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乱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破庙前两道身影腾挪舞动，带起阵阵风声。

　　

　　朱元璋自幼习武，底子打得踏实，只是跟了一遍就耍得有模有样，凌川也没有留一手的意思，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的仔细，等到日上竿头，手上套路已经极其娴熟，若是给那不懂得枪法的看了都会以为他练了多年。

　　

　　擦了把汗，凌川招呼一声回了屋里，两人吃过早餐后直奔山林，只是，山林虽大却并不是只有他懂得捕猎，靠得近的地方早就给捕了个干净，前天能套住头獐子纯属运气，这外面的数量少不说还被猎人抓得成了精，晓得避开套索，甚至有的还会把陷阱给破坏了，要想有所收获还得往山里走，至少也要深入一天的路程才有可能，凌川心里早有预料，也不气馁，走一天山路去设套他才没那个空闲，能得就得，不能得就算了，怀里还揣着几锭银子，身上有钱，心里不慌。

　　

　　重新设置了一番，出了山去到镇上正好晌午，凌川点了满满一桌，全是肉菜，白面馒头上了一大盆。

　　

　　早起练武，跟着又走了半天的山路，两人消耗极大，等到吃饱喝足，碗里连点汤汁都没留下，被两人用馒头沾得干干净净。

　　

　　所谓穷文富武其实说的就是这个。

　　

　　练武的人饭量极大，要是没有足够的肉食根本练不下去，像是朱元璋出生的凤阳县，那里虽然练武成风，可那边穷得很，平时混个温饱就不错了，练武是练武，大多都是练个架子，不敢去练力气，不然一趟练下来人都会饿趴下，所谓穷文富武其实说的就是这个，没钱就没吃的，没有吃拿什么去练，这可不像是读书，饿着肚子也能看书，练武的没了力气，那是连拳架子都耍不开。

　　

　　“走，听书去。”

　　

　　凌川摸了把铜钱数了数拍在桌上，领着又往茶棚而去，朱元璋跟在后面，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道，“凌大哥，嗝，还去听书啊。”

　　

　　“不好听吗？”凌川问道。

　　

　　“不是不好听，只是……”，

　　

　　想去听书心里又惦记着兵法，朱元璋不禁有些纠结，凌川见他表情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摆了摆手说道，“做事得一张一弛，绷得太紧了没什么好处的，上午练了枪法，跟着又去山里走了一转，你不累我都累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好好放松，放心好了，等听完了回去就教你。”

　　

　　朱元璋咧着嘴笑，伸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凌川摇摇头笑着抬手指了指他，“你个酒肉和尚，肉吃得欢快，平时却不见你念经，这有事没事的阿弥陀佛倒是念得勤快。”

　　

　　“沙弥，我只是沙弥。”朱元璋争辩了两句，见凌川往前走了急忙跟上，嘴里小声嘀咕，“谁说我不念经了，我是心里念好不好。”

　　

　　两人进了茶棚，点了茶水糕点，过不多久，陆陆续续有人落座，寒暄声不断，依然不断地有目光扫视过来，不过却没有昨天那么谨慎小心，目光里好奇审视增添了许多。

　　

　　偶尔来一次还可以说得过去，连续两天吃了晌午就坐这里，桌上还点了茶水糕点，要是富家子弟那还说得过去，可看这两人的穿着，进来的客人暗暗摇头，心里转过无数的猜测。

　　

　　这年头，贫苦人家能混个肚饱就算是过得好了，哪有闲钱出来听书。

　　

　　小镇里大多都是些土财主，一年到头都懒得上县里一次，就算是去了，也没几个人会去看城门处的悬赏，即便是看了也不会记在脑袋里，这种打打杀杀，和他们的生活离得太过遥远了。

　　

　　米铺老板微微眯着眼看着两人，目光闪烁。

　　

　　他经常前往县城，悬赏当然看过，虽然上面的画像和凌川没一点相像之处，不过那身高年纪，倒是让他多了几分猜测，只是作为一个商人，和气生财才是正道，外面那些贼匪有多凶恶他是深有体会，他要是报了官，别说官差没能将人拿下，就算是拿下了，万一这家伙还有同伙那后果都不敢去想。

　　

　　连着几天，两人每天早起练枪，山上查看陷阱后去镇子里吃饭听书，到了晚上就着篝火教授行军纪要。

　　

　　凌川身上的伤口逐渐开始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道微红的印迹，坑陷的脸颊饱满起来，往面前一站再没了干瘦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给人一种压迫，朱元璋则是满面红光，要说他前几天才险些饿死在路旁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镇子里悄然的有了些变化。

　　

　　米铺门口，几个壮汉拎着长棍来回巡视，前来买粮的人不再喧嚣，即便粮价疯狂上涨也没人敢多言，有人沉默着掏钱，一个老妇人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凌川停下了脚步，默默看着，朱元璋有些咬牙切齿的道，“这些该死的粮商，才是几天粮价就涨了一倍，还让不让人活了，凌大哥，要不我们干脆劫富济贫，砸了他的米铺，把粮食分了。”

