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星星

二十号那天，宋初和唐识约好了在便利店见。

        碰面之后，两人去了花店。

        唐识买了一束康乃馨，毕竟这是朱女士最后一次以舞者的身份站上舞台了。作为儿子的他，总要表示表示。

        宋初麻烦店员挑了一些，包了花束。

        舞团演出地点在南川文化中心大剧院。

        他们从花店打了车，还没到剧院门口，唐识手机都响了好几次了。

        于琬在十分钟之内，给唐识打了十个电话。

        宋初知道于琬他们会过来，她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于琬看到宋初也在，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

        宋初也没想到，演出的票，在一班只有她一个人有。

        对于唐识在这边的同学，朱莺韵就和宋初比较说得上话。所以就让唐识给她带了一张票。

        于琬拽着唐识：“快点快点，演出开始前我们还可以去后台看看阿姨。”

        林校就站在宋初旁边，在两人跑进剧院之后，她对宋初温柔一笑：“上次小琬的话，是无意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宋初能感觉到，她是很真诚的在道歉。

        不存在为了护着于琬就有任何阴阳怪气。

        她也报以礼貌一笑：“真的没关系。”

        林校性格和于琬是完全相反的，温柔，端庄。

        如果忽略一切因素，宋初会觉得，林校这样的人，才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唐识身边。

        林校和宋初没有去演员后台，直接去剧场里找了位置坐下。

        在距离演出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唐识和于琬才过来。

        朱莺韵的舞台压轴。

        剧场的灯全部暗了下来，大约过了三秒钟，一道聚光灯打在朱莺韵身上。

        舞台上就她一个人，那束光追着她，像观众的目光一样炙热。

        这支舞是朱莺韵的亲自编舞，这半年来就是为了这支舞，忙得昼夜颠倒。

        这次演出，是《落》的首演，也是最后一次演出。

        宋初不懂舞，却也能从朱莺韵的表演中，体会到故事里主人公的绝望。

        像是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找不到活路，也没办法尽快下坠到最底下。

        一舞毕，全场静默。

        良久，剧场里都静得夸张。

        一直到朱莺韵含着泪谢幕的那一刻，宋初明白，这样的静默，是对《落》最高的敬意。

        -

        演出结束之后，朱莺韵开车把宋初送到了江南小区门口。

        他们今天下午五点的飞机飞北京，于琬和林校已经先过去了，她和唐识回来拿行李就直接走。

        宋初：“谢谢阿姨，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宋初又看了一眼唐识：“一路平安。”

        晚上九点的时候，唐识朋友圈更新了，配文——思念到站。

        是少年和一位年迈老人散步的背影。

        其实他朋友圈更新的第一时间宋初就看到了，但她等了好几分钟，看到这条朋友圈底下有好几个共同好友点了赞之后，才敢戳点赞的心。

        以前的宋初，对时间最敏感却也最不敏感。

        敏感的是，她需要把时间每一分钟都计算好，规划好。

        不敏感的是，她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往往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它的流逝，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和唐识不怎么聊天，偶尔她会找几个题，假装自己不会做。

        这样，他们就会有简短的对话。

        但这些偶尔的、简短的对话，就够宋初开心好几天。

        除夕这天早上，宋初一醒来就开始高兴了。

        今天她可以给唐识发一句“新年快乐”，不用像平常一样忐忑着想措辞。

        今天她在便利店上白班，起来简单的洗漱了之后就出了门。

        可以给唐识发消息，而不用惶恐自己的心思被发现这件事，光是想想都让人雀跃。

        刚到便利店门口，宋初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没有抱希望唐识能主动找她，所以看到屏幕上弹出唐识的名字时，宋初还不可置信了一下。

