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星星

宋初今天不用去便利店。

        跟她交班的小姐姐明天有事，两人换了一下。

        宋初没法推脱朱莺韵的热情，跟着唐识上了车。

        朱莺韵开车，宋初和唐识坐在后座。

        可能是宋初的拘谨太明显，朱莺韵从副驾驶的位置拿了巧克力，递给宋初：“阿姨不吃人的，不用这么紧张。”

        宋初不太好意思，看了眼唐识。

        朱莺韵从车内后视镜看到宋初的样子：“是舞团一个小朋友送我的零食，吃吧。”

        宋初接过巧克力，乖巧道了声谢。

        唐识大概是看出宋初的拘谨：“高热量的东西你自己不碰，羡慕人家小姑娘比你瘦，想把人喂胖啊？”

        朱莺韵配合着唐识：“小姑娘太瘦了，胖点好看。”

        宋初听这话，才放下心来。

        阿姨是不吃巧克力的。

        宋初把巧克力分给了唐识，唐识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笑意。宋初听见他很低的笑了声：“我又不是小姑娘。”

        “……”

        猝不及防地，朱莺韵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

        有人恶意别车，开得挺狠。朱莺韵来不及反应，差点就撞上了前面的车。

        有惊无险，前面的车及时避开了。

        只是这突然一下，宋初没坐稳，整个人往唐识那边撞。

        唐识伸手扶了一下，一只手抓着宋初的手腕，另一只手护着宋初的头。

        在那一瞬间，宋初觉得自己全身的热量都集中在脸上了。不用看她都知道，现在她脸肯定红得像灯笼。

        唐识和她肌肤接触到的地方，温度瞬间变得灼人。像是有无数的火星子，只要给一个影子，她心动这件事就会像燎原之火一样，藏无可藏，灭无可灭。

        唐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的样子，以为她被吓到了。

        唐识腾出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温声细语的，像是很细很小的雪花，落在很厚的雪层上。

        “没事了，我在呢。”

        车窗开了一个口，风灌进来。

        宋初闻到唐识身上的柠檬香，很淡，若有若无的那种淡。

        很好闻。

        见宋初半天没反应，唐识又耐心说了好多话。

        宋初眨了眨眼，终于开口：“谢谢，我没事。”

        朱莺韵找了个地方停车，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着急：“没事儿吧？有没有碰到哪？吓着了？”

        宋初嘴角扬了扬：“阿姨我没事。”

        朱莺韵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确定宋初真没事儿之后，她才又重新发动了车子。

        快到江南小区的时候，唐识电话响了一下。

        他很快接听。

        宋初瞥见，来电地址是北京。

        唐识滑动接听，也没说话。

        电话那端声音很大，宋初想不听见都难：“狗东西谱还挺大啊，去南川那么久，都没想着打个电话过来？”

        “宝，你都没有心的么！你不知道人家在想你么！你怎么忍心把人家一个人扔在北京……”

        “没有你的日子，人家好空虚，好……”

        唐识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把手机举着远离耳朵了。

        电话那边的人这句话说到一半，唐识轻咳了声：“注意点说话。”

        “你居然敢吼我，你现在都敢吼我了……”

        “我妈在。”唐识言简意赅。

        电话那端瞬间消音。

        两秒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没几秒钟，唐识电话又响了。

        唐识这次很给面子的“喂”了声。

        电话那段声音和语调比之前都正常多了：“阿姨好。我是陈晋啊，刚不知道我哪个朋友，您别介意啊。”

        唐识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初也笑了。

        因为很明显就能听出来是同一个人。

        唐识捕捉到宋初的笑意，唇角弯的更深。

        唐识：“有事？”

        陈晋又数落了唐识了几句：“你不仁我们可不能不义，这不国庆要到了，校校和小琬还有我，准备去看看你这个抛弃朋友回南川的叛徒。”

        唐识笑：“行，过来好好招待你们。”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宋初下车的时候，两人正聊完。

        宋初看着车消失在转角处，才转身走进小区。

        她刚走到楼道，就听见宋茂实骂骂咧咧的声音了。

        她习以为常，在台阶上坐下，写完了英语作业才起身进屋。

        宋茂实看到宋初，翻了个白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初没搭理他，放下书包转身进了厨房。

        宋茂实大概是在外面受了气，也想给宋初不痛快：“你和刚送你回来那小子，我都见过你们俩一起好几回了。”

        “人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那女人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是跳舞的对吧？”

        “不愧是你妈生的啊，这才多大就学着她勾搭有钱人那一套了？”