　　

　　“你是听书听疯魔了。”凌川微微摇头，“砸了容易，可你想过没有，事后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难道说也要和我们一样，拖儿带女的亡命天下，又或是找个地方落草为寇？先不说愿不愿舍弃故土，你看他们这身板，又有几个练过武？真跑了出去他们靠什么为生？去官道上拦路打劫？”

　　

　　“外面多的荒山，随便找个山头都能开垦出田地，还不用交租，虽然艰苦先，可总好过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饱饭。”朱元璋说道。

　　

　　“开垦田地？那粮食种出来之前他们吃什么？就靠米铺里分到的那些？”凌川反问道，“官府可不是吃素的，你以为他们会任由这些人逃离出去而没有任何的反应？据我所知剿灭贼寇可是大功一件，恐怕田都还没开出来，粮食都没种下去，官兵第一个就来了。”

　　

　　朱元璋一愣。

　　

　　凌川摇了摇头，在怀里摸出十多枚铜钱，走到老妇人身旁，弯腰将铜钱放在对方脚边的一个布袋里，不等老妇人反应过来起身离去。

　　

　　“凌大哥。”

　　

　　朱元璋急忙追赶上去，边走边看着老妇人，低声问道，“你这是？”

　　

　　凌川叹了口气，“别的我也做不了，能帮一些是一些，就算是求个心安吧。”

　　

　　再过了几天，镇子里变得越发的躁动。

　　

　　虎爷和他的亲信消失多日后，那些混混们终于有了反应，刚开始的试探，到后面开始公开的争夺老大的位置，一群人三不五时的就约个地方打一架，只是武力值高强的都跟着虎爷不见，剩下的这些不过是些渣滓，连续多天都没能分出个胜负。

　　

　　“给我去死。”

　　

　　两个精瘦的汉子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打撕咬，旁边五六道身影混战在一起，乱踢乱打，捡着什么就扔过去，场面混乱不堪。

　　

　　凌川皱着眉头，远远地就靠向街边，避开中间的乱斗。

　　

　　“好像没人关注虎爷去哪里了。”朱元璋说道，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现在是巴不得虎爷永远不要出现。”凌川笑道。

　　

　　虽然凌川对这事并不怎么在意，不过这个结果还是让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万户侯他都敢杀，区区一个镇子里的破皮，他又哪里会看在眼里，就算有人敢找上门，最多不过是一并打发了，自己反正伤也快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走出一段，前面喧嚣声响起。

　　

　　米铺门口近百人挤在一起，有人大声的咒骂东家，也有人苦苦哀求，那几个壮汉横着长棍，努力的将人群往外推。

　　

　　“这是怎么了？”朱元璋问道。

　　

　　凌川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有些恼怒的说道，“粮价又涨了。”

　　

　　“该死的。”朱元璋一听，顿时气得不行，拳头握紧，扭头道，“凌大哥，别管那些，我们砸了他的店，把粮食给分了。”

　　

　　凌川没有吭声，默默地看着。

　　

　　砸店容易，后面的事，对于这些买不起粮的人来说却难以承受。

　　

　　“滚，买不起就别在这挡住。”一个壮汉喝道，手里棍子往前用力一推。

　　

　　这些人挤在这里吵了半天，吵得他头都晕了，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东家吩咐的挡着就行不要动粗，此时他全都抛到了脑后。

　　

　　面前那人被他一推，身体踉跄退后，只是，他这一退，长棍摆动，棍头重重的砸在了旁边的一个汉子肩头。

　　

　　“你找死。”

　　

　　汉子吵嚷了半天也不见东家出来，一肚子气撒不出来正难受得很，突然间被人砸了一棍，顿时眼睛红了，想都没想，一拳就打了过去。

　　

　　“哎呀。”

　　

　　壮汉惨叫一声，往后跌了几步，伸手一摸，见满手都是鲜血，气得大喊，“兄弟们，给我打，往死里打。”

　　

　　看到自家兄弟挨了打，那几人丢了拥挤的人群，抢过去举棍就打，汉子哪里招架得住，只是瞬间就被打趴在地，蜷缩成一团，却咬着牙不肯求饶。

　　

　　刚刚被推开的那人呆呆的看了会，突然吼了声，扑上去按住一个壮汉劈头盖脸的锤，一时间把那壮汉都给打懵了，他那几个兄弟刚想帮忙，人群里又窜出来十几道身影，眨眼功夫就将他们打翻。

　　

　　“抢啊。”

　　

　　人群里骤然传出来一个声音，随即有人翻过柜台，推翻挡路的店伙计，抖开手里的袋子拼命地往里装粮食，外面那些人犹豫片刻，见那人扛着满满的一袋粮食出来，再也按耐不住，蜂涌着冲进了米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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