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这日，玄落和卿宸正在用早饭，天乘国国君的召令突然又来了。

        卿宸当时就调笑道：“天乘国君这么离不开你，你不妨就住在宫里得了，省得整天两头跑。”

        谁知玄落转眼就看向卿宸，竟然真的做出认真思考的神情。

        卿宸立马察觉不妙，几下扒拉完碗里的清粥，抄起手边的一幅画就跑。

        “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我现在去把画送给李姑娘……”

        卿宸火速消失在玄落的视线里，她是真怕玄落那个有病的脑子一抽，就带着她搬进了王宫。

        她所要找的李姑娘，在中州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她爹李老爷原是上一任国君身边的重臣，但是新国君继位后，他的就渐渐被国君冷落。最后干脆辞官在家赋闲，小日子过得也挺不错的。

        虽然他为人潇洒得说不做官就不做官，但却始终有一件心事放不下。

        他老来才得一女，因此对这个女儿是万分的珍重疼爱。可是他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不由就担心起自己离世后，女儿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深思熟虑后，他便起了招上门女婿的心思。毕竟他可舍不得女儿嫁到别人家后，再受了什么委屈。

        不过李姑娘向来深居简出，鲜少被外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有人传她貌丑无比，也有人传她面赛芙蓉，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比较愿意相信前一种猜测。

        毕竟全中州的世家小姐，即使再怕生，也不会有哪位像她一样，从不出席任何邀约。

        后来，中州城里甚至有了一首关于李姑娘的童谣。“李家有女，不喜春风。娇花粉黛，莫要强求。”

        如今李老爷为了能招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便不得不尽快给自己女儿正名。

        因为女儿不爱出门见人，他便亲自阅尽全中州城的有名画师的画作，想从中挑出技艺最高超的画师，为他的女儿画出最惊艳的肖像画。

        等他看完那些大大小小的画作后，依旧觉得不满意。

        正在路上低头苦恼之时，他无意间听到甜水铺的七七对卿宸画作的称赞。抱着试试的心态，他礼貌地向七七讨画一赏。

        结果只一眼，他便认定，给自己女儿的画肖像的人，非卿宸不可。

        后面当他得知卿宸是出于国师府时，脸色瞬间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但为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他第一次放下了成见，亲自去拜访国师府。

        也正因为这层关系，卿宸去李府是难得没有玄落会跟着的时候。

        今天给卿宸来开门的，照旧是那位和蔼的老管家。

        她一见是卿宸，立马就眉开眼笑地说道：“阿月姑娘，是您来了啊。我家小姐刚用完早膳，我这就带您去找她。”

        她家小姐性子孤僻，在这偌大的中州城里，也没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闺中好友。

        直到这位阿月姑娘时常来到府中给小姐作画，小姐的性子才逐渐变得开朗起来。每次阿月姑娘来了后，她家小姐连晚饭都要多吃几口。

        因此现在她见到卿宸来李府，比见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还要热情激动。

        好在卿宸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态度，十分配合地与老管家说说笑笑。

        不一会，她们就在穿过前院繁复的建筑，和绕过一片假山石后，见到了独自坐在竹亭里，安静擦琴的绝色女子。

        饶是卿宸自己也见过不少美人，但每次以见到这位李姑娘，才真正的感觉到什么叫做美人如画。

        对方只要坐在那里，就自动与周身的环境融为一体。让人感觉像是误入画中，情不自禁就忘记了所有繁杂与喧嚣。

        卿宸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面前这幅画就会随风消散。

        李姑娘正沉浸在琴音里，连清风都抚不平美人深蹙的眉头。她手上奏着的明明是欢喜的曲调，却让每一个听曲的人都被哀伤填满了思绪。

        当时卿宸就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老管家在把卿宸带到竹亭后，便自觉地早早就离开了，独留卿宸自己站在竹亭外面。

        卿宸那看着李姑娘的安静侧颜，心中暗暗骂自己不争气。即使是现在，只要见到李姑娘正在安静做一件事，她依旧是不忍打扰。

        最后还是李姑娘注意到有人来了，擦琴的手一愣，缓缓侧过头查看。

        在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她脸上原本还带着的一丝愁绪，立马烟消云散。

        她双眼含笑，手上还拿着未放下的丝帕打招呼道：“阿月，你终于来了。”举止投足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卿宸上一刻还沉浸在这幅如梦似幻的画中，下一刻就清醒过来，同样笑着回应走上前去。

        她直接把画打开放在石桌上，“你上次让我改的画改好了，你看看，够不够丑？”

        说来也怪，别的姑娘找卿宸作画都是力求她画出十成美貌。而这位李姑娘，硬是要求她把自己往丑里画。

        李姑娘淡淡瞥向画卷，瞬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边点头边拿起画仔细观摩。

        卿宸看着她这一脸脸满意的笑，自己也心情愉悦起来。

        美人就是这样，一颦一笑间，皆牵动着人的心弦。

        “你真打算拿着这幅画去比武招亲上展示？”卿宸再次劝诫道。

        李姑娘点点头，无比认真的说道：“这幅画我甚是喜欢，就用这个。”

