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红蜀葵（19）

“嘻嘻嘻嘻嘻,  呼呼，嘻嘻嘻嘻嘻……”

        五个赛米斯，异口同声地发出诡异的笑声。

        情况一变再变,  从营地会议室里“预警者”发出提醒，到突然发生的战斗,  各国觉醒者形象被噩梦扭曲,  然后觉醒者们发现不对，停下战斗，昆廷大帝腹部却出现伤口,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  总共连半分钟没有。

        昆廷大帝一身冕服极其厚重，别的不说,  宝石拼凑的腰带挡下一把匕首绰绰有余。但即便是远处的各国代表，也能看到此刻昆廷大帝腰腹间，鲜红的血不正常涌出,  刹那染红一大片。

        “怎么回事？”

        来自花旗国的军方高官大声道。

        他刚才和另外四个国家的代表一起冲出会议室,  现在却想回到会议室里去看重播。

        当然有重播,  明里暗里十几个耐低温的摄像机一直在对着王座上的昆廷大帝拍。这挺冒犯的,  但昆廷大帝似乎并不在意，刚才突发的战斗当然被拍下了，回到会议室,  花旗国代表就能喊操作人员给他放出细节。

        不,  不需要看细节,  真相只有一个。

        “是你们那个英雄动手的吧！”花旗国军方高官转头质问五星国代表。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五星国代表却听懂了。

        “凭空出现的伤口确实很像空间系能力,  但‘凯旋’的移动目标只有活物和活物随身附属物,  单纯的武器不在他能力起作用的范围内。”五星国代表迅速说,  “我以为我们现在的敌人是梦魇，是梦魇控制了我们的觉醒者。”

        “别说了！快叫医疗兵为那位陛下治疗！”白熊联邦的代表站在了五星国这边。

        官僚的缺点就是反应缓慢，在白熊联邦说出那句话前，茧女已经奔到红皇帝身边。

        她远比自己受伤更惊慌，治疗中伤的淡淡绿光从她手中释放出，光中纷飞桑叶的虚影，片刻就愈合了红皇帝的伤口。

        这段时间对疼痛忍耐度大大提高的勒壹，甚至能评价一句：小芯的治疗术愈合更快，但没有天使先生的治疗术有清凉润泽的镇痛感。

        瑟芮法安：“……”

        瑟芮法安：“抱歉，是我小瞧了梦魇。”

        茧女同时说：“伤口上有奇怪力量的残留，我祛除不掉，是诅咒……不，等等，好像是一种祝福……？”

        祝福两字说出口，五个赛米斯的笑声更大了，笑出了五重唱的效果。

        “感觉熟悉吗？陛下？”在四重唱笑声里，一个赛米斯开口道。

        诺丁帝国曾经的边境将军，表情扭曲地像是小丑面上油彩画的假面。

        真正操纵他的梦魇似在喟叹，又在狂笑，“嘻嘻嘻嘻，多亏您将数量这么多的意识纳入‘诺丁之梦’中，将这么多见过您的人的意识纳入‘诺丁之梦’中，不然我都没法潜入您臣民那个祥和如天国的梦境里呢。呼呼，作为一个凡人，能将一位执掌梦的神祇逼到这一步，您真的太厉害啦。”

        这句明褒实贬的话，没让昆廷大帝动一下眉毛。

        主要是勒壹还在思考应该怎样回答祂。

        梦魇才不给勒壹组织语言的时间，保持着那个夸张笑容继续道：“您感觉很奇怪是吗？不明白我怎么做到的是吗？‘诺丁之梦’和您的意识连接在一起，您梦中的臣民一切活动都围绕您这个皇帝，但是这个梦里并没有皇帝，因为陛下您在梦外，不在梦里。这样梦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陛下您。”

