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寡王

——“你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我喜欢死人。”

        这段对话发生在半个小时之前。

        半个小时后，对话当事人，啊不，当事鸟其一的小肥啾，落在一根电线杆头上，它仍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是在逗我？

        ……还是在逗我？

        而对话当事鸟，啊不，当事人其一的那位男人，此时走在人流熙攘的街头，任各色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自岿然不动。

        虽然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但阅人无数的小肥啾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骨相皮相，皆是一绝。

        男人大概有一米九的身高，肩线宽且直，将身上的黑色长款大衣架出极具压迫感的气质。

        他走路步伐很大，昂贵的西裤布料随步伐起落，勾勒出长腿肌肉的线条，隐约呈现出蛊人的张力。

        小肥啾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回忆起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这人有着异于常人的俊美五官，高眉深目、鼻梁英挺，阔朗的下巴走线收至下颌，流出一道清晰锋锐的线条。

        是那种在街上看了一眼，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惊人的眉眼。

        然后，如此极品的帅哥……

        他没有对象。

        没有对象就算了，分明许愿请了爱神……

        他还很不配合。

        想到这里，电线杆子上，小肥啾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看它现在是只银喉长尾山雀，其实它的真身，是一位全名宋亲卿的爱神。

        宋亲卿就是爱神界最后的希望。在所有一线爱神都被这位极品单身汉“蹂-躏”完一轮之后，他临危受命，接下委托，前来会会这位众神赐名的“寡王”。

        这一会，他总算知道，这位寡王为何让众多前辈爱神谈名色变。

        有些人单身单到现在，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宋亲卿抬起翅膀扑棱两下，正准备追过去，突然听见脑内随行系统的通知音。

        点开一看，它注意到系统雷达页面，红点标注的委托人附近，有一个闪烁的绿点。

        将视线从系统页面上转移到现实世界，街道之上，寡王正好走过一家面包店门前。

        而门口，一位少年正好抱着一袋面包拉开玻璃门，与男人险些迎面撞上。

        少年匆匆刹住脚，连声道歉，抬眼时看到对方俊美无俦的侧颜，顿时红着脸噤了声。

        相比于少年略显青涩的处事方式，高大的男人显然成熟很多……

        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傲慢。

        他的侧脸只转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角度，没有正脸看过来。他生疏且克制地垂了垂长睫，伴随着垂眸略一颔首，算是致过了意。

        是一种礼貌、高雅的傲慢。

        男人继续迈步离开。

        留下少年双臂收紧，抱紧了怀中的面包，双颊通红，呼吸急促。

        系统页面上，绿点闪烁频率加快。

        宋亲卿了然，是又一位对委托人有高意向的对象出现了！

        系统检测到的闪烁频率越高，则代表其意向度越高！

        简而言之，少年心动了！

        而且是疯狂地心动了！

        宋亲卿翅膀灵活地在系统页面上弹跳，熟练得只剩残影。

        系统推送少年的基本资料，来不及查看系统自带的匹配数据估算，宋亲卿肉眼记住数据，脑内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邪魅霸总vs清纯奶狗。

        匹配度不错！

        宋亲卿当即收起系统表盘，目光锁定那名少年，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蓝光自它眸心闪出，直奔少年而去。

        蓝光包覆在少年身边，淡化成一道与周遭环境有异的氛围。

        只有宋亲卿能看出那结界内的异常，而旁人看来，少年所处时空，与寻常并无二致。

        而少年的结界，落进宋亲卿肉眼中，则分解成许多道颜色各异的数据条。

        湿度、温度、风速、气压……

        所有结界内的环境因素，都在宋亲卿眼中化为了可控制的变量。

        不动声色间，宋亲卿将结界内的温度些许调高，连带着气压，都调整为会让人心跳加速却又恰到好处的范围。

        现世街道上，困在结界中的少年果真抿紧了双唇，抬手在脸侧忽扇，像是要给自己降温。

        但终究按捺不住，少年还是拔腿朝男人的背影追去。

        路过一个小胡同，宋亲卿眼前一亮：

        机会来了！

        它将蓝光从少年身上剥离一小块，从巷中驱风勾出一条香蕉皮，在少年即将追上男人的瞬间，驱风将其落在了少年的脚边。

        嘭咚！

        少年脚踩上香蕉皮的那一刻，宋亲卿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地听见对方的心跳。

        少年下意识伸出手去，拽住了身前人的大衣——

        将其拽入了自己的结界空间。

        眼看着身前的男人肩背一僵，回过头来，看清少年即将扑倒的糗态。

        风驰电掣之间，一只结实的手臂托上了少年的后腰。

        偶像剧诚不欺我！

        天旋地转之间，少年迷迷糊糊地这么想。

        直到旋转静止，他才看见，自己已经被按在小巷的墙壁上。

        原来不管先前姿势多端正，离墙距离多远，两个心动的人相撞，无论如何都会——

        变成现在这样壁咚的状态！

        少年呼吸凝滞，看着眼前与自己贴得极近的男人，眼神飘忽着，不自觉落到了那一对抿紧的薄唇上。

        他们二人呼吸交错着，只要他一踮脚，或是他一低头……

        他们就能，他们就能！

        眼看着在自己的助攻下，二人浪漫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宋亲卿暗自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但他现在不是人形，所以只能用翅膀给自己比个心。

