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星

下午放学，宋初照常冲出教室。

        最近的公交车站离一中有五十米远。还没跑到站，大雨毫无征兆的砸下来。

        宋初跑到站台后的一家服装店，跑近了才发现，服装店根本没开门。

        但好在有屋檐，能避避雨。

        宋初把书包背到前面，正要拉开拉链拿伞，感受到有人停在身边，下意识看了眼，拿伞的动作就停在了拉拉链的部分。

        唐识也没带伞么？

        眼前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行色匆匆的行人，在十分钟之后，刚才一派喧嚣的街道，归于安静。

        耳边只剩下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

        因为今天气温很高，所以下雨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一个蒸笼里，冒着腾腾的雾气。

        宋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漏掉了半拍，而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她身边，她甚至都不敢悄悄侧一下头看他。

        比起她，唐识就坦荡大方得多。

        他打完招呼，就倚在旁边的石柱上，懒洋洋的滑动着手机屏幕。

        唐识时不时看着手机屏幕笑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发消息，还是看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宋初忍不住想，笑得这么开心，如果是跟别人发消息，那会是跟谁？是男生还是女生？如果是女生的话，那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他是北京转学过来的，他会不会在那边有很喜欢的人？

        原来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在他身上发生的、可能根本无关紧要的事，都会被自己脑补出无数个细节。

        然后开心也好，失落也好，难过也好……任何情绪都只有自己知道。

        又过了十分钟，雨没有停下的征兆。

        宋初看了看时间，就算现在赶去便利店也已经迟到了，宋初干脆给换班的小姐姐发了消息，请她再多看会儿店。

        小姐姐人很好，答应得很爽快。

        站得久了，宋初腿有点酸，她找了个地方，虚倚上去。

        虽然知道唐识回头看她的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看。

        雨势已经渐渐变小，太阳光已经混合着小雨滴照亮世界。

        有风吹过来，带来青草混合着泥土的香气，她喜欢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她的斜前方。

        耳机里传来很应景的歌。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后来宋初才知道，这首歌唱的，大概是后面那句。

        回忆的画面，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

        因为有了“最美的下雨天”和“最美的屋檐”，从今天下午和唐识分开，宋初的耳机里就单曲循环了《不能说的秘密》。

        宋初下班之后，从进小区门开始，都哼着这首歌的调子。

        江南小区是老旧的小区，各类设施不是很完善。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的那一段路，路灯都坏了好几盏。

        宋初家在五楼，没有电梯，楼道间的灯早就坏了，也一直没人来修。

        这小区里人很多很杂，宋初每次走的时候，都胆战心惊的。

        宋初几乎是跑着到了家门口。

        出乎意料，这个点宋茂实居然在家。

        她刚开门进去，就听见宋茂实骂骂咧咧的。

        只是有些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到底在骂些什么。

        见宋初回来，宋茂实哼哼唧唧了会儿：“去给我煮碗姜汤，顺便做点吃的。”

        宋初把书包放下，换了鞋后，立刻去了厨房。

        她挺想不管宋茂实的，但她骨子里流着他的血，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宋初很快煮好了面：“你先吃，姜汤还得等一会儿。”

        宋茂实搅拌着面，嘴上也没休息：“你也就这点用处了，煮点面什么的就是你最大的价值了。但是，我想吃面可以直接去外面餐馆吃，姜汤其实也没必要，我可以直接买感冒药……所以啊，还是儿子好。”

        宋初想不通，这些事跟儿子和女儿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她没跟宋茂实呛，早就习惯他这样了。

        宋茂实吃完面，宋初把姜汤端到他面前。

        宋初收拾桌子的时候，碗和桌面磕碰出了声音，宋茂实冷着脸把手里的姜汤放下：“你生下来不就是干这些事的？你摆脸色给谁看，砸碗给谁看？看来他们说得没错，女儿就他妈一赔钱货……”

        宋初生气的时候，喜欢在心里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默背了几遍之后，把心里窜起的小火苗压了下去。

        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宋茂实更生气，在他的观念里，儿子是活泼且开朗的，绝对不是宋初这样沉默寡言，说什么都爱搭不理的样子。

        本来宋初在性别上已经没救了，现在性格也这样，宋茂实心里一阵不爽。

        宋茂实还喝了酒，神志不太清楚。只知道心里有气就撒，抬起那碗滚烫的姜汤就往宋初那边扔。

        宋初虽然往旁边躲了，但姜汤还是溅在了她身上，因为下意识抬手，所以尺骨那一圈直接被烫红了。

        宋茂实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错，没再继续骂她，瞥了她一眼，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宋初跑进厨房冲了冰水，然后艰难地消了毒，只是疼痛感依旧很明显。

