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黎画找到了鬼生的第一份工作。

        当了鬼还得打工，不得不说实在太操蛋了点，但为了获取到更多与鬼相关的知识，融入群体是最快的方法。

        只是这工作即视感超级强，负责看守一个被抓来的书生。

        啊，女鬼，书生……

        黎画不禁陷入了沉思，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亲身演绎聊斋灵异故事。

        作为一个萌新女鬼，比不得老鬼们冷血狠辣，按照聊斋的发展逻辑，说不定就是被书生所打动，私自放跑他，然后展开一系列斗智斗勇的惊悚故事，顺便感情升温，人鬼情未了。这种时候往往会有一个道士出来助攻，保住书生的性命，化险为夷，然后最终大boss登场，经过艰难的打boss后，故事迎来终结。

        如果是喜剧故事呢，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人鬼殊途到底是阻挠了一人一鬼的长相厮守。

        如果是悲剧故事呢，就会死上一个，考虑到故事标签是人鬼情未了，死的是书生岂不是正好在一起，都没有阴阳相隔的烦恼了，所以完蛋的一定是女鬼，为爱牺牲，成功把书生感动的稀里哗啦，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达成。

        也不知道这种爱情故事意义何在，满足一下书生的猎奇心理吗？

        反正不论怎么看，对女鬼一点好处都没有，平白惹来一身麻烦。

        黎画从自己的思绪回神，耳边传来喋喋不休的恳求。

        “姑娘，小生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放我走吧！救人一命胜造七世浮屠，姑娘人美心善，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小生死于非命？若我能够逃脱，一定供奉姑娘的灵牌，每日三炷香，虔心为姑娘祈福，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黎画眼皮都不抬一下，完全无动于衷。

        “肆意害人性命天理不容，姑娘岂可助纣为虐！早日脱离这里，轮回转世才是正道，滞留人间为祸苍生，绝非长久之计，后患无穷啊！”

        黎画面无表情看着关在牢房里的书生，皮相倒是不错，白白净净的，一身文弱气质，因为被抓进来，身上有些狼狈，胆识也还行，没有被吓破胆，还有勇气扒着牢房的门试图说服她放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虽聒噪了一些，倒是给无聊的看守工作增添了一点趣味。

        “姑娘你在听吗？姑娘？”

        意识到黎画是真的不想搭理他，书生讲了好半晌讲的口干舌燥，终于一颓，软软的坐下来，靠着牢房的门，目光出神，悲痛的喃喃自语：“想我苦读圣贤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没想到竟然要命陨于此，成为邪祟的盘中餐。”

        悲愤的用力一锤牢房的门，当即痛的他龇牙咧嘴，眼眶红了。

        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外面进来一个女鬼，打破了牢房里的死寂沉默。这女鬼第一眼看去便令人心生好感，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生得很是美貌，穿的一身娇艳，半点女鬼的阴森都没有。

        光是看打扮就能猜出来，她在这里混的相当不错。

        “阿娇姑娘！”那书生一眼看到进来的女鬼，顿时激动的叫出她的名字，正想说什么，话语陡然卡在喉咙里，飞快的看那了一眼守在牢房外的黎画，十分有眼色的闭紧嘴巴，没有再吐露可疑的话语。

        许是为了弥补方才脱口而出的失误，他软下声音，低声下气的哀求：“阿娇姑娘，求求你给我一点水喝吧。自我被关进来，滴水未进，实在是口渴了。”

        被唤作阿娇的女鬼面不改色，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也不看那书生一眼，走到黎画面前，亲昵的说：“黎姑娘，可还习惯？”

        她瞥一眼牢房里的书生，轻声对黎画道：“这书生听起来颇为聒噪，真是苦了你，第一份工作就是看守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臭男人，还想要跟我讨水喝。你可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信了他的邪，男人嘴里没有一句可信的。”

        书生一听，正想说什么，却冷不丁瞧见阿娇眼角的余光好似正在对他使眼色，张张嘴，把没能说出口的话都咽下去，识相的闭嘴。

        黎画知道这个阿娇，算得上一个小头目，据说深受上面器重，这么一个老鬼对她一个才加入不久的萌新如此亲切，很难不多想。

        大概是聊斋故事看多了的后遗症，刚才又恰好在想聊斋的套路。

        黎画摇摇头，“没什么，反正他说累了就会停下来。”她冷静的指出，“要关也关不了多久，就这么几天而已。”

        阿娇的表情微微一滞，很快恢复平常色，笑语盈盈，“黎姑娘说的是，这些臭男人抓起来都是为了献上去，烂命一条罢了，不值得挂心。只是这牢房里脏兮兮的，黎姑娘又是新来的姐妹，让你独自孤零零的待在这里看守一个聒噪啰嗦的臭男人，叫我有些心疼。便抽了空过来，只当是陪你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说点姐妹俩的贴心话。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必定知无不尽。”

