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吃完了面，维柔上楼休息，晚上不用上班的感觉令人愉悦。

        她惬意地躺在床上，阁楼有一扇天窗，能透过这扇窗看到穹顶。

        穹顶的光早已熄灭，这个时候，b区应该正热闹。维柔望着无尽的虚空，一点困意都没有，她想，应该是自己下午睡着了。

        于是从床上起来。

        老头的阁楼以前应该放杂物的，墙角堆着三只箱子，上头都落满了灰尘，维柔走到箱子跟前，她很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但这是老头的东西，她刚刚才得到工作，不能随便乱翻。

        于是，她拿过自己的书包，将里面那些资料拿出来。

        维克多教授的习惯之一——一边书写实验数据，一边会开小差，在笔记的边缘写一些当下的心情，或是回忆录。

        第七十三页，他写道：爱女忌日。

        在流放牢笼，每天都有人死去，或是疯掉。人们来自各处，因为犯了错误，被人类基地遣送至此，任其自生自灭。

        来到这里的人，有厨师、杂货店老板、科学家以及无业游民，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所以流放牢笼又因为这些人，形成了小小的人类社会。

        因此，维克多教授的实验才能继续——但维柔觉得，维克多教授能继续他的实验，应该是有什么人在暗中资助他。

        流放牢笼的伙食很差，但在维柔小的时候，维克多教授曾给她开了一只罐头，罐头里的糖水甜腻，水果有好大一块，这东西应该挺珍贵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听了老头讲了他义女的故事，维柔想到了维克多教授的人类女儿。

        笔记上只有寥寥一些文字提过她。

        她死于七月三日。

        在维克多教授被流放之前，她就死亡了，死在了基地外的旷野之中。

        当时她外出采集样本，碰到了其他基地的雇佣兵，那些人空手而归，还死了好几个成员，他们看中了她手中的样本。

        然后，争抢中，她将这群雇佣兵引到了一处盆地里，因为气候改变，盆地里生长了许多奇怪的植物，好比说像巨蟒一样的藤蔓，以及充斥着艳丽颜色的巨大花朵，还有一些潜藏在黑暗中的植物，生长出了动物才有的獠牙……

        那时候，那还是一片未知的土地。

        佣兵队的态度机器不友好，她决定与佣兵队的人同归于尽，他们掉进了一个深洞中，洞底有很多携带毒性的虫子，但幸运的是，有一条藤蔓缠绕住了他们，让他们不至于跌落洞底。

        通讯信号没有覆盖到未知的土地上，他们无法求救，只能自我救援，可是——那会儿太阳辐射异常厉害，很多动植物的基因都在发生改变。

        可能是缠绕住他们的藤蔓，也可能是生长在洞口的其他植物，总之，毒气蔓延，又因正值盛夏，温度很高，这里很多植物都拥有宽厚的叶子，叶子相互遮蔽，空气流通性很差。

        毒气发酵，人类的心肺功能停摆，继而死亡。

        这是一场悲剧。

        维克多教授在发现女儿失踪后，花了毕生积蓄雇佣了一支佣兵队，让他们护送她去旷野，然后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哪一天，教授在这个洞口发现了几具骸骨，他提取了骸骨的一些信息，在回到基地后，检测到其中有一句白骨属于他的女儿。

        这是维克多不愿提及的往事，资料本上并没有只言片语，这些都是维柔自己的记忆。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她记得一场大雨，她的枝条深深扎根在土壤深处，感受到地面上的水流，数条藤蔓破土而出，像蛇一样在地上游行，她喜欢水，那场大雨给了她酣畅淋漓的感觉。

        后来大雨停下，她就留在了地面上，虽然气候又变得干燥，温度每天都在升高，但土地下有许多甲壳虫发生了变异，他们开始疯狂地啃咬植物的根茎，每天都有不同的植物死在虫子的围攻之中。

        维柔的藤条在地面掠夺着并不充裕的空间，她先是攀附在一棵大树上，后来大树倒塌，她因此失去了一半的藤条，余下的藤条因为受伤，横切面的暴露让她丧失了大量水分。

        那一阵子，她很蔫。

        再之后，下雨变得罕见，土壤中的水分流失的也很厉害，她几乎及娶不到任何水分。

        她感受到了地面上的变化，土壤的成分在改变，弱小的植物只能死亡，只有耐高温、适应干燥环境的植物才能留下来。

        于是，她选择改变。

        她想活下来，所以得将自己也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化的，好像是突然有一天醒来，她认为自己不需要水分了。

