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理论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莉娅这一次也依旧没有察觉到伊莱的目光。

        哪怕这一次他们并肩而坐，莉娅此刻的注意力也全部都给了台上的教授。

        其实莉娅听了那么多次以大灾变或者帝国语言演变的讲座，听到的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

        也许是为了照顾听众参差不齐的历史水平，讲座上说的大多是帝国历史通行课本上就能读到的内容，外再加一些较为小众的细枝末节，信息的厚度和深度还不如莉娅自己去读专业文献得来的多。

        但是，莉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得到新信息的机会。

        这样的坚持不会白费。

        比如今天。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宇宙空间撕裂对帝国的影响也是比较有限的，毕竟那时候人类刚刚进入星际时代不久，人口大多还集中在旧母星。撕裂所破坏的大多是一些小型的人造卫星，而且频率也不算高。虽然空间撕裂的发生极其不确定，但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这种事情其实很遥远，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听说过几次。”

        “不过呢，总会有一些倒霉蛋，运气不好，比如最著名的弗顿旅行团事件。一支数千人的星际观光团，在固定航线航行的时候突然遇上了一次空间撕裂，整艘船无人生还。”

        礼堂中央安装的全息投影正式开始工作。

        教授截取了一部以弗顿旅游团事件为原型的电影片段播放。

        银蓝色的舰艇在星球之间游荡，大厅里的人们还在欢声交谈，主控室的员工们认真检查着操纵系统，一切和平又安静。

        这趟旅途的终点是一颗前段时间刚被开发的玫瑰色星球，两级是好看的金红色，腰部有一处银色暴风眼。经过帝国旅游部门的开发营销，它已经成为了帝国的热门旅游景点。

        就在一刹那，一切都改变了。

        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巨口，在舰艇经过的瞬间撕碎了它。耀眼的冲击波湮灭了舰艇的残骸，甚至将临近的两颗小行星推离了原本的轨道。

        “在大灾变正式出现之前，这是宇宙空间撕裂造成的最严重事故。”

        “同样的，这次的事故就像是一个预兆，从那以后，空间撕裂越来越活跃频繁，对帝国的影响也越发严重。”

        教授提了个看似与今天的主题毫不相关的问题：“这时候我来提问了，哪位同学能回答我，我们为什么要搬离旧母星？”

        坐在最前的一个beta举手了：“因为大灾变破坏了旧母星。”

        教授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没错，就是因为大灾变。”

        “宇宙空间撕裂最大的特点暴露了——它会吞噬空间。”

        “其实当时帝国对于宇宙空间撕裂的研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很多科学家通过研究都发现了在空间撕裂发生的地点会在概率上存在一定程度的空间消失。不过在那个年代，科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这种概率上的空间消失，是由于遭受了空间撕裂所释放的能量冲击，直接击碎了空间，造成了空间空缺。”

        “有没有人提出其他观点呢？有。‘大灾变理论之母’劳拉·埃尔就是其中一个。”

        按照历史映像复原的劳拉投影投射在讲台上。她中规中矩地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和长裤，染成蓝紫色的短卷发却很俏皮，琥珀一样的眼睛闪亮亮的，反而眼角向下撇，意外的让人觉得伤情。

        她抿着嘴微笑，向台下的学生们招招手，学生们也在底下低声喊她的名字。

        “是劳拉！”

        “教科书上的照片就很好看！投影更好看了！”

        教授一会儿之后就关掉了劳拉的投影，金色的光芒四散开来。

        “不过，劳拉·埃尔提出空间撕裂会吞噬周围空间的假想在当时并不能被验证，再加上那时候还处于信息素支配一切的时代，社会对于omega存在普遍的轻视。她提出猜想时又太年轻，刚刚从学校毕业进入科学院。千年前的科学院也不像是现在，年轻的天才我们都是好好捧着的，那时候论资排辈，就算劳拉·艾伦当时是肉眼可见前途无量的科研新星，很多人也并不重视她的理论，甚至对她多有嘲笑。”