        勒壹身边，还在试图祛除那个祝福的茧女动作一顿。

        她想起之前自己在“诺丁之梦”里的种种经历，发现那些梦中人确实事事不离皇帝，但皇帝却从没有真正在梦中出现过。

        皇帝施展的圣迹无处不在，但皇

        帝并不在。

        有点像星天……

        “为什么会这样？”另一个赛米斯在梦魇的控制下发问，“一个帝国的梦里为什么没有皇帝？哪怕真正的皇帝不在梦里，他们也可以通过潜意识海洋塑造一个虚假的皇帝，坐在王位上嘛。不然梦里总会有人察觉皇帝太久没出现，察觉到这是个梦境，然后忘记我这个敌人的他就会想要回到现实，呀啊，好想看到这一幕。”

        第三个赛米斯自问自答，“为什么呢？呼呼，那当然是因为，‘诺丁之梦’是诺丁帝国过往的重演，您的臣民扮演您过去的臣民，将历史演绎。而‘述职刺杀案’是诺丁历史上的重大转折，梦中的时间并非线性，一旦随机到这次刺杀发生的时间，虚假的您在梦中被刺杀，现实中的您也会受伤。”

        第四个赛米斯拍手赞叹：“干脆制造一个没有皇帝的帝国，这样就不会有皇帝被行刺。了不起的构思！那位宫廷主教是个人才！”

        五个赛米斯，十只眼睛，闪动着迷恋和欲求，一起盯着昆廷大帝。

        他们齐声道：“嘻嘻嘻嘻，那位宫廷主教能做到这点，是因为您的每个臣民在抛弃□□前预先进行催眠。但这些认识您，见过您，知道您是谁的蓝星人没有哦。一次性纳入数万人的意识，足够对‘诺丁之梦’的集体潜意识海洋造成很大影响了。陛下，您太着急，太着急解决掉我那一万多个降临通道了呀。”

        这个画面挺惊悚的，但勒壹只在为自己想出了能说的词感到放松。

        似乎是感到了他这个放松，红皇帝的共鸣传递来轻微的无语。

        勒壹让自己不去在意它，缓缓开口：

        “你说明这些，是强化这场刺杀成功的认知。”

        梦魇不太明白他为何说这个，“不然呢？您没打断我倒是叫我有点吃惊，脾气变好了呢，陛下。”

        ……和蛾母那个认不出女儿的不一样，梦魇竟然察觉红皇帝ooc了！

        “不要慌。”瑟芮法安立刻道。

        我我我我我没慌！勒壹在心里大声道。

        不过探究梦魇嘚吧嘚吧这么一大堆的原因，确实是他忍不住想知道梦魇为什么要像个废话很多的反派那样，说出自己的作案方法……但红皇帝不会在意这些。

        说这么一大堆，除了强化“皇帝被刺杀”这个认知外，也是要拖延时间。既然知道梦魇要拖延时间，那先行动起来，用剑锋堵住祂嘴巴，才是正确方法。

        头戴鲜红冠冕的老人施展第三个圣迹。

        他突然闪现到一个赛米斯身后，剑锋的银辉切开赛米斯，在周围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割裂的残影。

        赛米斯……伊喆茹猛地捂住自己胸口，被杀死的幻觉叫她心有余悸。

        “啊啊啊啊啊啊啊——”

        梦魇发出痛呼，祂又断了一根触手，这并非伪装。

        “嘻嘻嘻嘻嘻呼呼——”

        梦魇发出讥笑，祂知道昆廷大帝注定徒劳无功，这也并非伪装。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见的成功行刺，应该在您心中也留下了深刻印象吧，绝对是的吧？现在是否有熟悉的感觉涌上？”祂大声道，“匕首上附有祝福，很常见的祝福，只要在你们教廷中学习过的人，没用过也见识过——”

        刹那出现在这个说话的赛米斯身前，昆廷大帝古朴重剑从他胸前贯穿到背后。

        重剑抽出，安德烈·皮特曼身体摇晃一下，跪在了冰上。

        还有三个赛米斯在说话。

        梦魇借他们的嘴无缝连接道：“这个祝福叫‘沉静的心’，它能帮助人集中精神，提高神经反应，加快大脑运转，适合用在考试前的补习里——”

