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章

天将亮时，言衍才再次于案牍中脱身，细雨绵绵，添了几分冷意。

        将每日所处理政务以灵讯方式传回凤凰城后，想着昆月此时应还未醒，他便于院中练了会儿剑。

        凤鸣剑出，微雨中尽显风采。

        “阿衍的剑术真是精妙绝伦。”几日未出院子的徐红鸾拎着食盒，打着油纸伞，轻曼跨过门槛，于院边桃花树下，言笑晏晏。

        凤鸣剑剑尖逼近，于尺寸之间，言衍才收了剑，剑身震起丝丝雨水，言衍沉眸道：“你怎么来了？”

        徐红鸾坦然自若，笑容不减：“这几日城主府除了昆月，人人都操劳不已，妾身怕阿衍太过劳累，特送来灵汤。没想到竟瞧见阿衍舞剑，剑如其人，都有些看痴了。”

        “灵汤就不必了。”言衍冷眉相对，不愿多看她一眼，“那日我便与你说过，施布城不容你，你可随我一同去凤凰城，但你我之前不会有任何的纠缠瓜葛，你不必如此。”

        徐红鸾脸色略滞，想到那日言衍毫不掩饰的冷言冷语，心下怒火便难以掩藏，“红鸾自是明白阿衍的意思，可阿衍可明白红鸾的想法？”

        她不允许自己输给一个毫无女子风情的人族，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为魔族耻笑百年。

        “我与阿衍相识更早些，但奈何红鸾无用，不敌昆月，红鸾愿自请下堂，让位于妹妹。”冷风拂面，泪珠滚落，眼眶之中满是不甘与委曲求全的泪水，“可阿衍，我不求别的，只愿能在妹妹顾及不到的时候，让我能陪陪你就好。”

        肝肠寸断，愿为心爱之人百般让步的模样怕是能让天下无数男儿心碎。

        可言衍自小便见多了这些，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讨得欢心而后获得利益，各种委屈求援也不过是最优选择，同时还能让人心怀愧疚，多予宽慰。

        他见得实在太多，于人心之上，他也曾多加利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自从遇到昆月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害怕她误会，害怕她直到自己的不堪，害怕她发现自己的筹谋算计，他还没有胆量与信心将一切袒露于她面前。

        而徐红鸾就是目前最大的阻碍。

        可，“凤凰城中流言纷飞，想来你也知道了，我不在乎流言真假，你也不必如此，我必不会是你的良人。”言衍顾及着往后情面，说话也多有收敛。

        徐红鸾却于微雨中抬起了头，油纸伞掩着半边发髻，多了几分半抱琵琶的美感，“我知道阿衍留我至今不过是为了宽慰城主夫人，红鸾愿意，只是！阿衍难道不能成全红鸾一片痴心吗！就算只是为奴为婢般陪在你身边也好！”

        “不必。”言衍直视徐红鸾，毫不掩饰眼中的冰冷与薄情，“你无处可归，我凤凰城容你，我给你富贵，你宽慰我母亲，自始至终，这都只是场交易。不会参杂其他。”

        “妾知道了。”徐红鸾留下灵汤，打着她的油纸伞，于微雨中落寞而去，却没人发现，油纸伞下，那张风情万种的脸扭曲不堪，咬牙切齿道，“昆月！”

        冷风拍打着木窗，微雨也从窗边缝隙飘进屋内，昆月施施然转醒，先是愣了愣神，而后忽然起身，唤来芍药，“元宵节啦！”

        “是呢！小姐！”芍药帮着昆月换上昨日新买的衣裙，美得昆月照了好几圈，才美滋滋地出了院子。

        “冬日未尽，又下起了雨，天冷，姑娘不如再添件衣裳吧。”虽直昆月有灵力护体，冷暖皆不惧，但每每天气有变之时，芍药总忍不住提醒昆月。

        昆月扶掌于眉上，挡着细碎的雨滴，瞧着芍药薄薄的衣裙，有些心疼，“芍药，要不你和我学些术法吧，这样最起码不惧冷热，强生健体，还能多活些年。”

        “奴婢天子蠢笨，怕是无缘仙途。”芍药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们乃城主府家生子，一代传一代，她家祖上无一修仙之人，她自己也曾试过引气入体，可从未成功过，想来也是没有天赋的。

        昆月轻抚腰间鸿月剑，不以为意道：“世人所言并不可信，我一剑修之前还从未能拔剑呢，若是按你的说法，我怕是早就弃剑出走了。”

        “姑娘天资聪颖，岂是我能比的。”芍药慌忙半跪。

        昆月不愿与她相争，只信步走入雨中，翻开手掌之际，阵法已成，雨水停于半空，灵力震荡而开，芍药心惊抬头，不知所措。

        手腕一转，雨滴骤动，昆月挥掌而出，雨滴皆朝芍药涌去，芍药心悍，却不敢擅动，却实在害怕，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

        雨滴穿过她的衣衫，浸入她的臂膀，于体内游走，温润灵力行于经脉，汇于丹田，芍药只觉全身一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动。

        半日后，阵法解，芍药已然成功引气入体，已是练气中期。

        “你看，很多事情，只要你想要，那就可以。”昆月嘴里叼着桂花糕，坐在庭院里看着天色渐渐暗，“天色要暗了，街上是不是要热闹起来了。”

        芍药又忍不住感受了遍体内流动的灵力，学着昆月聚灵力于指尖，看着窜起的浅浅火苗，激动不已，当即跪地朝昆月三拜，“奴婢感谢姑娘！芍药不求能拜姑娘为师，只求能一直在旁伺候姑娘！”