        宋茂实说唐识的话，字字句句都精准无比的打在了宋初心上。

        宋茂实这人口无遮拦。

        陈如馨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宋茂实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那么软弱的妻子，真的会狠下心离开，心里觉得不甘，才一遍又一遍的说，她是为了钱才从这个家走的。

        宋初在洗锅，动静越来越大。

        但宋茂实就要跟她较劲，声音也越来越大。

        最后甚至还直接跑到厨房里动手了。

        宋初被他打也是家常便饭。

        以前陈如馨还在的时候，宋茂实就经常动手。男女力气有别，陈如馨根本反抗不了。

        每次年幼宋初看到妈妈被打，都会被吓哭。

        就这样过了几次，宋茂实被宋初哭烦了，宋初越哭他打陈如馨就越起劲。

        等宋初再长大点，宋茂实干脆动手连宋初一起打了。

        所以宋初就不敢哭了。

        宋初手滑，碰到了昨天放在台子上没来得及洗的碗，摔碎了。

        宋初蹲下，把碎渣子捡进垃圾桶。

        手碰到一块比较大的碎片的时候，宋初手被划了一下。

        大概是宋初故意，所以伤口比不小心划到的要深一些。

        血很快从伤口渗出来。

        宋茂实看到，一脸嫌弃：“晦气。”

        他等会儿有牌局，见了血，觉得挡财运。

        宋初赶紧打扫剩下的碎片，拎着垃圾袋下了楼。

        她觉得太窒息了，想下楼透透气。

        可出来之后，她又觉得无处可去。

        宋初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

        她走得很慢。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就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地上还挺凉的，冰得她肚子有点痛。

        刚还星星点点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成一片。宋初看到远处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很响亮的雷钻进耳朵里，大雨很快砸了下来。

        宋初赶紧起身往家的方向跑。

        雨在一瞬间变大，宋初干脆跑进了旁边的一个凉亭里。

        风也很大，雨被吹偏，飞了进来。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宋初后悔了，她不应该就这么置气跑出来的。

        刚手被划破的时候没觉得痛，这会儿情绪安定下来，宋初感觉到伤口泛着一阵阵的疼。

        她在凉亭的角落蹲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

        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她脑子里交替出现。

        唐识的妈妈因为担心她被吓着，所以在路边停了车，着急的问她是不是还好。

        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尚且如此，而宋茂实就算看到她流血了，都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她晦气。

        宋初把头埋进膝盖，肩膀轻颤。

        宋茂实打妈妈，她哭，宋茂实就打得越狠。后来宋茂实在她哭的时候，会连她一起打。再后来她就不敢哭了，逼自己忍住。

        可是现在她忍不住了。

        但就算现在周围没人，只有雨声和风声，她也只敢小声啜泣。

        被抛弃的孩子，怎么敢大声宣泄情绪？

        雨停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宋初觉得下了挺久的。

        她整理好情绪，往家走。

        刚出来的急，她忘了带钥匙。

        她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宋茂实没在家，又去打牌了。

        宋初也没带手机，宋茂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她总不能在外面呆一夜，她只能去麻将馆找宋茂实拿钥匙。

        去麻将馆，要经过南苑小区。

        宋初知道麻将馆都是些什么人，现在她这个样子，短袖湿了一大块，实在没法进去。

        她在门口等了好久，终于等到麻将馆老板的女儿出来。

        她不确定会不会等到，但她运气还不错。

        她拦住麻将馆老板的女儿：“你好，我有急事找宋茂实，你可以帮忙去你家麻将馆看一下么？”

        麻将馆女儿跟她年纪差不多大，上下看了她几眼：“我帮你问问。”

        宋初：“不用叫他，你就说宋初找她拿钥匙就行。谢谢了。”

        没一会儿，麻将馆老板女儿出来了。

        她说宋茂实没在。

        他们打牌的地点不固定，除了麻将馆，也经常约着去某一家。

        宋初借了手机给宋茂实打电话，没接。

        她没办法只能回家去，只能祈祷今晚宋茂实能回家。

        宋初没想到，半路会遇到唐识。

        唐识是下来送朱莺韵的，她舞团那边这段时间很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唐识本来在家玩游戏的，朱女士为了弥补亏欠，硬要和儿子一起玩。

        只是刚打开游戏，电话就进来了。

        唐识送完朱莺韵，打算去买点吃的。没想到能遇到宋初。

        小姑娘看起来被雨淋得挺惨，刘海湿成一绺一绺。衣服看起来也湿了不少。

        两人相对而立。

        唐识走到宋初面前，把外套脱给她：“怎么这么可怜？”

        宋初的委屈瞬间被放大，说话的声音夹杂这掩饰不住的哽咽：“我回不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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