        这个说话的赛米斯砍头后变成了米旗国的觉醒者。

        “它唯一

        的问题是没有任何办法人工解除，它只能自然失效，在人睡过六小时后自然失效。因为这个，您在教廷当学徒的时候似乎从没用过它？陛下，陛下，我等着你哦，等着你的大脑在这个祝福长期运作下崩溃，或者像上次那样，饮下浓缩的安眠药剂，又用大量余晖花将自己封存在密室，以此迎接久违的睡眠——”

        努力躲避的赛米斯并非武技精湛的昆廷大帝对手，白熊联邦的觉醒者倒在地上。

        只剩下最后一个赛米斯了。

        这个赛米斯没有躲。

        “这一万多个水母集群的梦，都比不上您的梦啊，陛下，”这个赛米斯的神情竟是温柔的，“既然您也来了，我就只要您，只有您最适合成为我降临此世的——”

        眼前场景一亮，变成苍白的雪原。剧烈疼痛自胸口蔓延全身，但井星凯第一个动作是捂住嘴。

        可惜，无论如何他都会慢这一步，梦魇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这位蠕虫化身的所有触手都离开了这片冰原，但人们耳边似乎还回荡祂目的得逞的大笑。

        王座边，茧女咬着嘴唇放下手。

        这个祝福，确实无法祛除。

        蓝星营地陷入无人敢发言的寂静里，有不少人看红皇帝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五星国的代表先说话：“蠕虫化身降临现实会被本宇宙的规则压制，陛下，如果我们提供给您安眠药，再在您睡着的时候埋伏梦魇……”

        这是和茧女一起杀死了蛾母的五星国，才有底气提出的方案，在如今两难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昆廷大帝没有答复他，老人只是重新回到红蜀葵王座上，双眼阖上。

        “梦魇擅长骗人，祂不一定真的放弃了索纳尔一万多个降临通道，”蓝牙音响里的“预警者”说，“诸位，你们可以先解决手上正在做的事情。”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营地里的人已经无法全神贯注解决这件手头上的事了。

        诡异的气氛里，蓝星时间三十多个小时过去，最后几个难啃的骨头，也叫觉醒者小队处理完毕。

        索纳尔星球终于完整呈现在瑟芮法安眼下。

        没有和惴惴不安的蓝星人打招呼，红发天使伸出手。

        闪光的旋风中，茧女和解除共鸣的勒壹，时隔数日后，终于从索纳尔星球，返回了苏虹市的家中。

        “妈妈！没事吧！”一回家，茧女就想检查勒壹身上的伤口。

        “请您不要称呼我为妈妈……”勒壹在沙发上虚弱地卷成虫子，不断呻吟，两眼没有聚焦地看着天花板。

        自那天外星海鲜大餐后，他一连变身了红皇帝两天多，现在才变回来。

        勒壹脑子里一直在播放自己这两天的各种扮演行为，以及那些羞耻台词，哪怕只回顾一句，他也想撞墙自杀。

        “完了，”茧女惊恐下呼吸不过来，“大人的脑子已经在祝福下坏掉了。”

        “不，”瑟芮法安端来助眠的热牛奶，说，“他只是社恐发作。”

        “……哎？”茧女茫然，“那这个近乎诅咒的祝福……”

        “不能睡觉的是红皇帝，不是契约者，只要契约者去睡一觉就好，”红发天使几乎没什么表情的面上，也浮现一分好笑和叹息，“梦魇想不到，祂大费周章，应对的只是虚无。”

        “梦魇对红皇帝也有执念……”

        埋在沙发上的勒壹，声音含糊不清从几个抱枕下传出。

        将自己藏进抱枕下的卷发青年，不需要热牛奶，就已经睡了过去。

        他最后的念头，组出一句红皇帝共鸣起伏的话。

        梦魇想不到自己的陷阱如此轻易就能解决。

        祂不知道，

        真正的昆廷大帝，和他梦中的诺丁臣民，都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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