        “拜师？你愿意当我徒弟？”昆仑山上，她虽是昆仑剑冢掌门，但众剑灵的修为和剑法都比她好，多是灵漫来管束剑灵，她反而多躲在桂林或是寒水潭偷懒。

        她还未正经收过徒弟呢！

        芍药颤声道：“自然愿意，姑娘愿收我为徒？”

        “当然！”昆月拉着芍药起身，激动不已，“以后你就是我昆月正经收的徒弟了！”

        “师父安康！”芍药恭敬行礼，笑颜如花，“等晚些，我备拜师礼恭恭敬敬给师父敬茶！”

        “这些都不重要。”昆月也十分高兴，杏仁眼里闪着光，“不过，若是能有拜师茶，那自然是要喝的！”

        两人笑作一团。

        言衍于庭院外静静看了许久，本微凉的心里渐渐暖合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挂着笑意，走进庭院内，“恭喜阿月收徒，徒弟也成功引气入体，已至炼器中期，阿月这师父果然厉害！”

        “自然！”昆月嘴角高高扬起，“听说你们事务繁杂，你还有凤凰城的事务要忙，今日怎有空来找我？”

        言衍瞧着昆月肉嘟嘟的脸蛋，忍住了想要捏她脸蛋的手，于袖下轻捻，“前日找我要糕点时，怎不说我事务忙？今日有的吃了，便嫌我烦了？阿月，哪有你这般的道理。”

        “怎会！”昆月一口咽下桂花糕，胡乱擦了擦嘴，拉着言衍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担心你事情多，不要耽误了才好！”

        “那是我错怪阿月了。”言衍接过茶，很是受用地轻抿一口，即使茶水微烫，他也卷着灵力将杯中茶喝完，“今日元宵节，人们会挂灯祈福，街上十分热闹，不若我配阿月去逛逛，算作赔礼，如何？”

        昆月捏着茶杯，有些局促道：“我已与芍药约好了。”

        “阿月若是看上什么东西，都算作我的，算是赔罪礼，如何？”言衍垂眸含笑道。

        “当真？！好！就这么说定了！”昆月说着便要拉言衍即刻出门上街去，“现在天也暗了，我们走吧！”

        言衍拂过昆月手，看着她的衣裙，来回瞧了两眼道：“今日过节，大家都会稍作打扮，阿月，你没法袍吗？”

        此话一出，昆月脸瞬间便红了，那日她赚的灵石只够买得起这身衣裙，自然是买不起法袍的，她歪着头不去瞧言衍，“那就不去了！何必如此拿我寻开心！”

        “怎能不去？”言衍于储物戒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芙蓉色华服，“这件衣服就作为第一份赔罪礼，可好？”

        昆月生着气，不愿去看那衣服，可华服之上所绣的芙蓉花乃是金线所制，微微闪着金光，她余光不由被吸引，一时忍不住接了过来，“那好吧，原谅你一点点了。”

        换上芙蓉色华府后，天色已然彻底暗下，昆月看着衣裙上华丽的绣花和不凡的布料，心里高兴之余是对自己贫穷的悲伤，不知何时她才能有灵石能买得起这么名贵的法袍啊！

        她下山已快一年，依旧两手空空，真是道阻且长啊！！

        她推门而出，瞧着言衍于月光之下静静等候，一双凤眸由暗转亮，犹如繁星点点，笑容也如明月般清亮，“我们走吧。”她微微一笑。

        言衍早前只觉昆月明艳可爱，今夜却觉她添了几分女子的英气妩媚，一颦一笑皆印刻在他脑海里，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这香囊里的花是你最爱的桂花，我想着阿月你离开师门已有大半年，想来也是十分想念，望这香囊能解你一片忧思。”言衍从袖中拿出只绣了凤凰双飞的赭红香囊，递于昆月面前，语气中竟参了些忐忑不安。

        “好漂亮！”昆月细细看着香囊上的凤凰，指尖轻轻摸着它华丽的尾巴，很是珍惜，“你真舍得送我？”

        言衍喜上眉梢，当即便给昆月系于腰上，“阿月既收了，便要长长久久的挂着，不能轻易拿下来。”

        “放心！”昆月拍着胸脯保证道，“你要我拿下来还你，我都舍不得！”

        言衍将昆月荷包挂于右侧腰带处，而后又将自己腰上的荷包往左边放了放，于是两人出门时，街上人头攒动，不自觉靠近时，两只香囊便会装于一处，气味纠缠，久久不能散去。

        于人潮汹涌中牵手，在灯火阑珊处谈笑，花灯之下，小桥之上，昆月执着他买的兔子灯，挥手喊他快些，言衍想，若是世间纷扰都在此刻消散，时间停留，他愿一直在今夜循环不出。

        只是他一晃神之间，桥上已没了昆月踪影，他慌忙飞身上桥，释放灵识寻找昆月身影。

        没想到却看见她正于桥下一香囊摊位前炫耀她的香囊，“我这香囊自是最好看的！”

        香囊老板也十分捧场，哈哈大笑道：“姑娘这香囊布料名贵，做工精巧，看着便不是凡品，如此舍得，想来送姑娘香囊之人，必定对姑娘十分上心！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我好福气？”昆月摸摸香囊，不服气道，“他送什么赔礼我都收，是他福气好才是！”

        香囊老板摇头笑着附和。

        “走吧！”言衍满脸无奈，两步便走到昆月身旁，拉着她便往繁华处走去，见昆月还想与那香囊老板吹嘘，抛出个诱惑道，“带你去瞧湖上歌舞，再不去人家都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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