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森先生最近的日常一半好一半坏。

        失踪又被人变成猫的下属恢复原状算好的一部分,  剩下就全是坏事了。尤其是——敌方大本营就在自家老巢的影子里——这件事着实是令他难以安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更不提对方还在大楼影子里养着一群地上死者。

        在这分外要紧之时，他却从武装侦探社得到了一个令他心中一沉的消息。

        那自异界而来、强大犹如地上神明的先知大人，以及他诡谲莫测的好友,  这两人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以之前[坂口君]和[织田君]停留的时间而言，他们两位的停留未免过于短暂了。”过于强大的力量对他们而言，是否也是一种限制呢？

        森沉吟着,  种种可能自脑海一一闪过。

        中原中也回答：“太宰那家伙说，他们两个继续留在这里背后捣鬼的人绝不会出现,  所以打算回去另派其他人来处理。”

        森先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魔法世界一方可以决定派谁过来是不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他猜测对方应该没有掌握完全的主动权，只是对穿梭世界的名额有‘优先推荐权’罢了。

        挥退下属，森捏着额角露出苦恼神色来,  向着异能体萝莉抱怨：“这下可要有麻烦了。”

        并非港口黑手党惧怕幕后捣鬼之人、只想依靠两位异界客人解决这事儿。若论战斗，有中原中也做底牌港口黑手党绝不惧战,  森先生本身也不是会把宝全押在外人身上的性子。

        只不过在这等紧要关头，得力的盟友又少一方,  这样算下、港口黑手党的损失又要扩大了。

        谁叫对方的大本营就选在这样一个奇妙的好地方呢？开战的话,  港口黑手党一定是三刻势力中蒙受最大损失的那个。

        这是森先生绝不愿看到,  可又似乎无法避免的结果。

        一声叹息响在首领办公室内。

        蒙受的损失可以再挣回来,  藏在阴影中的敌人是一定要剿灭的存在——这一点，森先生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的。

        下午。

        和先知大人一起来接走影子猫的中岛敦回头看了一眼港口黑手党的五栋大楼，那倾斜的影子与阳光十分配合，令人完全无法想象其中深藏着一个多么诡异可怕的世界。

        “乱步先生，”

        白虎迟疑地问：“带走了它,  会对影子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比如崩溃什么的……”

        影子猫爪爪踩在先知大人的小披肩上,  胡须颤颤,  长长地伸着懒腰。它打哈欠的时候、张开的嘴巴里连舌头也是黑色的。

        少年模样的先知就偏偏头，弯着眼睛看他：“阿敦，为什么这么想？”

        那弯起的弧度里恰似盛着森林、湖泊与金色弯月，太蛊惑人心了。

        中岛敦窒了一瞬，呐呐说到：“因为、因为它在那里不是相当于主宰的存在嘛，就这样带走的话，那里没有问题吗？”

        “阿敦你肯定没有好好听本先知之前的话。”

        相较于大猫猫紧张的神态，[江户川乱步]脚步轻快，对他说：“诗篇碎片的存在只是打破了影子和实体之间的关系，就算没有诗篇、影子的世界依旧是存在的呀。”

        “虽然阿影确实在那里权柄很高了，可它的离开并不会带走那个世界啊。被放弃的权柄只会空悬、就像以前从未有人到达那里时一样。”

        中岛敦这回听懂了，越发担心起来。“这样的话、做坏事的家伙得到权柄……”情况不是会变得更加危急了吗？

        目光短浅之人会先一步庆祝港口黑手党的遭殃，他的发言太善良又太可爱了，先知大人畅快地笑起来，安慰地拍大猫猫肩膀：“不必担心啦！正是因为做坏事的家伙无法去触碰那权柄，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和阿影合作啊！”

        影子猫轻蹭着他的脸，不知是否有芥川猫在其中的影响，中岛敦居然从其上看出了骄傲的情绪。

        回到侦探社，与其他人做了告别后，巨大的青色与紫色交织的魔法阵自横滨上空亮起，又很快熄灭。

        唯有站在魔法阵中的两人不见了身影。

        异乡的客人离开了。

        中岛敦怔怔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到现在依旧觉得不真实。

        或许吧、此前吟游诗人与赏金猎人造成的风暴太大，以至于这两位就这样平淡离开才会让人心里空落落，总觉得那块石头还悬在原位、没有落下。

        太宰治轻拍了一下后辈的肩膀，说：“不要再发呆了，阿敦。先知大人虽然走了，可还有一个大麻烦要我们收拾呢。”

        “对啊！”中岛敦想起来，立刻追问：“太宰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太宰脸上露出几分神秘来：“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等就可以了。”

