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结缘

“无事不登三宝殿。”孔阙眼睛都没睁，“说吧，找我做什么？”

        难得听到主子冷清清的声线，明王内殿服侍的小神们都很好奇，一边打量着这位难得心情不错的长老，一边细看这居然能握着长老看得比命还重长发的年轻神明。

        宋亲卿继续用手指帮人梳理着长发，许久才小声道：“我想从师叔这里，买些隐痕的传送符。”

        为了避免神明私自去往人间，系统会将神明的来往痕迹登记在册。

        因此，通过系统开启传送阵，很容易曝光宋亲卿的行踪。

        尤其是当下师父看他看得严，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而系统不贩卖的一些黑科技，则可以从师叔孔阙这里购买到。

        刚才那两位黑白神明，显然也是得知孔阙有这种发明的手艺，想来买点东西，却没被好脸色对待。

        得知宋亲卿的来意，孔阙抬手用手指敲了敲对方的手背。

        对师叔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的宋亲卿当即松开手，长发流淌回孔阙的背上。

        这本慵懒的人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腰身，一边问：“是要偷偷去人间做坏事？”

        “我哪会做什么坏事……”宋亲卿小声嘟囔。

        孔阙睨他一眼，“按道理，我该跟你师父汇报这件事。”

        宋亲卿听得出师叔言外之意，期待地抬眼，“那不按道理呢？”

        孔阙往屋内走，“我本就是不按道理行事的人。”

        带着宋亲卿走进珍宝阁，满屋架子上堆放着各色琳琅法器，流光溢彩闪进他视线之中。

        地上则随意丢弃着数件半成品。

        但就算是被当作垃圾一样对待的这些试验品，随便打赏给哪个小神，都够他们高兴半天。

        孔阙踩着那些东西走得东歪西扭，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件不小心被埋起来的宝器——

        那是一把通体琉璃的小弓，其上绑着两支银羽短箭。

        “这是什么？”宋亲卿看着好奇，但也知道不能擅自触碰。

        孔阙却大大咧咧把东西塞到宋亲卿手中，说：“这是我刚研发的，丘比特之箭。”

        “丘比特之箭？”

        宋亲卿看着手中蓝绿通透、古香古色的弓箭设计，一时臣服于师叔的起名技巧——

        东方魂，西方名，真是奇妙的搭配。

        “嗯。”孔阙解释道，“人类传说中，西方有个爱神名为‘丘比特’，有弓箭一对。被爱神之箭射中的男女会对彼此心动，最后结成姻缘。”

        “啊……”宋亲卿听着这传说，却并不觉得浪漫，“那岂不是恋人能否结缘，都由爱神决定？”

        “不错。”孔阙说，“虽然如此，但我觉得这个传说中的法器很有意思，所以我就研究了下。”

        “效果和传说中的一样吗？”宋亲卿问。

        “不太一样。”孔阙解答，“主箭会对被命中的人进行判定。如果主箭之人没有心上人，那么副箭之人就会令主箭心动，从而结缘。”

        “和传说中的差不多，只不过变成单向的了。”

        “但不同的是，”孔阙自信一挑眉，“如果主箭之人已有心上人……”

        宋亲卿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忙问：“那么？”

        “那么……”孔阙故意逗他。

        “师叔你就告诉我吧！”宋亲卿被钓得着急。

        孔阙这才揭晓：“副箭就会找到这位心上人，助他们结缘。”

        宋亲卿脑内那人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寡王，颇哲浩。

        这个男人不是一直在寻找什么人吗？

        如果这人苦寻的，刚好是心上人……

        丘比特之箭的设定，岂不是可以帮到这人的忙？

        “好厉害啊！”宋亲卿端详着手中的弓箭，忍不住赞叹。

        孔阙最爱听他人赞誉，不动声色得意片刻，才说明来意，“但是这主箭对神明不生效。所以，我要你帮我带去人间试验一下。”

        宋亲卿有些担忧，“但它还是半成品不是吗？我怕会有副作用……”

        “所以才要你帮我试验啊！”孔阙诱惑他，“这样，你帮我试验，我给你隐痕传送符，并且不告诉你师父。”

        “……”宋亲卿犹豫片刻，“成交！”

        孔阙爽快道：“成交！”

        俩人一拍即合。

        带着师叔布置的任务，宋亲卿私自重返人间。

        因为不是委托，没有定位功能，他只能化身小肥啾，去与寡王相见城市的每一处许愿点，寻找这人的踪迹。

        听其他爱神说，寡王又开始重新许愿，迅速轮换爱神。

        频率那么快的话，这人一定是守在许愿点，见一个换一个，才能这么快又把一线爱神轮了一遍。

        正如小肥啾所预料的。

        当它飞到目标所在的那个许愿点时……

        刚好看见那个男人站在被修成小庙的许愿点祠堂前，对着一个好不容易赶到的小黄莺爱神，轻描淡写平静无波道：

        “多有打扰，慢走不送。”

        然后，男人的手指就重新点到祠堂悬空触控屏上，在当前的委托单选项点击“取消委托”，把和小黄莺的合作关系断开。

        小黄莺气得直跳脚，“你！你无情你无趣你无理取闹！”

        那男人站得笔挺端正，头也不抬一下，只视线似有若无偏转，往小黄莺的方向睨了一眼。

        小黄莺：“嘤。”