        卿宸一脸纠结地砸砸嘴道：“那你爹知道了，不会打断我的腿吧？”

        要是让李老爷知道，他自己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才请来的卿宸，结果就为他宝贝女儿画了这样一幅画。

        很难不会想象出，他要么当场自己撅过去，要么当场撅了卿宸。

        不过……他要是选择后一种，怕是也会间接把自己撅了。

        所以，卿宸为了不让爱女如命的李老爷结局彻底悲剧，再三劝李姑娘。

        “就凭贵府的家室，即使你长得真如画上丑陋不堪，也会有人前仆后继地赶来比武。所以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姑娘视线从画像上的脸，慢慢转移到自己触摸画纸的手上。

        “我知道这样一幅画无法阻止所有人，但是人能少一个是一个，最好一个也不来最好。”

        见对方总算愿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卿宸便试探地道：“你难道……不想嫁？”

        李姑娘淡淡点头，“是啊，这世间的人，我谁也不想嫁。”

        “可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卿宸面露不解。

        李姑娘轻轻叹口气，“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整天情情爱爱的，也好般没意思。”

        “别人可能会因为我这相貌，第一眼就爱上我。但是也会因为我终有一天会老去，一眼便厌上我。”她手指轻轻触上画里的脸，“我这副红颜白骨，又能熬得过几个春秋。”

        卿宸头回在凡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瞬间打起精神。

        “李姑娘说得虽然片面了些，但倒也有几分透彻。听说您常年待在府中，鲜少与外人接触过，为何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按卿宸的经验，一般能有这种觉悟的，要么是亲身经历过什么，要么是亲眼看到过什么。

        但是李姑娘这样一个从小养在深闺，吃穿不愁的大家小姐，不该这么早就没了憧憬。

        只见李姑娘烟波流转间，对着卿宸露出一个迷倒万千的笑容。“阿月姑娘，你尚且都知道遮面，应该不难理解我吧。”

        卿宸闻言笑容一滞，她这话就是明晃晃地示意，知道自己遮面不是为了遮丑。

        对方低头用手轻掩嘴角，然后感慨道：“阿月你不用紧张，我看只是看你甚有眼缘，不妨趁今日就再多与你说说吧。”

        “阿月，你可相信……人有前世。”她在说这话时，神情突然变得无比郑重。

        卿宸点头，“信。”她不仅信，还亲眼见过许多呢。

        “那你可听说过孟婆汤与奈何桥。”

        卿宸再次点头，这些她老熟了。

        “我前世投胎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

        卿宸的头这回点不下去了。

        “什么？你竟然没有喝孟婆汤就投胎了？”

        李姑娘看着卿宸惊讶的模样，继续淡定地补充道：“是的，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上一世也如这般容貌。而且上一世，我还嫁给了我的如意郎君。成亲时我们两人互相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在我年老色衰之后，我就发现他又爱上了其他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多年的感情，也不过刹那间，就可化为灰烬，不值一提。”

        李姑娘在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不过，我现在也没那么恨他了。毕竟相守十几年，我们都因为生活里的各种小事，磋磨得没了最初的情谊。在得知他对别人动心后，我与他都出于两个家族的面子，没有选择和离。结果最后都过着痛苦煎熬，两看相厌的日子。”

        她深吸一口气，“我啊，腻了，不想再那样了。”

        李姑娘侧头看向依旧是满脸不可置信的卿宸，笑道：“阿月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很荒谬？但这确确实实是我所经历的。”

        但卿宸没有想怀疑她话的真假，反而追问道：“那你是怎么逃过喝孟婆汤的呢？”

        李姑娘面露难色，“说来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当时我在奈何桥前，原本是准备喝孟婆汤的。但是桥下突然一阵翻涌，端药的孟婆险些被扯入河底。”

        她回忆道：“当时这个河岸一片混乱，我见奈何桥没人看守，鬼使神差地就忍着剧痛跑了过去。”

        卿宸听懂了她的意思，看来幽界的忘川河又发生鬼潮□□了。

        不过听情况，事情是突然发生的。意外到让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就连孟婆都差点着了道。

        可是她的姨母焌阳公主刚压制过鬼潮□□，幽界应该也才过了几十年，怎样就如此毫无征兆地又复发了？

        卿宸立刻认真问道：“那你之后又看到鬼潮如何平息的吗？”

        李姑娘神情落寞地摇头，“没有，我跑上奈何桥的时候全身都是难忍的剧痛，我便只顾着闭眼向前跑。等再清醒过来时，我成了现在的李姑娘。”

        卿宸闻言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是啊，她当时若是跑得慢些，怕是早被汹涌的河水给卷进忘川了，哪还有机会能投胎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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