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沈昭手撑着姜桃的胳膊，在她的带领下慢慢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前行，他想去前面看看石桥倒塌的样子，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姜桃看了眼支书，拽住了沈昭，不让他往前走，虽然图纸可能有问题这件事情，姜桃和沈昭早就已经告知了支书，但眼下人在悲痛的时候，或许不会那么理智，很有可能会迁怒别人。

        姜桃不愿意让沈昭往枪口上撞，不想他被支书迁怒：“等会儿我带你去，再等等”。

        沈昭低头看姜桃，但光线过于昏暗，她完全看不清姜桃的神色。

        不知等了多久，支书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李婶子费力支撑着支书站起来。

        平日里一向腰背挺直，不服输的支书，眼下倒真有五十多岁老年人的味道，背脊都佝偻了不少。

        支书哑着嗓子，想要大声说话却被夜风呛的连连咳嗽，低沉着劝大家回去，现在河里涨水了，眼下又不过夜半光线不好，什么事情都等明早在说。

        然后借靠在李婶子身上，脚步沉重的慢慢踱回去了。

        支书走了，过来查看情况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的散去，谭萍和李勤勤找到姜桃，诧异的看了眼被她扶着，并且没有生气撂挑子走的沈昭。

        “姜桃回去不？”谭萍朝沈昭笑笑，然后大大咧咧的问姜桃。

        “你们先走，我待会儿回来”，姜桃感觉到沈昭有想要抽手的打算，直接用力死死的抱住他的手臂。

        “哎……”，谭萍还想再问，李勤勤拉着她就往前走：“哎，勤勤你扯我干啥，我就想问问她啥时候回来”。

        “姜知青什么时候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李勤勤不想和她多说，但也不撒手，拉着人就回去了。

        人走的差不多了，河岸的情况也逐渐显现，姜桃差不多能看清楚，但沈昭的眼神可不好：“走吧，现在人散的差不多了，我扶你往前看看？”

        沈昭抿着唇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姜桃欺负沈昭看不清，朝着前方偷偷笑了起来，年轻时候的沈昭，可真是脸皮薄。

        两人走到河岸边，再不能往前走，石板村雨水下的不大，但显然上游不是这么个情况，河里的水涨的很凶，将两岸生长的杂草也冲的东倒西歪，刚建好的石桥现在也只剩下了一点，没被河水覆盖过的尖。

        看不出来什么有效信息，姜桃抬头问：“回去吧？”

        沈昭低头：“好”。

        姜桃扶着沈昭一路都没松手，沈昭也从最开始的僵硬变得自然不少，但他的眼神委实太差，即使有人扶着脚下也时不时会打滑。

        好几次都是姜桃给拎起来的，这也幸亏沈昭长得瘦，要是他再重一点，姜桃可不敢保证自己身上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干净了。

        泥泞难走的小路走完，到了村里就好走的多，沈昭住的草棚和知青点是两个方向，姜桃想也没想就准备扶着沈昭回草棚。

        沈昭却像长在地上似的，怎么都不动了，姜桃推推他：“怎么不走啊？”

        沈昭皱眉：“知青点不在这个方向，后面的路好走了，我自己回去，你是女孩子，你先回去吧”。

        看着严肃下来的沈昭，姜桃的记忆仿佛一下之间被拉回了上辈子在医院的时候，她可以和现在的沈昭硬来，不过是仗着他现在什么都不懂，可她却不敢在医院里的沈昭面前犯拧。

        他的眼神永远冷静洞察，仿佛能轻易看透她的心。

        姜桃愣愣的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你自己真的可以？”

        沈昭只点头，并且做了个让她先请的手势，姜桃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往知青点走了，往前走了很久，回头还能看见站在分别路口，望着她的沈昭。

        第二天所有人都被支书叫到了河堤，并且他天还没亮就亲自去了镇上的农技站，向领导报告了按照图纸修建桥却塌了的事情。

        带着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王青，再次回到了石板村，这回支书可没精神去拍技术员的马屁了，只端坐在牛车上闭目养神，心里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桃和李婶子站在一处，听着不远处支书和王技术员争执，支书委婉的说可能是图样的问题，王青则带着满是被怀疑的愤怒，高声喊着是施工的问题，两人谁都不赞同谁，根本无法达成共识，村民们也急的攥紧了拳头。

        姜桃不清楚修桥的事情，她只眼神专注的看着沈昭，他的脸上出现了个青色的印子，想来肯定是昨天自己回去时摔得。

        姜桃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早知道他会摔成这样，昨天说什么也该送他回去，他凶也没有用，反正他现在只是小沈昭，她才不会怕。

