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宫楼环浩，林中簇簇红桃，梦里稚音相媚好，急走追黄蝶，飞入桃林无处寻。

        梁国，钦天侧峰秘地。

        “娘，娘”稚嫩童音追着喊了一路。

        前方华美的女子停下脚步，回首道：“你是什么人，娘娘二字都不会叫吗？”

        稚童没有回答，女子又问身边的宫女，“鹃月，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她身侧同样样貌带着艳丽风情的宫女咬着唇，含糊其词的回答：“娘娘，这，我，我也不清楚”

        女子大怒，打断道：“够了！你在隐瞒什么？你以为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我看不出来吗？如今我已落到这步田地，现在连你也要欺瞒我吗？你不想说就滚！我去问其他知道的人！”

        被当场戳破，鹃月立马跪下来，她不想女子赶她走，终是说出了实情，“娘娘不要！我说，我说，这个孩子也是囚在此地的轸人，是”她言语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他们试药的药人。”

        华美女子睁圆了美目，似是不敢相信，“药人，药人不都是成年男子吗？他，他这样小，怎么会是药人。”

        鹃月垂眸道：“是新的试验品。”

        “呵呵。”女子扬头轻笑一声，她抹掉眼角流下的泪：“是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连我不也是被困在这里吗？”

        稚童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喊了半天娘亲，娘亲终于停下来等他了，稚童迈着小短腿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抓住女子的裙角。

        既是轸国人。

        女子蹲下身子，问道：“你娘在哪儿？我带你去找。”

        稚童似是还未开智，他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还是拉着衣摆“娘，娘”的叫着。

        女子的侧过脸用眼神询问鹃月。

        鹃月道：“新的药人，他们，他们应该都无父无母。”语气满是不忍。

        成年男子服食药物虽然好操控，但是却禁不住药物的摧残，抓来服药行个几次任务就会因猛烈的药性经脉尽裂而死，为延长药人的寿命和使用率，制药的人才把注意打到了未成年的孩子身上，且经过试验效果极佳，而且年龄越小效果越好，甚至还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执行一直较为复杂的命令，所以以此养大的药人完成任务的效果也就更好。

        女子的眼圈儿红了，汪汪的滚下泪来：“怎么会有人无父无母，我不矜名节咎由自取，但稚子无辜啊，赵郎你何其忍心，何其忍心”，女子伸手抱紧了这个有些瘦弱的孩子：“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娘。”

        若是成年男子服食药物都会失去神智只知听令行事，她不知这个幼小孩子服食了会怎样，是不是也毫无智力？但这孩子还会说话，应该是能听懂她的意思的。

        她抱着这个孩子坚定的说着：“记住，你有娘了，你的娘叫华玲珑！”

        实际上稚童确实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只记得在梦中呓语时，有人回答他：“你当然有娘了，你娘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而他混沌的大脑竟神奇的听懂了这句话。

        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这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这里的人虽然都很美，但要么是冷冰冰的仿若死人一般的人，要么是打他、骂他、折磨他、灌他喝黑乎乎水的人。

        不过他也不在意谁打骂他，他关心的是：这么多好看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娘亲呢？

        他苦恼了一段时间，近日有了答案，他看到了一个最美最美的人。

        这个人一定就是他的娘亲！但在他想要亲近的时候却突然害怕了，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干干净净的，娘亲也是穿着漂亮干净的衣裳。

        他看着手臂上裹着的浸着药汁乌黑的布条，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只有他这么脏。

        但是他真的好想娘亲啊，所以今日他还是鼓起勇气跟在娘亲后面追着娘亲叫喊。

        而且娘亲也同想象的一样温柔，回应了他。

        一个人内心有了感情才不会是空洞的，他情不自禁的唤着：“娘，娘”

        华玲珑听见稚童笨拙的回应哭得更大声了，她心中只有内疚：“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药人。

        是服食由“夕颜”制成的药物的人的统称，“夕颜”是产自轸国的一种花，此花单独服用没有任何问题但与其籽混合，再混入他人之物，如：指甲、头发、血液等，制成药丸后服下便会精神恍惚失去神智，唯他人的号令行动。

        轸国人不爱杀生没有死刑，代替死刑的就是由夕颜制成的药丸，轸国人用此药来惩处那些罪大滔天的恶人的，那些人本就丧绝人性，轸国人就用夕颜制药命令那些罪人去做一些修建河堤等劳苦伤民的工作。

        当然，夕颜只食其花是无毒，其花味甘，性平滑还可以治疗牙龈肿痛、润肺利便，所以轸国人都有吃食夕颜花的习惯。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轸国人也与夕颜制成的药相性很高。

        此物为何出现在梁国？

        永平三十五年，要说当时最为轰动天下的事，莫过于，梁国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赵潜峙迎娶轸国公主华玲珑了，而轸国国主为其爱女随行的十里红妆里面就有夕颜丸及其配方。

        轸国国主献上所有不仅是希望轸、梁两国能因此次结亲永世同好也希望轸国最重要的瑰宝公主玲珑能被梁国珍重对待，她的婚姻能幸福美好。

        可惜其中隐藏在红绸之下的阴影谁也没看见，十里红妆女儿梦最终以轸国被吞并，国人被屠杀俘虏而告终。

        元和十年，丽妃华玲珑因妒恨自己无子竟毒害静妃与其子，还勾连轸国意图颠覆梁国江山，这是起因，随之烽火便烧上了轸国百尺高楼，梁国国力强盛又有“夕颜”助力，轸国本不尚武如何能敌？

