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心与馅饼15

频青没关房门。

        这也算是他默认的一点善意，毕竟走廊里光线太差，趁白天还有自然光照进来，或许能够为寻找线索的玩家提供些许便利。

        桌子凳子一概没有，校舍内只有光秃秃的木板床，多亏有了件华美圣洁的牧师袍来拉高层次，洁癖的他才肯勉强接受。

        频青端坐在床上，垂首捏了捏眉心。

        虽然还是不能确定生存警告的具体内容，但这个副本给出的线索已经很慷慨了。

        预前警示灾难的报纸，透露出颇多剧情线的怨念笔记，暗示了重要信息的日程单。

        更别说还有鬼怪夜半的交谈，npc之间的相处模式，多余馅饼的分配理由。

        实物线索与隐藏的暗线交织在一起，频青阖上双眼，陷入了新一轮沉思。

        门外的吴文杰依然在喋喋不休。

        他似乎有意洗刷自己之前的狼狈，强行装出了一副姿态潇洒的样子，正和大片弹幕聊得热火朝天。

        直播间观众的视角是很广的，由于吴文杰就站在活板门前，所以观众们向左能看到他的住处，向右又能看到频青的房间。

        【杰sir你怎么没有床单啊】

        【你的床好破，昨晚睡着了吗】

        “床……床单？什么床单？”

        看到这几条画风清奇的弹幕，吴文杰一头雾水，不解地蹙起了眉。

        【那个人是叫频青？他为什么有床单啊】

        【我天，不是吧，都末世了还有这么娇气的人？生死攸关的副本，他居然自带床单？】

        【这操作我服，他以为他是来度假的吗】

        吴文杰下意识地朝频青那屋瞥了一眼。

        他视力不错，再加上相隔不远，甚至还能看清“床单”上奢靡的金色花纹。

        “……”拥有常识的三星级玩家沉默了。

        这是从哪儿来的？过副本还能带床单？

        二星级以上的玩家确实拥有背包权限，可是它也仅限于存放系统给的道具，除此之外什么都装不进来。

        “不太清楚，可能是道具吧。”

        他胡乱想出了一个理由，试图绕开这个话题，将重点重新移回到自己身上。

        “离天黑不远了，不知道鬼怪今晚……”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完，走廊的拐角处便骤然响起了一道惊呼。

        “啊！这里有一把钥匙！”

        独占关注度的算盘再一次打空，吴文杰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只得扭头望向声源。

        发现新物品的玩家是杨雪艺。

        短短两天，年轻姑娘的心理素质迅速得到提升。即使还没能接受“长出畸形手指”这个现实，她也依旧可以暂时放下它、先以过副本和活下去为重。

        每一条线索的发现都是重大突破。

        听到“钥匙”这一关键词，频青瞬间中断了思绪。他匆忙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走廊拐角。

        钥匙是在水泥地和粉墙的接缝间发现的。

        墙是糊着白/粉的砖墙，地是粗糙的混凝土地面。由于水泥会干胀湿缩，所以在建造时，地面和墙面之间就留了一道缝隙。

        这条空缝的宽度其实还不到半厘米，走廊内的光线本就不足，要不是杨雪艺实在细心，估计也没人能发现这里还藏着东西。

        好在钥匙很薄，只是小小的一枚，用指甲就能抠出来，不至于让众人束手无策。

        杨雪艺小心翼翼地将抠出来的钥匙搁在左手掌心，又伸手递给围过来的玩家看。

        “这应该是杂物间的钥匙吧。”

        比起同队友交流，吴文杰显然更愿意跟弹幕互动。他连个正眼也没给其他玩家，只一心一意地对着光屏发表看法。

        “昨天出教室时我有注意到，杂物室的门好像被锁了。这里上锁的地方只有地下室和杂物间，而系统已经明说活板门的锁被砸坏，所以这把钥匙只能是……”

        “这是地下室的钥匙。”

        频青冷静地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瞥向吴文杰。

        说话的时机卡得很寸，听起来就像是在故意打对方的脸。

        “地下室？你在开什么玩笑。”

        吴文杰被气笑了，差点拿手去指他。

        “我说哥们儿，你就算要跟我唱反调也不至于瞎掰吧。副本闲着没事给我们地下室的钥匙干什么？玩过家家？活板门要是能直接打开，那系统刚才的问题是在放屁？”

        “我没说能开门。”

        频青难得耐心，第一次听吴文杰说出了完整的一段话。

        相比于对方激烈中暗含不屑的语气，青年的解释堪称慢条斯理，平稳且不容置疑。

        “我观察过杂物室的锁，这把钥匙和锁孔并不匹配。我在图书角发现了新的实物线索，是伊薇的日程单。背面写着‘钥匙总丢，记得去配一把备用钥匙’。”