        支书和技术员的争论陷入了僵局，两人之间好半天都没有人再开口，都是怒气冲冲的盯着对方。

        支书原本不想闹成这样，但这个技术员简直是欺人太甚，压根没把石板村放在眼里，听听他说的话，说石板村的人就是不聪明，不然怎么会照着图纸都做不出来，肯定是施工的时候数据有问题，别的村怎么就没发生这种情况。

        经过半夜的涨潮，早晨时河水已经退了下去，水线也只比往日里高出一线，沈昭蹲在岸边上看了许久，最后转过身对着气红了脸的支书说：“支书，能给我看看图纸么，我怀疑是图纸设计的承重方面有问题”。

        王青在村里那是耀武扬威惯了的，借着技术员的身份，在哪里不是横着走，结果在这石板村遭受了好几回质疑，支书毕竟是村里的领导，又碰上塌桥这种难事，质疑他也就忍了。

        可一个他名字都叫不上来，衣服裤子上全是补丁，脸上也青青紫紫的下放泥腿子也敢说话，还想看他画的图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不准，我的图纸不能给这种下放的人看！”王青对着支书斩钉截铁的说着。

        姜桃看着王青瞧不起沈昭的样子，手里直犯痒，忍不住嘲讽道：“呵，难不成照着做，都能建成一座烂桥的图纸还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别不是心虚怕被人看出来，这才藏着掖着吧？”

        “这里轮不到你女人说话，女人家就该回屋围着锅边炉灶转悠，大老爷们儿谈事儿，你跟着胡咧咧什么？”王青循声看过来，见说话的是个女人，又平添了几分气恼，呵，这石板村简直不得了，连个女人也敢往他头上踩。

        王青本事不行，拉仇恨倒是好手，这一下子直接惹怒了所有石板村的女人。

        李婶子吊着眼斜视王青：“我呸，女人还能顶半边天呢，你这样难道是在质疑主席？”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支书被王青气着了，只要不动手他根本就不管，只装出一副被气的喘不过气，虚弱的管不了的样子来。

        农技站的孙主任这几天正在下乡视察，临近秋收每个村子的压力都很大，秋收又关乎着交公粮的事情，上面重视得很，所以他们这些一线的负责人更是不敢放松。

        想着王青前几天才隐晦的在他面前邀功，说是指导石板村建起了桥，他还在想或许王青还真有几分本事，能进农技站或许也不是全走的他舅舅的关系，这才决定过来看看新桥，可眼下的局面真让孙主任觉得丢人的很。

        听着王青猖狂的狡辩，又看着他在乡亲面前得意倨傲的样子，到最后竟然还大放厥词，看不起妇女同志，孙主任直接被气的脸色铁青，忍不住怒吼出声：“王青你给我闭嘴，把图纸拿给小兄弟看”

        跟在孙主任身后几个农技站的老技术员看着王青的眼神，也很是难言。

        正在大言不惭指点江山的王青，听见孙主任声音，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神色僵硬的回转身，然后霎时间气焰全无，夹着尾巴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了。

        支书看到孙主任来了，脚步蹒跚的走到孙主任面前去，抬手抹了抹眼泪，悲怆的说：“孙主任，我们石板村的路断了啊”。

        十包水泥，再加上其他的零碎材料，几乎是掏空了石板村的公账，眼下这个结果，叫人如何接受的了，支书急的人都看着老了一截，起先还指望着王青能帮忙解决，想着能成为技术员怎么都是有能力的，谁知道竟然是个混不吝。

        孙主任拍拍支书的肩：“赵兄弟，你把图纸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要是真的是我们农技站这边的问题，那这个桥我们出钱都给你建好”。

        听了孙主任的话，支书连忙掏了图纸出来拿给沈昭，沈昭和姜知青明明就跟他说过了图纸的事儿，只恨他当时过于相信技术员，没能多听几句，眼下真是悔不当初，只能盼望着沈昭真能看出图纸的问题。

        几番沈昭没有预料到的波折之后，总算是拿到了图纸，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图纸，几乎眨眼间沈昭就发现了问题。

        他虽然不懂修桥的事情，但他知道物体受力的关键，这图纸上的几根石柱，根据体积大小，和分布方式来看，绝对只能承重纯水泥的重量。

        然而石板村根本买不起那么多的水泥，他们的桥面是水泥混杂着大量细小的石块铺就的，重量自然就增加了很多，这座桥会垮塌完全是必然的事情。

        沈昭看完图纸，镇定的抬起头，看向能做主的孙主任，淡定的开口说：“是图纸的问题，设计时没有考虑到村里的桥面材料，王青设计的图纸是纯水泥的桥面重量，但石板村的桥面是泥石混杂铺就的，所以新桥会塌，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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