        不管轸国国主如何送出国书派出使臣调停，都无果，无奈，为保国土百姓轸国举国征戍，但不料此举更是坐实了玲珑公主勾结祖国侵略之实，梁国立即宣布开战，梁国的铁蹄也就这样踏进了轸国，一时间，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战火遍地，四处都是鲜血，丧失家园的人们的哭喊声天崩地裂摧肝断肺！

        事情结束后，轸国皇室除玲珑公主外皆被斩杀，被俘虏的官员将领及其妻妾子女等又被灌下“夕颜”赎罪。

        梁国皇帝念及与丽妃的感情，不忍下旨处死只是囚于宫中，但此举引来朝野不满，百姓非议，皇帝无奈只得将丽妃暗中送出宫，囚于钦天城侧峰，这里也是秘密试药和制作药人的地方。

        此时的华玲珑还全然不知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将会发生什么，她还不知道她即将失去祖国、家人。她现在只知道她的夫君不信她，囚禁她还把随她陪嫁的轸国人和亲近的宫人做成药人。她愧疚于那些因她而受到牵连的人，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哪里经受过这些苦楚，只是这些就让她痛苦不已。

        华玲珑抱着稚童，泣道：“都是我的错，你还小，不要怕，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等皇上查明真相放我出去后，我就求皇上赦免你，不，赦免你们所有人，还有，还有，我还要求皇上昭告天下收你为我的义子。”

        华玲珑不停的说着，她太难受了，夫君的□□怀疑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还有那些被她牵连的人，愧疚之情也一直在折磨着她的心。

        “不要怕，不要怕，我会救你们的”华玲珑像是陷入了癔症还在不停的说着。

        鹃月赶忙拿出怀里的药瓶，想要喂华玲珑服下，“娘娘，娘娘，您别说了，我们吃药吧。”

        但是华玲珑却还是疯狂的摇头泣念着，鹃月一时拿她没办法。

        此时，幼小稚童举起手回抱住了华玲珑，“不哭，娘，娘”

        神奇的是稚童的呼声竟唤回了华玲珑的神智，第一次在没有吃药的情况下，华玲珑清醒了。

        她用力的抱紧了稚童，回应道：“嗯，我是你的娘。”

        同样无所依靠的人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娘亲。

        元和十年，二月初。

        “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制药人不知华玲珑为何突然向他讨要药人，他面露难色，道：“娘娘，这”他细眼一转，摸了一下白髭接着道：“娘娘，你若是缺人服侍，臣等会儿给您送几个过去。”

        制药人这意思明显是不想给人。

        华玲珑听他这么说拍桌道：“我今日就要把他带走！”

        制药人和药侍面面相觑，这个孩子可是唯一一个服食夕颜之后身体没被夕颜药性吞噬破坏，甚至融合了的人，这么珍贵的实验材料怎么能轻易让华玲珑带走？

        制药人面色微冷，但还是恭顺道：“娘娘，上次您带走一个还未制成的药人，臣从了，如今又要带走一个，这是什么说法？娘娘，臣还是敬重您的，不过，您可是忘了您如今还是戴罪之身？”

        好一个戴罪之身，华玲珑心口一疼，她怒道：“好啊！那我就上书给陛下请旨！也问问你们这些人私低下在做些什么事！”

        这话听得制药人怛然失色，如今华玲珑是被秘密囚在这里的，而且皇上还专门警告了他们不许透露任何风声给华玲珑。

        制药人想起皇上说此话时阴冷的表情，他知道皇上对这个女子是不一样的，皇上现在在办的事是决不能让华玲珑知道的。

        再珍贵，比起天子之怒又算得上什么。

        制药人立马讨好笑道：“娘娘言重了，娘娘要什么东西何需向陛下请旨，一个小小的药人罢了，娘娘带走就是。”

        华玲珑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并不确定现在皇上还会不会听她的话。

        华玲珑牵起稚童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这个孩子，今年多大了？”

        制药人答：“十二。”

        华玲珑皱了一下眉：“十二？他看上去不像少年。”

        制药人眼中闪着精光，接着用赞叹的口吻道：“臣记得娘娘也是轸国人，夕颜的药性娘娘您应该是很清楚的，如果一个人服下夕颜后没有被药性吞噬，药性而是逆转会如何？”

        会如何？

        夕颜花谢于凌晨，服下夕颜制成的药的人也会像夕颜花一样，人体的体肉会被催化到巅峰状态，然后就像夕颜花一样，在一天最精气蓬勃的时候，凋谢，人也会在到达鼎盛之后——死亡。

        以往用成年男子制作成药人是因为成年男子的体格最为强健，再被夕颜催发，就会变得犹如鬼神，无坚不摧，但是消亡也会非常的快。

        如果反之反之

        华玲珑目光沉痛的望着手中的孩子。

        制药人喉中滚着尖异的笑声：“呵呵，想必娘娘已经想到了吧，”他也看向了华玲珑手中的人，“此子尚在胎中之时其母就在被喂食夕颜，所以他生来就与夕颜的药性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别人服食夕颜会死，而他服食夕颜才会生！”

        ——向死而生，不死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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