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往事

扶戚荣坐定后，杨知毓吩咐红缨去楼下要些酒菜，自己亲自泡茶，一边问道：“师父上午在南风馆跑什么？”

        戚荣打量了一会儿房间，确定自家徒弟在徐行处没有受委屈后，放下了心，“哦，没什么，突然肚子疼而已，对了，你怎么同徐行弄到一起去了？”

        杨知毓倒茶的动作一顿，“师父认得徐行？他在江湖上很出名吗？”

        “那——”那当然，但戚荣及时将话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道：“倒也不是，在很久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杨知毓点头，非常理解很久以前只有过一面之缘，戚荣却能记住这件事，她家师父各方面记忆力都不太好，但若论江湖上哪些男子长得好看，她一定如数家珍。

        但想到这里，她又不禁问：“以前怎么没听师父提过？”

        戚荣接过茶盏，先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倒不是不想提，而是不敢提，她恨不得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只好转移话题道：“这一路，杨家和那个什么宋家都没有派人追你吗？”

        “没有吧，逃跑路线是我提前三个月就计划好的，他们只知道我是跑了，但不会想到在他们眼里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轻而易举的逃出京都。

        因此，就算是找，他们也只会在京都附近找，就算过段时间能想到我会来洛江找你，待他们找过来，我已经走了。”杨知毓语气闷闷的。

        戚荣心疼的抱抱杨知毓，“不过，你当初信上只说要逃婚，没提原因。我本想着你已经长大了，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没有多问，但现在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为何呢？那个什么尚书大人官做这么大，你嫁过去当官太太不比在江湖刀尖舔血好？”

        杨知毓叹着气把自己在家高高兴兴待嫁时听到的那些话学给戚荣听，戚荣听后气得连拍数次大腿，“早知道他们这般狼子野心，我合该当初就带你离开杨家。”

        “师父别说了，就您这生活能力，我要是跟着您，还不定能不能保持温饱呢？”杨知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暖的，她愿意跟着师父风餐露宿，但她不愿意师父为此自责。

        戚荣颓然，“不会可以学嘛，你娘当初不也什么都不会，还不是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说完一愣，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忙补救：“好在，你现在来洛江了，从此以后咱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我明日就去荣恩阁当打手，定能赚钱养活你。”正好红缨推门进来，她立即一碗水端平，“还有她。”

        这种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总能让人忘记悲伤，杨知毓立即兴奋起来，揪着戚荣衣袖道：“师父不用，我现在可有钱了，那宋家从纳采到迎亲，送了我许多东西，加上聘礼，我们就是天天躺在南风馆也是够花的。”

        这么有钱？

        身上的银子从来只够喝花酒的戚荣眼睛立即亮起来，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大礼未成，难道他们不会把东西要回去吗？”

        杨知毓得意抱胸，“那是伯伯和叔叔们的事情了，他们若敢跟宋家如实交代我逃婚之事，那家里其他那些姑娘还要不要嫁了？”

        “所以你烧了紫藤阁，还算是给他们台阶下呢，对宋家，他们只能回复人和钱都烧没了，这样杨家有苦难言，宋家也无话可说，都给你当了冤大头。”戚荣嘴上这么说，内心对杨知毓的做法无比赞同的，毕竟她对杨知毓的教育从来都是先爱自己，再顾他人。

        杨家人如此花着她父母的家产，享受着她父亲旧部的照顾，却把她当攀附权贵的棋子，太不像话了。

        “不过宋家这位尚书大人，委实可怜了些。”她叹道，作为江湖中人，她还是比较在乎黑白的。

        杨知毓宽慰道：“师父不用担心，那宋家在京都世代都是权贵，不差这点财富，否则谁家娶个亲能这么跟钱没处花似的拼命砸？他合该谢我才是，我若是不跑，给他带这么一帮吸血虫亲戚，他指不定要花多少钱呢！”

        戚荣皱眉，吃了一口红缨刚摆上桌的菜，“你说的看似有道理，为师却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

        “嗯？”杨知毓扬眉，“哪里？”

        “你说那宋家世代权贵，这个宋小子又年纪轻轻便官至户部尚书，一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能轻易让你那些小心眼的叔伯拿捏了去？”

        杨知毓愣了愣，还没说话，戚荣又道：“我知道，你是不想嫁，盲婚哑嫁确实不靠谱，不如钱来的有安全感。”说着向杨知毓伸出手，“宝儿，为师在南风馆欠了一屁股债，你这么富有，能不能借我两个使使？”

        说到此事杨知毓放下竹箸，“师父，你为何欠了南风馆这么多钱？我若不来，你打算如何偿还？”

        戚荣眉头立即皱的比杨知毓还深，叹着气道：“世道不景气，钱不好挣了呗！往年漕帮运货，遇到大货，都会请一些江湖高手坐镇，你师父我呢，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偶尔接个几趟就够花的了。今年却不知为何接不到活了，传言说是他们与官府合作了。”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啊，平时在南风馆住惯了的，本想着多等等，总有挣钱的机会，结果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洛江以水运发达而称著，漕帮本是一群漕运水手联合对抗朝廷的组织，怎会轻易和官府合作呢？