        随即小姑娘眼睛弯弯。

        新年到了，她也收获了新的快乐。

        宋初站在收银台处，给唐识拍了一张便利店的照片发过去。

        她打在对话框里的文字删了又删，总觉得情绪表达得不太对。

        纠结了十几秒，宋初回了十分高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搬砖。】

        唐识：【这么努力呢。】

        还没等宋初回，唐识的消息又进来了：【南川下雪了么？】

        宋初：【没。】

        南川是南方城市，年平均气温二十五摄氏度。属于下雪值得上一个热搜的城市。

        唐识：【图片jpg】

        唐识：【请努力的宋同学看个雪。】

        北京已经下了两天的雪，整座城都被笼罩在一片雪白里。

        回了一句“好看”，宋初点开唐识发过来的图片，保存。

        这算是分享日常了吧？

        但这对唐识来说不意味着什么，可能只是随手就拍了发过来。

        唐识跟她聊天的心情，一定比她轻松。

        他肯定不用像她一样，就连发个表情包都要斟酌半天。

        宋初从来没有看过雪，不知道看见雪是什么心情。

        但唐识给她发图片的时候，感觉也没有多雀跃。

        宋初盯着面前的货架，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空。

        无论看见雪是什么样的心情，唐识都有可以分享的朋友。

        而那些朋友的排序，一定是在她前面的。

        想到这，宋初有些难过。

        像是心被打开了一个口，忽然又被堵上了。

        宋初扭头看向窗外——她每天都会看好多次，明知道唐识现在人在北京，不会出现在店门口，她还是忍不住。

        便利店侧面的玻璃门站着一个人，宋初转头看到的时候，那人就转过去了。

        南方湿冷，就算冬天不下雪，人们出门穿得都很厚实。

        宋初没太在意，今天都除夕了，便利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挺多。

        那人站在门口也没什么奇怪。

        今天日子特殊，宋初下午五点就可以下班，锁上门走人。

        宋初下班后先去了一趟菜市场。

        尽管她和宋茂实平常一见面就吵，但终归是一家人。

        除夕夜，一家人是要坐下来和和气气吃饭的。

        可能是沾了除夕的光，宋初回家的时候，宋茂实已经在家了。

        见宋初回来，宋茂实说话难得没有夹枪带棒。

        “老子今天买了条鱼。”

        宋茂实话就说了一半，宋初问：“要清蒸还是红烧？”

        宋茂实看了宋初一眼，说话语气有些别扭：“平时不是挺有主意的？自己决定。”

        “哦。”

        宋初的手艺做一些家常菜还行，但鱼她才第二次做。

        第一次做是去年除夕，做得还挺失败的。

        宋初上网搜了教程，做了功课。

        还差料酒，宋初走出厨房：“我出去买瓶料酒，一会儿回来。”

        宋茂实没回答，宋初也没指望他能说点什么，直接出了门。

        宋初总有种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但回头又没人。

        这天也快黑了，宋初加快脚步，怕自己成为第二天的反面新闻。

        宋初去了最近的一个超市，拿了料酒，付钱的时候，从反光玻璃上看到确实有人在跟着自己。

        看身形有点眼熟，像白天的时候，便利店看到的那个。

        今天白天没注意看，现在看来，这好像是前段时间，她下班前来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要下班了”的女人。

        宋初感到害怕，正要给宋茂实打电话，就看到走进超市的韦天森。

        韦天森看到宋初，立刻打了招呼：“初哥，这么巧啊。”

        韦天森家不在附近，跟朋友来这附近玩，去电玩城的时候路过超市，就看到宋初来。

        虽然经常有人叫她初哥，但她总是习惯不了这个称呼。

        宋初笑：“好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就是特意来跟宋初打个招呼，“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了。”

        宋初不太敢靠宋茂实，就算今天宋茂实接了电话，也不一定会因为担心她而过来。

        宋初喊住韦天森：“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这请求有点奇怪和突兀宋初急忙解释：“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我家没多远，几分钟就能到，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韦天森答应下来：“我出去跟他们打声招呼，你先结账。”

        没多久，宋初结完账，看到韦天森那帮朋友也没走。

        韦天森天生嗓门有点大：“我们一队骑士，护送公主回家。”

        “谢谢。”

        宋初没想到会麻烦到其他人。

        她把买的糖分给大家：“新年快乐。”

        一群人都是男生，一路上闹哄哄的。

        宋初有些不太适应，所以都是在听他们说话。

        到了宋初家楼下，跟他们道过别，看着他们走远，宋初正准备上楼，才刚转身，就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力道有些大，宋初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冲击力有点强，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被撞飞了。

        还没站稳，好几个人男人骂骂咧咧的冲出来，宋初下意识站远了些，然后看清了撞飞自己的那个人。

        宋茂实。

        一群人把宋茂实围着，也没动手，看起来宋茂实已经被打过了。

        其中一个男人，抬脚踢了宋茂实，力道没想着控制，宋茂实痛得叫了一声。

        几分钟后，宋初听清楚了。

        宋茂实欠了钱，欠了五万。但至于怎么欠的，宋初不知道。

        宋茂实赌得都不大，没有欠过账。这次一欠就是五万，肯定就是着了别人的道。

        以前宋初去过几次麻将馆找宋茂实，那一群人里有人认出了她：“父债子偿嘛，他女儿不是在这呢？”

        那群人扭头看着宋初，往宋初走来。

        宋茂实久违的很爷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宋初面前。

        宋茂实肯定不是他们对手，宋初不能眼看着宋茂实被打，拉着宋茂实想跑。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声“警察来了”，一群人慌乱地散开。拉扯间，宋初被推了一下。

        摔倒之前，宋初被一道力量扶住了。

        扶住她的，是今天跟着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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