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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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莫天醒来想喝水，摸到床头柜已经放凉的水，一口气喝了大半，他想起身去找兮儿，怎耐身体沉重，像被千斤压着，只好再次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在客房睡的很不踏实，兮儿一夜挂念着莫天，可又觉得自己太唠叨、太多事儿，会让这位大医生更加心烦，于是忍到了早晨，把自己打理清爽之后发觉莫天还没出房间，才大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男人仍旧蜷缩在床上，不过已经醒了，因为他手臂在动，似乎是在给自己揉着腹部。
“莫天，你哪里不舒服？”
“兮儿，”感受到兮儿搂着他的腰，小手摸着他额头，莫天立刻把身体转过来，拉着她的手，哑着嗓子跟她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不该那样说话，那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没关系，你病了好久了，医生也需要其他医生的帮助，我们去看医生吧，好不好？”
“好……可是，我起不来……”前半夜他睡着了，后半夜是腹痛难忍，一直在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心里也明白自己不是普通的感冒，只是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生病需要照顾这个事实罢了，现在看来躲不过，必须好好做一下检查。
“胃疼？我抱着你的腰，试试能不能起来？”她猜想他是工作压力大，吃饭没规律，大概是胃病吧。
“嗯，”莫天搂着兮儿的肩，自己另一只手用力撑床，终于慢慢坐了起来。
轻轻搂着他，环抱着细细的腰，腿抵着他的残端，她小手摸着他的胃，“你都不好好吃饭，不生病才怪。”像在跟一个小朋友说话。
“不是胃疼，宝贝，可能是肠子的问题。”说话费力，他很小声的搂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说话，终究是医生，给自己的病情做一个初诊，莫天做到了。
“我陪你去看医生。”把轮椅拉过来，兮儿扶着他，看他自己双手撑起身体，慢腾腾挪到轮椅上，显然是疼的厉害，用不上力气。
“莫天，你低烧多久了？”内科医生，也是莫天的同事，看他手摸的位置，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断断续续，五六天。”当着兮儿的面，他极不情愿的说了实话。
“医生，他不是低烧，已经39度了。”兮儿都快急死了，这医生快点开始检查啊。“是不是要做胃镜？”
“不用做胃镜，我摸摸，直接做增强ct吧。”医生示意莫天去躺下，检查一下，证实他心中猜想。
一个肚子疼要做增强ct？听完这话，兮儿又想哭了。
轮椅推到检查的小床边，莫天手扶着床，因为腹痛，穿不了髋离断假肢，他用一条小腿站，却因为腹痛，疼的站都站不起来。
没等兮儿扶，男医生大手一伸，已经把莫天捞到了小床上。
“这里疼么？这里？是这里？”医生的手，并没摸他的胃，而是胃下面一点的位置。
“疼，疼，疼……”被摸的位置，都疼……
“小肠的问题啊，别动，别动，我去推移动床，直接去做增强ct。”
虽然平时不在一块儿工作，但这位医生对莫天好好啊，没等李浩宇他们过来，已经亲自带着莫天，做完了检查。
胃肠外科病房里，一大群医生，聚在一起，自发给莫天会诊。
七嘴八舌的声音，俨然大型会诊现场。
“是小肠息肉，导致的穿孔。”
“这是平时都不吃饭的么？这么严重了才知道疼？”
“建议血库，准备血浆，莫老师贫血太严重了。”
“造瘘和集液当然要在两侧……”
“副院长主刀，我做麻醉。”
“我来干什么？莫老师是我们心外科的人啊。”
用了退烧药，莫天身子不再热烘烘的，兮儿守在他身边，只能坐着，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莫天得了小肠穿孔，不能吃不能喝，甚至，不可以随便移动他。
“兮儿，我没事，你不要怕，会尽快，手术，手术后，就好了。”病房很大，一大群白大褂在那边议论他的病情，处于同事的立场考虑，他很感动。可是，他握着兮儿的手，知道她既担心又害怕。“宝贝，我一会儿大概是要清洗肠胃了，然后，会上一个胃管，为了把胃液随时抽出，防止流到已经生病的小肠里。”说到这里，他静静的观察了一下兮儿宝石般闪亮的眼睛，想了解她的情绪。说她的眼睛是宝石，在这个病床旁也许让人会略微觉得矫情，但对莫天来说，宝石也不及她眼睛的半分美丽。
“我懂，我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你也不要害怕，要勇敢。”他病的严重，兮儿心疼的要死，觉得是自己给他带来太多麻烦，才会连累他生病。
看着他的女孩，莫天苍白的脸上带了笑容，继续自己的嘱托，“我要说好多话，为什么呢？因为胃管下进去之后，说话便会引起恶心不适感，会严重影响我们的交流，所以，好多话，我想现在告诉你。”
“你病的很严重么？莫天，你告诉我。”听他这样，她开始害怕了。