        他是笑着的，但那笑容能立刻让人感觉到他是在算计着什么。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白虎的少年没有询问，太宰也没有说。

        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不会很长的。

        >>>

        两天后。

        太宰带着江户川乱步找上了港口黑手党。

        森先生面见了他们。

        “现在的情况对港口黑手党很不利哦，森先生打算做什么呢？”

        太宰像这样弯起眼睛笑时、就像一只圆脸狐狸，蓬松大尾巴轻晃着，惬意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可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说。昨日傍晚，斜阳的披帛才刚刚落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上，一些地上的死者就再也无法按捺，纷纷从影子里爬出来伤人了。

        明明是自家的地盘，此刻却成了对敌人有利的情势。更加可悲的是、倘若有人不幸阵亡，那些上一秒还能交付后背的同伴，下一刻就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所有能被影子笼罩的地方，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整个港口黑手党似乎都被阴天的云彩笼罩着，临驾在所有人的情绪之上。

        搬走是不可能的。倘若只是因为这威胁港口黑手党就迫不及待地另择他处做地盘，这同灰溜溜的丧家之犬是没有任何差别的，足以成为同行这一年、不，十年份的笑话。

        黑手党有重火力武器，死者们也无惧死伤。这一场战斗说不上声势浩大，可交火的信息是长了翅膀的、风也拦不住它的传播。

        直到现在，伤亡报告还躺在森先生的办公桌上。

        中原中也的强大毋庸置疑，可港口黑手党面临的、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他只能活跃在最严峻的战场上，以绝对强大的重力撕裂最难缠的敌人，无暇顾及其他更多了。

        战斗这事他们从不惧怕，但谁也不知道那些影子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地上的死者。它们只是源源不断地、从那些地方爬出来……爬出来……

        还有多少呢？

        不会留下尸体，也许是它们唯一的优点了。

        现在港口黑手党的损失还在接受范围内，情况不可以再恶化下去了。

        三方达成的共识中，异能特务科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出手的。所以武装侦探社来了。

        太宰的笑容亲切而欢快，那是令森也觉得不寒而栗的表情啊！

        可他不能不问：“太宰君有什么办法？”

        太宰笑得越发畅快了，说：“当然是有办法的，只是不知道森先生舍不舍得了。”

        森有不好的预感了，可他还是说：“只要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

        这回答是不出太宰意料的。于是枯叶色眼睛的青年就告诉他：“先知大人离开时曾经说过，失去了实体的影子就如无根浮萍，那通向外界的道路会封锁起来，变成一个死去的空间了。”

        森先生表情严峻了起来，细长瞳眸中有厉色一闪而过、锋利好似手术刀泛凉薄刃：“所以，太宰君的意思是——”

        太宰这个人啊！他笑得这样好看、这笑容摆在脸上，就算去到街上随便拉一个陌生人邀请殉情，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他的吧！

        他笑得这样好看，说出来的话却令森先生眼前一黑：“不知道港口黑手党储备的炸药、够不够炸掉自家的老巢呢？”

        江户川乱步这时才闲闲开口：“如果不够的话，也可以喊帽子君帮忙呀。”

        中也污浊了的忧伤破坏力可不容小觑。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到人家房子着火了还要火上浇油。

        森只能苦笑。

        他大可对此情况放任不管、调开所有人手。那些寻不到猎物的地上死者就会自然而然地奔向城市中，朝着普通民众伸出獠牙。

        到时候，这可就不是他们港口黑手党一家的事儿了。

        可他深爱这座城市啊！

        为此，他的手已染满鲜血了。他已站在孤峰之上，再无回头的道途了！

        森向来是一个下得去狠手的人。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人。

        他几乎就立刻要下令了。

        “请您再稍等一下吧。”

        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就在所有人头顶响起了。

        这是谁都不熟悉的声音，说话的腔调像蛇一样柔软。

        森先生抬起眼，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单片镜的青年正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翻看那份伤亡报告。

        三个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才施施然放下，整整衣冠、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来。

        他已站在那里，旁听不知多久了。

        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时，大家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形容——“外面是白色，里面是黑色的”。

        真是太贴切的形容了！对于这个形容，大人们有更加简练的言语来描述——“衣冠禽兽”，或者“斯文败类”。

        森先生瞳孔缩的很小，异能形态的爱丽丝就飘在旁边，手术刀已经握在他手里了。

        这个人离他实在太近太近，那距离对方之前如果想杀死他，谁也不会反应过来的。

        这就是魔法世界的力量吗？

        这就是魔法世界的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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