        系统页面上，高意向对象的绿点，频闪到不可言喻的程度。

        少年的心动值怕是到了心头小鹿反复撞死的地步。

        此时，巷中。

        少年感觉自己眨眼、呼吸，甚至心跳的速度，都随着眼前的一幕变得迟缓……

        他发觉自己的耳侧、脸颊被火灼了似的发着热……

        连街道上吹来的风，都是香甜的。

        这，就是恋爱吗？

        少年心想。

        “这，就是拉郎吗？”

        在少年五官都被环境蒙蔽的间隙，男人无视结界空间内的变化，抬起头，对着虚空说道。

        宋亲卿：“……”

        “把你的慢镜头、高气压、甜腻腻的空气，都给我收回去。”男人命令道。

        “……”

        宋亲卿“啪”一下收回了蓝光结界。

        结界被收回，少年如梦初醒，感觉一切旖旎气氛突然烟消云散。

        他看见眼前的男人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尘土，连眼皮也不掀一下，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哪怕一个眼神，就走出了巷子。

        “先生！”少年抱着面包纸袋，站在巷口，连忙呼道。

        男人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身。

        少年忙道谢：“刚才我差点摔倒，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微微偏过头来，但仍不足以让人看见他的侧脸。

        他朝斜里轻轻颔首，留下一声低沉的，“下次小心。”

        啊！好冷！

        少年抱紧面包袋。

        啊！但是好酷！

        面包店门又被拉开，传来风铃响声，另一个少年追了上来，拍了拍在街头发呆的友人，“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看什么呢？”

        抱面包的少年将渐行的男人指给同伴看，“我刚才，和这个极品大帅哥，距离有这！么！近！哦！”

        说到“这么近”时，少年加重了语气，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个黄豆大小的距离。

        “哇！那你没找他要联系方式？我看他好像是你的菜哦！”

        “我平时哪敢呀！”少年羞涩道，“我之前喜欢谁，都是偷偷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莫大的勇气，非想追上去跟他说说话。”

        “那你说了吗？”

        “没怎么说……”少年回味着，“但是就那么两句话，就够我回味好久了。原来，找喜欢的人说话，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呢……”

        “瞧你这出息！你再去一次啊！”

        “好！那我再去一次！”

        这次，少年没有外力加持，也敢凭借心意冲动一把。

        他主动上前，拦下那气质冷淡的男人，含羞带怯地找对方留一个联系方式。

        不出意外地，男人拒绝了少年。

        虽然用词是，“对不起，我有心上人了”……

        但宋亲卿听起来，对方说出了一种，“对不起，我还要再杀几个人”的嗜血气势。

        得到拒绝，少年有些挫败，但并不觉得懊恼。

        回到同伴身边，他大大方方地聊起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

        宋亲卿在一旁听着，确定少年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甚至因为这次的经历有了不错的体验，得到了正反馈，以后还会变得更勇敢。

        宋亲卿这才展翅朝男人追过去。

        男人正好拐过一个街角，走进一条荒废的商业街，几乎没有行人在此经过。

        小肥啾这才敢加速追上去，飞到他耳边，同他搭话。

        “你有心上人？”小肥啾扑闪着翅膀，突然问道。

        听到一个软乎乎的声音，男人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看向悬停在自己脑袋边的小肥啾，并不吱声。

        小肥啾以为他忘了，“颇哲浩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沈掠浩啊！”

        这是一个梗。

        因为委托人资料上，宋亲卿注意到男人的全名是“颇哲浩”。

        看着没什么特别，读出来别有韵味……

        他就故意编了个假名，说自己叫“沈掠浩”。

        男人对于小肥啾的这个破梗并不买账，他只双手一别抱臂，斜斜倚靠在一根柱子上，漆黑的眸子锁住扑腾在半空中的鸟崽子，眼光下，一双深瞳似乎闪过紫红色的光。

        但那紫红，又像是小肥啾的幻觉，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男人轻启双唇，语气带着探究，“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可以直接对客观世界出手的爱神。”

        小肥啾听得懂对方的意思，他确实是爱神中罕见的、有能力直接改造现实环境的一个。

        但它想起了刚才的结界，又想起那个被拒绝的少年，便说：“你也是我见过，第一个拒绝了108个高意向对象的委托人。”

        男人不以为意，“加上先前的爱神，这个数量应该不止。”

        “你是故意的吗？”小肥啾不解，“要不是委托确实是你发出的，我还以为是谁非要逼你脱单呢！”

        “确实是我主动向爱神发出委托。”男人说，“我也确实是要找对象。”

        “……那你还这么不配合！我差点真以为你对活人不感兴趣呢！”

        看着气鼓鼓的小肥啾，男人似乎被勾起了些兴趣，挑了挑眉，“那你现在觉得呢？”

        “现在？”小肥啾分析道，“黄金单身汉，人间理想型。偏偏找不到对象，还看似不配合……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是个傲娇？”

        闻言，男人不予置评，只似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但小肥啾看过去时，那阴沉的笑意又转瞬即逝。

        他站起身，长腿一迈，只一步，就拉进了他与它之间的距离。

        冷调云松香气扑面而来，伴随着隐约的压迫感，让小肥啾一时忘记了闪躲。

        它眼睁睁看着男人与自己咫尺距离，一双黑眸狼似的盯住自己。

        男人沉下脸来，表情冷若冰霜：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是冲爱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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