        被瞪得浑身起疙瘩，它仓皇夺庙而出。

        怕被撞见，在同行冲出许愿点时，小肥啾迅速往门缝里一躲。

        直到目送小黄莺渐行渐远了，它才散步似的，一蹦一跳弹到男人的脚边。

        眯着眼往男人手中看去，小肥啾因为视力不好，并不能看清对方都操作了些什么。

        凭借对于一些委托流程的熟悉，它依靠模糊的色块判断，这人又开始匹配新的委托了……

        于是它忙不迭开口：“还要许愿啊？”

        冷不防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少年音，在空无旁人的小庙中响起。

        男人终于显现一瞬间的失态。

        他慌乱地在庙中寻找声音的来源，直至看见脚边那只眼熟的小肥啾。

        一晃神的表情释然如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藏，但男人又在一呼一吸之间，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男人屈膝半蹲在小肥啾跟前，放低自己的视线。

        他低着头，它仰着头。

        他们互相端详着彼此的面容，但却猜不出彼此心里的所思所想。

        想起此行的目的，小肥啾开门见山：“你先前说要找的那个人……”

        “嗯？”男人语气疑惑。

        “……是你的心上人吗？”小肥啾问完。

        男人久久没有回应，半天才回神似的眨眨眼，错开视线后才回答：“是可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

        可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心上人！

        没毛病！

        “那你找到了吗？”小肥啾又问。

        男人颓丧地往祠堂桌体一靠，也不管身上的呢绒大衣多么精贵，或是水泥地上的尘土积压多厚，就这么随意地坐在地上。

        他借力倚着，一只长腿微曲，手腕架在膝上，手指捻着什么，像是在回味刚刚消散的幻影。

        他说：“怕是找不到了。”

        小肥啾跳到他平直的大腿上，抬头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要找的人，不在爱神这里呢？”

        听着小家伙轻巧的语气，男人微微蹙眉，像是被什么刺痛。

        但他依旧语气平和，像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积攒下来，留给了眼前的小家伙，“我应该想的是，也许我要找的人，早已经忘了我。”

        “不会的！”小肥啾斩钉截铁否认。

        “嗯？”

        “修神之后的神明依旧保持人类的记忆，他虽然变成了爱神，但也不会忘了和你作为人类时的回忆的。”

        小肥啾认真解释着，随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而且，你这么特别的人，我只见了你一面，就一直惦记着你。不会有人这么容易忘记你的！”

        男人眉梢微微一挑，“你……惦记我？”

        小肥啾很坦诚，“嗯。”

        男人的神色又开始复杂起来，他咬着牙，腰肌细细战栗。

        他那双很漂亮的黑眸一瞬间紫光流转，饱满的情绪像要随视线涌出。

        男人抬起手，掌心缓缓靠近大腿上的小家伙，似乎想碰一碰它。

        但在咫尺距离，他的五指就蜷缩成拳，像是感受到不适，他表情微恙，迅速收回了手。

        “你怎么了？”小肥啾注意到他的变化。

        “没什么。”男人随口答道，“可能是，找不到人，愁得头疼。”

        “那我帮你呀！”

        男人一怔，“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看到你幸福！”小肥啾明朗道，“我也想看到这世间所有的有情人幸福！”

        男人本惊喜的眼神，在小家伙补充的后半句出现时瞬间消散。

        小肥啾并未察觉，继续喋喋不休，“我的上一单委托，让我觉得很心疼。

        “姐姐和少年明明对彼此有好感，却因邪祟产生误会。哪怕邪祟被清除，二人也不得不遵守人间的规则。

        “我只能帮他们解除误会，却不能帮他们改写规则。

        “不过他们总会在一起的，只是时间问题。我也希望，你能和你在意的人早日团聚！”

        “……”男人先是沉默不语，许久才问，“原来，规则不允许，你还是会选择离开心爱的人？”

        “我吗？”小肥啾眨眨眼，无辜道，“我没有心爱的人啊？”

        “也是。”男人应了声，但随即表情又开始不适，像是身体有哪个部位在隐隐作痛。

        “你又怎么啦？”小肥啾不放心。

        男人只轻轻摇头，“我本来，都准备放弃了。可你说，想看到我幸福……”

        “嗯！”

        男人苦笑，“这样我就更难放手了。”

        “那就不要放手！”

        小肥啾坚定道：

        “当时我接了你的委托，你还记得你的寡王行为吗？”

        “寡、寡王行为？”没人当面这么叫过他，男人一时傻眼。

        “你想想，当时我给你找了个绝世大美人，你装什么？”

        “……瞎。”

        “我又给你找了个甜美小蜜嗓，你装什么？”

        “……聋。”

        “最后给你找了个温柔治愈系，你装什么？”

        “……哑。”

        “所以！”小肥啾下了结论，“如果人世间如此高质量的男女性，都无法让你心动，这就证明……”

        它看着男人的眼睛，小小的脸上呈现强大的信念，“你不该放弃那个人！你一定一定要找回ta！”

        听到这番话，男人的喉结滚了滚。

        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会帮你的！颇哲浩先生！”

        小肥啾朝男人伸出一只爪子。

        男人被这个名字唤得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些许沉思之后，强忍疼痛，屈起一指，让小肥啾的爪子搭在自己的指侧。

        他轻声道：“多多指教，s……沈掠浩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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