，他觉得这样能使织田父亲心里好受些。

        织田鹤吉直起身，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不可原谅。抬手轻轻擦去妻子的眼泪，冰冷毫无温度的话语幽幽飘荡，“黑泽，外面风大，带作之助回家吧，我和妈妈去买作之助喜欢的辣咖喱。”

        “夏目贵志，我欠你一个人情。”

        黑泽阵抱着织田柳吉转身离开。

        安静到诡异的海边森林中，夏目贵志抱着沉重的猫咪，寻找常人不可知不可见的东西——妖股的诅咒，“老师，织田是神明转世吗？”

        “喵，你也感觉到了？”

        夏目贵志在洞穴中发现了些许摆放诡异的石头和红色的污渍，在这座岛的四周，还有许多同样的诡异痕迹，它们组成了法咒，施咒人或妖驱动法咒就可令岛屿炸成烟花。

        “神力的冲击使得人类的身躯残破不堪，血液之中游走着残留的神力，霸道无比的神力会吞噬一切外来之力，织田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撑过去。”

        手掌覆上诡异符文，阴阳师温润的灵力净化不洁的诅咒，夏目贵志想，小织田先生也许经历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才会如此坚定地与时间为敌。

        哗啦——夏目贵志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几道符咒，待走近一看，是位用头发遮住脸颊的人鱼小姐，“人鱼小姐，你好，我是夏目贵志。”

        “友人帐之主，我听路过的妖怪说起过你。”

        “啊，大家都很热情呢，”夏目贵志见人鱼小姐一直低着头，仿佛在水中寻找东西，便问，“人鱼小姐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吗？”

        人鱼小姐沉入水中，不敢将丑陋的面容暴露在阴阳师眼前，“友人帐之主，能不能帮我找一个红色头发的孩子？”

        夏目贵志温柔地微笑，“当然可以。”

        ————

        滴答——滴答——

        织田柳吉从坠落的失重感中醒来，黑泽阵躺在他的身边，额头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也许是因为护着他，所以落水时被水的冲击和礁石伤到了脑袋。

        织田柳吉很疼，腹部的伤口很痛，疼得他想要哭鼻子，但他还是忍着疼痛，撕开衬衣给黑泽阵和自己包扎伤口。

        怎么办？妈妈，作之助该怎么办？

        织田柳吉擦干净眼泪，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潮湿的洞穴，不远处有水滴低落的声音。他们躺在礁石上，自然光照不进来，只有海水反射的些许昏暗的光。

        礁石上有几瓶矿泉水和零零散散的食物、药物、衣物，有人救了他们，并把能收集的物资给了他们。是人鱼小姐吗？可人鱼小姐不是去找她的人类了吗？

        织田柳吉闭上眼睛，用夏目贵志教给他的方法召唤周围的妖怪，水声传来，人鱼小姐浮在水里，将脑袋沉入水中，“大人您醒了。”

        “谢谢您救了我。”

        “能帮我给朋友们传个信息吗？”

        “我去找了那位友人帐之主，拜托他替我转达信息。”人鱼小姐摇了摇尾巴，水波向四周扩散开来，“岛屿发生了大爆炸，很多人类随珍珠一同沉入了深海。”

        “这里有出口吗？我们需要医生。”

        “出口在海中，我无法带重伤的人类穿过海水。”

        “没关系的，请带我们出去，我们需要医生。”

        人鱼小姐轻叹一声，抱着两个孩子沉入海底，织田柳吉吸吸鼻子，忍着泪意紧紧捂住黑泽阵的口鼻，伤口接触到咸涩的海水，眼角的泪水融入海水中。

        在两个少年即将窒息的时候，人鱼小姐跃出了水面，急速向最近的海岸游去。

        织田柳吉拖着受伤的身体，向一个好心的路人寻求了帮助，在拨打急救电话之后，蜷缩黑泽阵身边一动不动，呜呜呜，妈妈，作之助好怕。

        “小鬼…”

        织田柳吉听到黑泽阵的声音，高兴地连疼痛都抛到脑后，拧开一瓶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喂给黑泽阵。黑泽阵小口小口吞咽淡水，一期间直盯着织田柳吉的眼睛。

        “黑泽，还记得雪莉的实验记录吗？其实我是骗你的，我看得懂。”织田柳吉很慌，眼神不住乱飘，黑泽的眼神让他很害怕。

        “嗯。”

        “黑泽，还记得你丢的帽子吗？其实都是我藏起来的，因为很无聊，所以想跟黑泽玩游戏。”

        “…嗯…”

        “黑泽，还记得你丢掉的货物吗？其实是太宰半路拦截的，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

        “黑泽，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远处传来的救护车撕心裂肺的低吼，却还是太迟了，亡者的灵魂离开躯体，只留一副空荡荡的躯壳。织田柳吉抱着黑泽阵的躯壳，挽留逝去之人的灵魂。

        满天流光中，红发少年如同调皮的孩子，用手指拨动时间齿轮，滴答滴答，时间长河缓缓逆流，将少年带回一切还未发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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