        黎画哪有不乐意的，她混进来不就是为了知道更多跟鬼有关的东西吗，不然谁要打工啊。

        她立马露出诚恳的表情，嘴甜上道的顺着接过话茬，“阿娇姐姐，我是新鬼，实在无处可去才来了这里，有很多东西都不懂。做人有做人的道理，如何做鬼，我却是一概不知，心里实在惶恐的很。”

        阿娇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那我就为妹妹细细讲解一番，不过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妹妹可不要嫌弃。”

        黎画感激涕零，“那我就谢过阿娇姐姐。”

        阿娇作为资深老鬼，的确知道很多萌新鬼不知道的知识，从如何修炼到鬼界的一些常识，虽然都是粗略的东西，并不高深，但如果不是当了许多年的鬼根本不会知道。至少如果靠黎画自己磕磕绊绊的摸着石头过河，光是这些粗浅的常识就要浪费她许多时间。

        这些东西说起来很快，不一会儿就说完了，让黎画心里对鬼和鬼界都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黎画跟阿娇的关系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生疏了，彼此稍微亲近了一些。

        阿娇对着关在牢房里的书生努了努，“妹妹可曾好奇过，为何要抓书生献上去？”

        黎画瞥一眼书生，从善如流的说：“是有点好奇。”

        阿娇：“咱们这片地方的鬼怪都被鬼母统治着，想要安生过日子，就得定期向鬼母献上贡品。那些稀罕的东西不好得，男人却好抓的很，只要姐妹们打扮的漂亮，出去转一转，总能诱哄一些好·色之徒上当。献上了贡品，才会受鬼母的庇佑，才不会被其他地方的鬼怪欺负。只是这样的事情做多了，附近的人都警惕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好抓，但外地来的人并不知情，有些不愿意绕道的经过这里，就被姐妹们抓了起来。这牢房里关的，就是一个正准备赶考的书生，听说颇有几分才气，姐妹们上门说仰慕他的才华愿意自荐枕席，竟然真的信了，就被抓了。”

        阿娇吃吃笑起来，“你说他傻不傻？竟然会相信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自荐枕席，也不过是贪图他的阳气，随便找借口亲近一番罢了。可惜是要献给鬼母的贡品，不能坏了身子，不然鬼母发起来火来，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黎画看了看那书生的脸色，唔，有些精彩呢，不过还是闭紧了嘴。

        “妹妹是新鬼，我原本还有些担心，要是熬不过这书生的苦苦哀求，心软把他放了，那可就闯大祸。到时候挨罚不说，还得妹妹你亲自去抓个新的贡品过来，把损失填补上。新来的姐妹尚未完全习惯如何当鬼，对活人有怜悯之心，相信那些害人性命天理不容的大道理，也有的耳根子软，或是过于天真，听信了臭男人的话被哄骗了去，稀里糊涂闯祸。妹妹可千万别犯糊涂，到时候害了自己。”

        黎画郑重的点头，“阿娇姐姐的意思我明白的，我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语气严肃的下结论，“不要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

        阿娇欣慰的拍拍黎画，“妹妹能明白我的苦心实在太好了。”她顿了顿，话题一转，“妹妹初来乍到，还未曾见过鬼母，不如到时候与我一起护送贡品，献给鬼母娘娘？也好涨涨见识，看一看鬼界的热闹。鬼母娘娘统领了一大片地方，每次献贡品都会有许多鬼怪集合，很是热闹呢，各种稀罕玩意儿，便是看看也不枉此行。”

        黎画没有立马同意，犹豫的问：“只有这么一个贡品吗？”

        阿娇回答：“自然不是了，献给鬼母娘娘的贡品怎能这么寒酸，会有好几个一起献上去。这牢房啊，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到时候妹妹才叫辛苦呢，刚关进来的臭男人都喜欢痛哭流涕的嚎叫。”

        牢房里的书生终于忍不住了，本以为是来帮自己的，结果怎么听都是在给他挖坑捅刀子。

        他红着眼，嘴唇颤抖，“阿娇姑娘就这么绝情，竟真的要推小生上死路？”

        悲痛到极致，潸然泪下，“小生对阿娇姑娘一片真心，绝无半点虚假。自荐枕席那种话，小生并未听信，只是想要向她们打听阿娇姑娘的消息，这才上当受骗。没想到阿娇姑娘竟因此对小生误会甚深，意图亲手断送小生的活路。”

        说着，他似乎因为被心爱之人误会而心灰意冷，颓然道：“罢了罢了。初见阿娇姑娘，小生误以为是神女下凡，心神向往，情不自禁……到底是小生痴心妄想了。”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剖心简直催人泪下，虐心现场，阿娇愣怔怔的看着他，显然动容了。

        作为现场的吃瓜群众，黎画不但不感动，还插了一刀，“做不成人，你还可以当鬼啊。”

        到时候有情鬼终成眷属岂不是美滋滋，也省了人鬼情未了的虐心。

        书生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空气里煽情的气氛荡然无存。

        阿娇：“……”

        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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