        杨知毓对此并不懂，故而没有细问，只道：“你在南风馆欠的账徐行已经帮你结清了，但这些钱我们定是要还给他的，我在来的路上遭了贼，身上的东西都被偷光了。”说着指了指自己头上用来代替发簪的丝带，“我把你送我的发簪当了才勉强活着来到洛江。”

        戚荣捂着胸口，“什么？你说你的钱都丢了？”

        杨知毓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带了一点，其他都被我放在梦安的母家老宅里了，那个地方很安全。”

        戚荣对杨知毓在京都的朋友圈还算熟悉，知道林梦安是杨知毓最信任的朋友，对她的安排却绝对的放心。

        见杨知毓如此周全，忍不住叹道：“我宝果然长大了。”

        杨知毓挑了戚荣平日爱吃的菜放到她碗里，一边道：“我马上修书一封寄去京都，让梦安无论如何想办法给我们捎点银钱过来。”

        “别，这不安全，我亲自去取，这样不仅安全我还能顺便去打听杨宋两家的态度，倘若他们铁了心要找你，我们也好提前做好防备。”戚荣直接放下竹箸，面露忧色。

        戚荣亲自去，当然是最稳妥的，“可——可师父不是不喜欢京都吗？”杨知毓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京都，但很清楚，若不是她，师父不会在京都多待一天。

        “不过去拿个东西，又待不了几天，无妨的。”她宽慰道，但眼底异样的情绪还是逃不过杨知毓的眼睛。

        杨知毓以前不问戚荣不喜欢京都的原因，是因为她担心知道原因后，自己再也不好意思将戚荣留在京都，现在不一样了，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于是，她问道：“徒儿一直不敢问，师父为何不喜欢京都呢？”

        “不记得了。”戚荣回答的很快，可一说完脸色就变沉寂了，叹了口气道：“我年轻时候曾喜欢过一个男人，是个书生，迂腐之极的那种，我为他差点连一身武功都不要了，他却看上了我的死对头。”

        她停住，杨知毓不得不接话：“他是京都人士，所以师父不喜欢去京都，是不想遇见他吗？”

        戚荣胡乱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一个书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往战场上跑，两口子全战死了。”

        “战死”两个字，杨知毓根本听不得，遂沉默下来。

        红缨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前分别为杨知毓和戚荣斟酒，一边转移话题道：“那荣姨打算何时出发呢？奴婢好帮您收拾好行李。”

        戚荣也不想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端过酒杯，“马上就走。”

        “啊，船票还没买呢！”杨知毓站起来，不仅为没买船票，更为没钱买船票，打算去找徐行借一点。

        戚荣拉住她，“不用不用，我与漕帮的人熟，搭他们的货船去，不仅省钱还比客船快的多。”

        “货船？那你睡哪儿？”货船肯定不会像客船那样有专门的客舱的。

        戚荣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无所谓，本女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地方没睡过？你尽管安心在洛江等我，我一回来我们就出发去浙东。届时在浙东置办个院子，咱们三个人想闯荡江湖就去闯荡江湖，累了就回家过日子。”

        这样的未来，让三个人都露出向往的表情。

        “还有，”戚荣起身，“我不在洛江的这段时间，你们不要离开那个徐行，一来他可以保护你们，二来能供你们吃住。”说着就要往外面走，“我得去找他交代一声。”

        杨知毓心想到底是徐行保护她还是她保护徐行？若从他背后的荣恩阁说的话，的确是他保护她。“师父我和你一起。”师徒二人齐齐出了门，迎头就碰上了落汤鸡一样的路辙，杨知毓心下一惊，顿时担忧起徐行的安全来。

        但看路辙脸上没有分毫急切又放下心来，随意说了几句便去找徐行了，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戚荣不耐烦只得决定先出发，毕竟从徐行白天和她说的那些话看来，他很看重杨知毓。

        一般像徐行这样的武林高手，对自己看重的东西，都极有占有欲，定不会让她吃什么亏的。

        想到占有欲，戚荣恍然大悟般的看向杨知毓，问道：“那徐行早就知道你是女子吧？”

        杨知毓点头，“知道。”

        戚荣眯起眼，严重怀疑徐行是不是看上了杨知毓，但徐行也老大不小了吧，还没有家室不成？来不及问了，她只得警告杨知毓，“在我回来之前，你与他保持距离，知道了吗？”

        保持距离？

        杨知毓有点迷茫，“师父不是说遇到人间绝色就要第一时间拿下吗？”

        戚荣一愣，她何时说过这种的话？一定是醉话。“他不一样，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说完跳上船去。

        “好。”杨知毓没有仔细思量，直接应下，远远挥着手。

        这是她第一次跟师父送别却没有半点难过，因为她知道，这一次之后，她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她在码头上站了许久，被来往忙碌的行人撞了几次才回过神来，满怀希望的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在杂乱的码头极为显眼。

        他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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