“不会，”他笑了，他的笑，都给了他的女孩，“我的小肠生病，原因很多，但绝对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个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要害怕。”握着她的手，莫天觉得自己一定会好起来，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当他把自己的银行账户，密码，各种投资和文件是如何存放一一交代给兮儿后，兮儿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她不敢哭的太大声，却是很明确告诉他，不要再说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谁惹我们兮儿小姐姐生气啦。”李浩宇听不到，但远远的看着背影他都猜得到，大手术之前，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会跟自己最爱的女人说什么，于是前来缓和一下气氛。
“没有生气。”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女孩，委屈极了。
“我和我们顾医生会陪莫老师去洗肠胃，你留下等着吧。”
“我也去。”
“去了你也不能进去，看不到的，一会儿我们就回来了。”
“兮儿，你回家，帮我取几件贴身的衣服吧。”莫天知道，他要给兮儿找点事做，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嗯。”莫天说话，她肯定乖乖答应啊。
帮他脱下小腿假肢，换了衣服，清瘦的身子陷在移动床里，看起来好单薄啊。果然，人病了，看起来更加脆弱了几分。
取了莫天和自己的衣服，兮儿回来的时候，发现莫天团队里的小伙伴们，甚至护工都帮助找好了，专业人士，做事效率果然高。
清洗肠胃，听起来是听得懂，可是，没经历过，谁又会知道真正操作起来是怎么回事儿呢？
看他鼻子被插进管子，用胶布固定住，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被推回来，兮儿突然才明白，这胃管是从鼻子插进去的！而且，还要一直留着，不是抽完胃液便马上撤掉嘛？莫天之所以跟自己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是因为这个管子，要一直戴到手术结束后很久，他会很久很久，都没办法好好说话。而他，是怕自己在手术台上出意外，所以才像交代遗言一样，说那些话么？
她摸了摸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一点血色也没有。慢慢扭头去看她，嘴唇微张，没说出话来，已经开始难受皱眉。
大男人，大医生，他也会害怕吧。
看到病人回来，护工马上过来低声跟莫天打了招呼后，很专业的抱住了他的上半身，李浩宇主动抱住莫天残疾的下半身，顾医生照顾着那根插进鼻子，固定在莫天下颌骨上的胃管，还有因为他再不能进食而给打的营养针剂，再加上尿管一共三个管子，三个人很容易，把人转移到了病床上。
因为残疾，别人能自己完成的事，莫天必须依赖护工。
“兮儿，莫天他小肠问题很严重，绝对不能乱动，尽量卧床静养。”顾医生代替管床医生，临走还嘱咐兮儿一些注意事项，并留下了自己的号码，说有事随时打给他。
“小姐姐，有事随时叫我们，你不是一个人。”顽皮又体贴的李浩宇更是搞笑，把他们团队所有人和这个肠胃外科所有医生的电话都发给了兮儿，给足她安全感。
站在门口送走了他的同事，回头兮儿便看到，莫天疼的屈起唯一的残腿，再疼也没办法随意蜷起身体，很难受吧。
握着他没有输液的手，兮儿轻轻把脸贴在了他脸上，极轻极轻，还蹭了蹭高挺的鼻尖，鼻梁贴满胶布，蹭的她生疼，她却笑颜如花，柔声跟他说话。
“我问过医生，他说明天就做手术，做了手术，你就不会再这么疼了。”
“兮……兮……”他侧头看她，一点修饰都没有的脸蛋白嫩的似乎能捏出水来，好想摸摸啊。
“莫天，你乖一点，很快就好了。”
“嗯，”闷闷的声音，插着胃管的莫医生有点可爱啊。
“小肠有问题，肚子不能揉，我给你按摩一下腿，转移一点注意力，可能会好受一点。”
他想拉住她，不要她围着他一截残躯忙着，兮儿不听，把手伸进薄被里，摸到他小腿，双手捧着残肢，用心揉捏起来。
看兮儿忙着给按摩，护工也蛮有眼色，起身来给倒尿袋，看到他们为自己不能动的身体而忙碌，莫天心疼兮儿又什么也做不了，无助又没有尊严的生活，这才是刚刚开始，闭上眼睛，他心情开始变差。
躺着没法动，这一夜就很辛苦，兮儿一直在想，该如何让病人莫天即便是不做医生做病人，也能有最大程度的舒适，她想减轻他的痛苦。
大早上，兮儿和李浩宇医生请教着都有哪些方法会减轻莫天病中身体的难受程度，莫天躺在病床上，已经用手机打字，在和主刀医生讨论一会儿该如何手术的细节。
【不要造瘘，你直接缝合，可以的。】
“那样做不是不可以，可是，手术风险大，时间长，对缝合技术是巨大考验啊。”
【你可以的，从这里切，】莫天用还在输液的手，在自己胃下方慢慢开始比划，直到小腹处，那么长，他才停下手，继续打字，【不要造瘘，我接受不了。】
“好的好的，试试吧，造瘘成功率高，但几个月后还要再进行手术，而且严重影响生活质量。我要是有你缝合的手艺，就不用这么纠结啦。”
【你可以的，谢谢。】
手术缝针最为精准的高手莫天医生，此时此刻，最恨的恐怕是自己不能给自己切肚子，缝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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