        她自己没办法包扎，叹了口气，计算着要不要明天去诊所，或者学校医务室看看。

        只是这样一来，又得花钱了。

        宋初看了看烫伤处，还是决定不去了，现在她的学费是自己支付，生活费也得自己挣，能省下一笔是一笔。幸好这烫伤不算严重。

        她对宋茂实唯一的感谢，可能就是，宋茂实赌钱从来都是量力而行，每次都玩得很小，输完了就走人。等到有机会做个钟点工，赚到了钱再继续去赌。

        别人赌钱是为了赢，为了发横财。

        宋茂实不是。

        他只是为了开心。

        更因为他根本无事可做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

        一中每周六都会对高二高三的学生进行周测。

        每个班的老师自己根据本班学生的学习情况出试卷，各科老师自己监考本科目。

        考试难度和考试时间，都由各班班主任和科任老师协商安排。

        最后一科考的是英语。

        因为周考英语不考听力，所以考完才下午三点。

        试卷交齐之后，陶瑜叫住宋初：“我的课代表留一下，帮忙批改试卷。”

        陶瑜顿了下：“新同学也留一下。”

        到了办公室，陶瑜指了指她办公桌旁边的桌子：“我把答案发你，你先把阅读理解和七选一改了吧。”

        宋初点头，之后安静的批改着试卷。

        陶瑜找唐识，也无非是了解一下他的学习情况，问他有没有适应这边的学习模式……

        陶瑜跟唐识聊天的过程中，宋初悄悄翻出了唐识的试卷。

        等她把唐识的试卷批改完，陶瑜的谈话也结束了：“你等会儿忙吗？不忙的话，试卷也帮忙改一下。”

        唐识摇摇头：“不忙。”

        完形填空和语法填空的部分，就落在了唐识身上。

        唐识到宋初对面坐下，宋初不敢把他的试卷给他。

        他肯定知道他的试卷不是第一张，而她目前为止只改了这张。她要是就这么把试卷给出去，怎么都觉得有点尴尬。

        宋初很快改了几份试卷递给他，唐识接过试卷之后，目光落到她握着红笔的左手上。

        她刚才做试卷都是被烫伤的右手，现在对手的要求不高，她就换了左手。

        唐识视线往旁边移，宋初把手藏在桌子底下，冲他笑笑，低头批卷子了。

        他们速度还挺快，加上试卷少，所以改完试卷也才四点不到。

        陶瑜还要留下来把剩下的部分改完，让两人先走。

        刚才有事做，而且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宋初还算自在。但这会儿出来了，只剩下她和唐识，那种不自在感就冒出来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步伐都放得很慢，也不知道是谁将就了谁。

        地上是两人的影子，交错又分开，再交错再分开。

        宋初不敢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敢猜测他现在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在以某种心情看着地上的影子。

        走到学校大环形路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沉默忽然被打破。

        开口的是唐识：“宋同学，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在盯着影子走神的宋初，显然没有听清他的话，茫然的“啊？”了声。

        唐识也不恼，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眼里是懒洋洋的笑意：“你的手看起来……需要去看看。”

        宋初微微点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能多跟他待在一起，怎么都是好的。

        唐识陪着她去了校医室，医生看了看伤，不算严重，没有严重到需要包扎的地步，于是给她开了药膏。

        从医务室出来，唐识跟宋初一起到了公交站。

        这小半个月来都是这样，放学唐识会跟她一起到公交站，然后在一个站下车，和她一起去便利店。每天唐识的晚饭都是在便利店解决的，吃的都是泡面加火腿肠。

        到了便利店，唐识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去货架上拿泡面，而是在收银台处站定：“你要不要先涂药。”

        宋初拿出药膏，一共两盒。拿出之后却停下了一切动作。

        刚才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思绪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根本不记得医生说了什么。

        唐识见宋初没动，想了想：“店里有棉签吗？”

        宋初摇头。

        “我看那边有家药店，应该有。”唐识往门外看了眼，“我去买，你先不要用手涂。”

        宋初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走出便利店。

        没几分钟，唐识回来，把棉签给她：“红色装的现在涂，绿色装的是早上涂。”

        宋初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跟他认识也才不久。

        怕女孩子尴尬，唐识也就没给她涂药。

        宋初接过棉签：“谢谢。”

        ps∶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源自周杰伦《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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