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灰烬

兰锦兮道：“当年我发现你喜欢江责的时候，就警告过你，可是你没有听。”

        她声音含着几分讥讽：“那时候我就该杀了你，而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一直留着你的命。”

        她猛然伸手抓住了蓝锦羽的衣领，因为手指用力，食指上戴着的戒指上镶嵌的红宝石在夜光下竟然显得十分的明亮，晃花了姜咻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想要比过我吗？”兰锦兮在蓝锦羽耳边道：“那你就比我先去死吧，也算是如了你的愿了。”

        蓝锦羽的眼里有浓烈的炽恨和不甘，可是那一刀穿心而过，下手极狠，她心里纵然有万语千言，都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睁着眼睛，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蓝锦羽死了。

        兰锦兮咳嗽两声，忽然将手里的刀递向了姜咻，说：“姜姜，来。”

        姜咻手指一抖，“……什么？”

        兰锦兮说：“杀了我。”

        她哑声道：“杀了我，你离开这里，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类人，但是你……大义灭亲，总有一丝可以斡旋的余地，傅沉寒会保着你的，你的人生也不会太艰难……”

        都到这个时候了，兰锦兮还在为她打算。

        姜咻眼里含了泪，轻轻摇头：“妈妈，你明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的，我……”

        兰锦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很快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到底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肺腑里咳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她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惨笑了一下：“姜姜，你要活下去的。”

        从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怜惜的、温柔的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捧住了姜咻的脸，像是一个舐犊情深的、真正的母亲：“姜姜，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你陪着我的，你得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姜咻察觉到什么：“……妈妈？”

        兰锦兮手指颤抖，可是还是帮她将长发别到耳后，她声音很低：”姜姜……听我的话，下山去，我跟梅菲塔尔三世已经谈好了交易，看见你下山，她才会引爆炸弹……“她气息十分不稳，急促的喘了一口气，声音里几乎带着血意：”作为交换，我帮她……复活了奥菲娅……你……听话。“

        她捂住唇角不断流出的鲜血，在这明月清风中看着自己的女儿，宛然一笑，是她当年最纯真的模样：“妈妈说过的，在我死之前，会将一切障碍……都为你铲除。”

        姜咻心中剧痛，她扣住兰锦兮的手腕：“不……妈妈，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就像当年一样，我……”

        “不，姜姜，过去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兰锦兮将她推给约书亚，声音沙哑：“就像是你要救傅沉寒一样，我也不会让你死。”

        她咳嗽的越发剧烈起来，压抑着说：“约书亚，带她走吧……走吧。”

        约书亚抱着姜咻，不让她扑过去，可是眼眶也红了：“母亲……”

        “走吧。”兰锦兮慢慢站直了身体，说：“我禁锢了你十几年，如今，我放你自由了。”

        “母亲！”

        “妈妈！我不要……我……”

        约书亚禁锢住姜咻，将她强硬的按进自己的怀里，看了眼天色，带着她往山下走，姜咻不停的哭闹，但是约书亚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像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人一样带着她走，不管她哭也不管她挣扎。

        兰锦兮闭了闭眼睛，转过身，看着魏恪，”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魏恪说：“其实我今日来的时候，有一种预感。”

        他微微偏头，道：“我死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会是你。”

        兰锦兮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没什么情绪的：“是么。他们要走，你不拦？”

        “其实我现在离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魏恪说：”你不是早就料到了么。类人的最高指令就是服从于你，我又能做什么？“

        兰锦兮嗤笑了一声：“若是知道会有这么多的麻烦，我不会答应祝非白救你。”

        “兰夫人自己也说了，过去之事，是不会回来的。”魏恪微笑道：”能和Demoneye的缔造者一起死在这里，倒也不错。“

        兰锦兮听见耳边的哭闹声已经远去了，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睛，她慢慢的点燃了地上的枯叶，本就有埋下的火油，火势瞬间高涨，她在这红莲业火里和魏恪面对面站着，兰锦兮忽然道：“我听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自己的一生，你想起了什么？”

        魏恪想起了那个蠢得无可救药的人，他下意识的想要笑一下，但是又生硬的压下了唇角，淡淡的道：“谁都没有想起。”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舔舐上了兰锦兮的裙摆，可是兰锦兮就像是没有丝毫的察觉，喃喃地道：“我……想起了很多人。

        她想起了那些曾经爱她如命，最后弃她而去的人。

        她看见江责站在台阶下面对她笑，笑容里还有年少时候特有的意气风发，对她伸出手，温柔的说，兮兮，到我这里来；

        她看见丁岚生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她，说锦兮，你回头。于是她回头，丁岚生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将照片放在了她手心，笑着跑开了；

        她看见约书亚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他一个人站在火海里，干净的眼里倒映出那些到处逃窜的人影，他清楚分明的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了抹杀自己和父亲这个污点而下的毒手，可是小小的孩子没有一点表情，于是她就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约书亚说愿意，于是她将他带在身边，养了很多很多年；

        她看见兰见昀站在书桌边上写字，笑着说锦兮，等爸爸把这副春联写完，就陪你玩儿，你不要闹；

        她看见姜咻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沐浴着满身的阳光扑来；

        她看见母亲温柔的包容的笑，看见老师严厉又无奈的眼睛，看见死于她手之人怨毒的诅咒……

        最后，她看见林初昕从她面前走过，穿着蓝色的长裙，周围是一大片的向日葵，她追过去，说：“阿昕，你等等我呀。”

        可是林初昕不等她，一直一直往前走，她努力的去追，可是怎么也追不上。

        ……兰锦兮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火舌已经彻底的漫卷了上来，她眼角滑下一滴眼泪，喃喃的说：“阿昕，你等等我呀。”

        可是……

        林初昕等了那么多年。

        她不会再等了。

        “轰然”一声，爆炸声响起，炸弹引燃了火油，整座山都在一瞬间烧了起来，像是一场绚烂之极的烟火。

        是人间胜景，是生死之花，是罪孽恶果。

        终于只剩下一捧灰烬。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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