        频青一顿，朝杨雪艺的手心抬了抬下颔。

        “它是原钥匙，符合‘丢失’的设定。”

        听到这里，吴文杰再次嗤笑了一声。

        “副本可从来都不会给玩家无用线索。既然地下室的锁已经被砸坏，注定无法用常规手段开门，那么这把钥匙有什么用？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印证你说的那句话吧？”

        “它不属于实物线索。”

        频青垂下眼睫，拈起了杨雪艺手中薄小的钥匙，很精准地没有碰到她的皮肤。

        “它在佐证一个信息——”

        青年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锐意。

        “伊薇弄丢了钥匙，她锁不了活板门。所以，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是拿着那把备用钥匙的人。

        按照逻辑，伊薇小姐不可能同时保管两把钥匙——既然无论怎样都是丢，那也没道理在多配一把后就不会再弄丢备用钥匙了。

        天已经黑了。

        可频青和衣躺在“床单”上，依然在思考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在时间飞速流逝的两天里，他已经习惯了头晕和头痛，不过饥饿感可能还需要再适应适应。

        频青面无表情地想了想，觉得现在的自己甚至能吃掉一头鲸。

        备用钥匙会在谁的手里……好饿。

        今晚利维亚还敢不敢来找他……好饿。

        丹杰尼为什么最喜欢艾琳娜奇……好饿。

        好饿，烦。

        检修员先生抿了抿唇，不快地翻了个身。

        这下子倒是面朝墙壁了。

        他睡不着，又不愿意去看墙上斑驳的痕迹，便只好用目光描摹牧师袍上的花纹。

        之前他没怎么细看，还以为缠在十字架上的纹样只是藤蔓。然而现在才发现，它们原来是象征着智慧、艺术与永存的茛苕。

        金线绣得确实好看。

        频青鬼使神差般抬起手，摸了摸牧师袍上微凸起来的浮纹。

        “先生很喜欢茛苕叶么。”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饶有兴味的声音，近得仿佛就站在木板床前。

        抚摸茛苕和十字架的手登时僵住，频青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唇线一下子绷得死紧。

        “……”不喜欢，滚。

        胃还在作妖，他痛得不想翻身，更懒得张口回答不速之客无聊的问题。

        “先生怎么不说话。”

        阴魂不散的疯子压低了声音，可尾音偏偏很轻，蛊惑似的离他又近了近。

        频青闭上眼睛，冷冷地甩给他三个字。

        “不想说。”

        痛楚是会扭曲人的气息的。

        哪怕他已经尽力让语气平直，但敏锐的安依旧察觉到了细微的异样。

        “咦，先生这是怎么了。”

        他每句必带“先生”，却不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味道。这句话也一样，内容是关心的内容，可频青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品出“幸灾乐祸”的意思。

        “与你无关。”

        频青连个正眼都不想给他。

        沉默片刻，他又补充道。

        “有事说事，没事滚。”

        感谢这个疯子的礼貌，他现在已经对“先生”这两个字产生ptsd了。

        “有事啊，先生还欠我两口血。”

        注意到对方糟糕的情绪，安垂首把玩着银锁链，长睫掩盖了眸中的晦暗。

        “难受，不给。”

        由于心情太差，频青索性无情地驳回了他的要求，依旧没睁开眼。

        他现在处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个神经病被自己激怒、一气之下把他给杀了，那他其实也没什么损失，毕竟检修员又不会真的死。

        “……”狭小的校舍突然安静。

        听完这简短的拒绝，安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被他赖账的模样所惊住。

        要怎么说欠钱的都是大爷。

        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境地的安思索片刻，收敛了许多：“你怎么了？”

        “副本规则作用，饿。”

        频青言简意赅，又下了一道驱逐令：“你没有吃的，可以走了。”

        把“滚”换成“走”是他最后的忍耐。

        说完，频青静静地等待了几秒。

        空气凝滞，气氛又冷又沉，连锁链簌簌的声响都消失了，安没有再出言。

        他猜测这人应该是走了，所以便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垮。

        然而，又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

        正当倦怠的频青打算强迫自己睡去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从他背后伸了过来，隔着几层衣服贴住了他的身体。

        “！”频青骤然睁开双眼。

        安贴住的位置，正好对应着他的胃。

        “……吃的没有。但如果是副本规则作用的话，我应该可以解决。”

        身形颀长的债主单膝跪在床沿，依旧不理解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想了又想，他还是觉得很憋屈。

        于是安稍加沉吟，只好颇为诚恳地提醒了检修员一句。

        “先生，利息要翻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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