        之后她又找到了一座靠山——是一株变异的花，它的花茎净化的很粗壮，比之前那棵大树还要粗，巨大的艳红色花瓣朝天盛开，每天都会有一只硕大的密封来采蜜，维柔有时候怀疑，他们是在通过这一行为相互交换信息。

        植物界似乎要发生一件大事。

        然后她就遇到了维克多教授的女儿，她手中拿着一个窄方的铁盒子，耳朵上也塞着什么东西，她能从铁盒子上显示的曲线图来推测她说的话。

        她说，她的同类想伤害她，询问她能不能帮助她摆脱那些她的同类。

        维柔多年的野外生存经验告诉她，不能随便搭理未知的信号，但是她很羡慕她依附的那朵花，因为它可以和蜜蜂交流。

        于是维柔释放出了“可以”的信号。

        她的藤蔓顺着花茎倾泻而下，在土壤上游走而去，发出“哔噼”的声音，一些藤蔓悄悄扎入土壤表层，然后再从佣兵队的脚下冒出，很多人都摔倒了。

        她收到了维克多教授女儿发送的类似“感谢”一样的信号。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她问。

        女孩不再回答，原因是她们掉入了一个陷阱之中——那是一个巨大的虫洞，里面栖息着毒蛇。

        她立即伸出藤蔓，无数条细长的藤蔓急速前行，掀开了许多烟尘和石头子，能听到石头子掉落坑洞的声音。

        维护的藤蔓在最后缠绕住了这个坠落的女孩，不止是她，藤蔓从洞口飞泻而下，将坠落下去的所有人都抓住了。

        可之后，她收到了一样信号：“松手。”

        维柔不知道那个女孩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发出了放弃拯救她同胞、她自己的信号。她不理解，她想询问。

        那枚窄方的铁盒子掉进了坑洞之中，维柔发出的信号再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将他们全部拉上来，但，在洞口的周围，蹲着一只变异巨鼠，在盆地里有一个传说，一旦出现一只巨鼠，那就以为有成千上万的巨鼠藏在周围。

        一旦惹上它们，它们会将你的啃食的渣都不剩，无论你是动物还是植物。

        维柔不敢发出声音，就这样坚持着。过了很久，天黑了下去，那种炙烤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她不小心睡着了。

        等醒来后，盆地里充斥着浓重的毒气，那只变异巨鼠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尾巴缺失了一小节，应该是被什么虫子吃掉了。

        那是一个干燥的冬日，盆地中异常寒冷干燥，她的枝条几乎不能移动，而藤蔓的还缠绕着那些人类，虽然他们的形态已经发生了改变，只剩下白骨。

        一个新的人类走入了这片地界中，他的脚步踩在土地上，几乎没一点声响，但维柔还是感受到了。

        因为他把手搭在她的身上。

        这就是他和维克多教授第一次遇见。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在维柔变成了人类后，当面向她表示了感谢：如果不是你，爱女的骸骨我都看不到。

        人类礼仪令人动容，维柔把手贴在了维克多教授的心口，表达了她的安慰。

        回忆结束。

        维柔仍旧盯着手中的资料来看。

        曾经人类是这片大陆的主宰，在他们的历史中，植物可以成为医疗的一部分，很多植物都含有药性，可以帮助治愈疾病，辅佐各种医疗活动的展开。

        人类用别的生灵救人，但由于辐射的异常，基因的构造发生了巨大改变，大自然已经重新洗牌，让世界倒转过来——人类成了能治愈植物的存在，

        维柔有时候在想，为什么在那片毒气中，许多生灵都死亡，很多植物都变得干枯，唯独她生机盎然，后来她才知道。

        在睡梦中，她汲取了藤蔓上那几个人类的成分。

        她的基因发生了更为惊人的改变，于是她存活了下来，这可以说是她的二级进化。

        室内十分安静，房顶的灯泡静静的散发着黄色的光芒，突然，灯泡晃动了一下，窗户哗啦啦碎裂。身后气流涌动，一股焦味留在空气里。

        随后，外面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响声震天，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人们的尖叫。

        街上似乎来了很多人，脚步声响个没完。

        维柔想到了老宋带她去卖酒那天。

        她迅速合上资料，装进书包，然后背着书包朝楼下跑，恰好老头正在上楼：“我刚要叫你呢，今天基地要乱，我们躲到地窖里去，快！”

        维柔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朝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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