        学生们也在底下撇嘴，莉娅听见旁边一个alpha低声骂了一句：“老古董。”

        “劳拉·埃尔的假想被视为梦里获得的荒诞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大灾变理论之母’顶住了压力，赴多地考察，经过多年的努力，提出了大灾变理论。”

        这位千年前的科学家遭受的压力和困难实在太多，教授迫于事件和篇幅限制，只好将她的辛劳一句话匆匆带过：“但是科学界对她的理论嗤之以鼻，对她提出的预警视而不见，许多当时的顶级刊物拒绝发表劳拉的文章。最后是她的一个朋友动用了一点人情关系，才使劳拉的大灾变假说得以在一个三流刊物上发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使得帝国在大灾变爆发的初期毫无准备，直接被侵吞了当时近三分之一的疆域，旧母星直接被摧毁，至今无法居住。没错，劳拉在大灾变理论中预言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帝国所在的宇宙空间将发生‘灾变’，宇宙空间撕裂将频繁爆发、帝国一半的领土将会遭受打击。”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在后续的近百年里，帝国的领地不断被空间撕裂所侵蚀。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了劳拉的理论，但是此时的劳拉已经和半块旧母星一同被大灾变侵吞，她的手稿在混乱中散佚。当时的皇帝陛下迫于帝国的生存压力，开始下令极速向外扩张开发，将帝国的核心部分搬离原本的疆域。”

        “现在的帝国版图，大部分地区都是那以后的扩张所带来的。而旧母星所在的昔日帝国的核心星区，已经成为了边疆的无人区。”

        投影换成了旧母星如今的样貌，残破、冷寂，苍白的身体上有着巨大而狰狞的缺口，在漆黑的宇宙中静静漂浮着，连旋转都停止了。

        苍老又病弱，周遭空旷而寂寥。

        且十分危险。

        如今它所在的帝国昔日核心区已经被封锁了近千年，除了极个别科考团队能偶尔被允许进入以外，再不对其他人开放。

        礼堂里的气氛逐渐沉闷，教授的话也更让人胆战心惊：“其实大灾变并没有完全结束，准确的说，它现在只是进入了休眠期。”

        学生们要么对此觉得无所谓，要么惶惶不安。

        现在是在休眠期，下一次活跃又在什么时候呢？

        帝国是不是又要像千年前一样，再失去一次首都星？

        教授倒是依旧冷静：“其实倒也不必太惊慌。毕竟劳拉的大灾变理论目前只验证了前半部分。”

        “何况下一个活跃期还早得很呢。据我和其他几位教授这次去往旧母星的遗迹考察结果来看，假设劳拉假设的后半截理论也是正确的，下一个活跃期的到来也不一定完全就是一件坏事。”

        但是再多、再细节的内容，教授却不肯继续说了，被打扰得烦了，也只说有了研究成果就发表在刊物上，别的一句话也不再多提，最后中规中矩地结束了这次的讲座，离开了礼堂。

        周围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礼堂，莉娅没有追上去问教授更多的细节，她只是坐在位置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为什么会说下一个活跃期不会是坏事？

        那位教授到底在旧母星发现了什么呢……

        如果她的猜想正确的话，故乡其实就是大灾变时期被侵吞的一部分碎片……

        图尔铎和艾丽卡还在角落里卿卿我我。

        莉娅周围的学生们也已经走得差不多。

        一片安静里，有个人用一贯清冷的声音问她。

        “你想去旧母星吗？”

        莉娅从沉思中醒来，转头看向身侧发问的alpha。

        那个人专注地看着她，钴蓝色的眼睛好像洞悉了她心中所想，这一次出口的是笃定的话语。

        “你想去旧母星。”

        莉娅低头笑笑：“我表现地这么明显吗？”

        身边的人不说话，她却莫名有一点倾诉的欲望，只是理智要她不要全盘托出。

        于是莉娅只回答他：“我不是专门做大灾变历史研究的，恐怕通行证批不下来。”

        “而且还有工作呢。工作做完再说吧。等做完了工作……”

        等完成了’辉光‘，再谈论其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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