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请你止步 7

有了宋晨曦的存在，重新开始的一切好像被翻新了一样，我常常禁不住想：如果当初能够尝试着与他接触，是不是就不会活得那样辛苦？那样羞于启齿的、只能深埋心底的暗恋，也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飘然而逝，但转念一想，当时的花树做什么都是错的，呼吸是错的，存在是错的，被人喜欢也是错的，更何况喜欢他人呢？不论是坦白心意还是被人窥探心意，免不了在原来的欺凌上再多一分被人讥笑的理由。

        今天是我回来的第五天，这一天晚上，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被风吹得在夜空中张牙舞爪，疯狂迷乱的样子像是迷了路。而大雪飞舞中，男生们重复叫着一个女生的名字：“李文霞！”

        “李文霞！”

        “李文霞！”

        女生们闻声赶来，只见宿舍楼下，男生们点燃了几十根红色蜡烛，围成一个大大的心形，那个名叫张飞的男生在其他男生的簇拥下站在心形中央，怀中抱着吉他唱：“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而我们宿舍被表白的那个女生，在其他女生羡慕的眼神中神情冷淡了回了寝室，这次告白以失败告终，奔着来凑热闹的众人见状只能扫兴的散了场。

        彼时，我在下楼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上次那几个男生，他们站成一排挡住我的去路，我在台阶下面，他们在台阶上面：“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上次的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吧？？”

        我当然没有这么天真，我心里这样想着，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笑起来：一群幼稚鬼，欺负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可能在他们看来，我的笑带着挑衅和嘲讽的成分，于是被激怒，其中一人上前狠狠推了我一下，我在慌乱中踉踉跄跄的扶住扶梯，袋子里的卫生巾零食等抖落出来掉在了地上，黑子不知去了哪里？

        还没从被推的无措中缓过神来，又有一人上前来，狠狠揪住我的衣领扇了我一左一右两个耳光，我被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响，远远看到那些托我给她们买东西的所谓室友们，各自跑过来捡起了散落在地上自己的物品，神情后怕的远远躲开在一旁观望着，我于是就形象全无的坐在地上大笑起来，笑声里掺杂着我的哭声，比鬼哭声好听不了多少。我以为这次回来一切会不一样，我以为过去的记忆不会再重复……

        “疯子……”

        “我就说她这个人不正常吧……这种情况下，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过，看起来也挺可怜的。”

        “自从丽江那个小太妹走了后，她就越来越古怪了。”

        可能觉得我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那几个男生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在众人的围观中转身走了，而我们寝室的女生们这才怯怯的上前来，弯腰看着我问：“你还好吧？”

        我冷冷的抬脸反问道：“你们觉得呢？”她们一滞，相看一眼，挽着胳膊走开了，于是，我又想起了丽江。

        丽江不是好看的女孩子，在当时那个年纪被称为“不良少女”，她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和苦涩，这种对现实的不满令她比同龄人更加叛逆，她大嗓门，抽烟喝酒、逃学逃课、早恋早孕，但同时，在倔强无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柔脆弱和热烈的心，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我喜欢她，比喜欢这个学校里的任何人都要多，比喜欢宋晨曦还要喜欢。我的整个少女时代，在想念丽江的无数个日夜中度过，可是我的想念全都石沉大海，我给她写了那么多信，却没有收到哪怕一封回信，一年后，我终于接受了失去她的事实。

        未来的愿景和延迟满足的规则的确可以支撑我们忍受当前生活的不如意，但是，如果这个过去过不去，而我们又无力改变时，又如何抵达未来？

        “我们回去，如果你实在跨不过去。”黑子悄无声息的出现：“这样，你以后的人生就能像别人一样，正常的与人交往，并建立联系。”

        我坐在地上轻声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起来吧，不冷吗？”

        我咄咄逼人的看着它，眼泪再度盈满了眼眶：“你去了哪里？”

        它以一只猫的样子低着头，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如果我是这次‘时光逆流’的主角，那么请问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们是可以帮别人实现心愿修复缺憾，但是不包括我们自己。”

        “为什么？”

        “这是‘如你所愿’的规矩，就像你我都带着各自的期盼跟它交易一样，它只提供机会，不负责结果。”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和郭兴亮不能立刻在一起的原因？”

        “不完全……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上次呢？上次你帮我抓花了那些男生的脸怎么说？”

        “上次我刚好在。”

        “那这次为什么不在？”

        “我想看看你怎么应对。”

        我听到自己冷笑着问：“然后呢？”

        “你可以回击的，花树。”

        “比如？”

        “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如你所愿’的成员了吗？树屋赠予你常人无法拥有的能力，只要心中的念想产生。”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可以这么说。”

        “不能回到来这所学校之前吗？”

        “你现在是‘如你所愿’的成员，你的过去只能通过与自己和解完成，无法消除记忆或重新开始，不然怎么会兜兜转转认识我、并搬进树屋呢？”

        我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如果回去，宋晨曦怎么办？”

        “一切会回到原点，就像你从来没来过一样。”

        “我想跟他道个别。”

        “好。”

        说来好笑，以前的我暗恋他而不得，现在的我莫名和他走在一起，却有一种老阿姨垂涎小鲜肉的自惭形秽，灰溜溜的想要逃之大吉。

        我在男生们异样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上了男生寝室的楼，又在他们诧异躲避的身影中走进了他所在的寝室，看见他惊讶的放下手中的热水壶，笑着上前来：“你怎么来了？”这是我们短暂的几天交往里，我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我们出去说。”我拉起他的手转身就下了楼，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听他满是困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我想教训那些混蛋，你敢不敢和我一起？”

        “你的意思是……？”

        “他们怎么欺负我的，我就要怎么还回去。”

        “我们两个人能打得过吗？”

        “相信我。”

        “……”

        如黑子说的那般，掌握了开启能力的秘密，我尝试将雪融和雪松也召唤过来，当它们以庞大的身躯傲然出现在夜空中，又俯身在我和宋晨曦身旁的时候，我们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围观的老师和同学，宋晨曦根据我的示范骑坐在雪松身上，神情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雪融与我合作几次早已心意相通，只见它怒吼一声，本来在空中翻飞的雪花越发狂乱，而它四脚落地威风凛凛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威武的雄狮，我春风得意的坐在它弓起的背部，俯视着他们慌乱无措的举止，发现他们在这样的威势中竟是如此的渺小、无助和可笑，就如同昨日的我，突然开始意兴阑珊。

        我似乎善于把每段关系都搞砸，对别人失望的同时，对自己的失望也会纷至沓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很多事情还没有开始，我就尝到了终结的无味。

        随着我心意的转变，一切都开始倒退，雪融雪松回到了树屋，围观的人群鸟兽状散开，偌大的操场上，只剩我和宋晨曦。我温柔的注视着这个阳光温暖的大男孩，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庞：“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因为同情？”

        他认真的看着我，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起初是。”

        “因为我喜欢你？可是学校里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为什么会是我？”

        “我喜欢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里，藏了很多东西，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无语的扶额：竟然还有这种理由？

        总之，谢谢你，宋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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