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若能克服恐惧,  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着实让人着迷。

        他更深地跌进记忆里，仿佛跌进阻碍感观的湖水里那样。因为都是“太宰”、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周围的一切都褪去光彩,  重归黑暗那么寂静了。抬起头能看到上方透亮湖水、因他坠落而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下方,  本应是湖底泥沙水草的地方却是一片澄澈夜空，那太干净，连星子也不见得几颗。

        湖水阻力使他下降的速度缓慢几分,  于是便看见许多星星拖着长尾巴、一道一道裁剪夜幕。

        是流星雨。每一颗星星都承载着许多记忆，它们就这样周而复始、不断围绕着星湖之下的夜空,  直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星星照亮黑夜。

        美丽的宛如一场烟花,  可那绝不转瞬即逝。

        太宰伸手，捉住了一颗掉队飞到他这里的星星，一段回忆浮现在眼前——

        是富丽堂皇的新皇宫，他站在一间书房。以视角来看,  现在他还是个年纪不大的矮子。

        森国王抱着一沓高高的文件走过来,  他的服饰较于森殿下时期更为繁复华丽，面容却难掩疲惫。

        新王上位，百废待兴、确实是很辛苦的。

        对于这位国王陛下，太宰在内心保有一份对先驱者的尊敬。

        森国王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说：“太宰君,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讲过的话吗？已经到了发挥你利用价值的时候了！”

        他将那些文件放在太宰面前,  “这是我一一看过的,  以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能够处理它们了。”

        太宰看着那一摞垒起来比现在的他还高的文件，一时失去了言语。

        既然已经看过了为什么不顺手处理掉啊！居然压榨小孩子去处理国家政事，这个人是禽兽吗？！

        有人替他说出了这句话：“禽兽！”

        太宰回头，银色头发的福泽殿下正站在门口,  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森国王推卸责任的行为。

        他清剿了一帮乱匪刚刚回城,  银发尾端还沾着血迹,  一身煞气未散。往那里一站，硬生生像个来刺王杀驾的大胆之徒。

        森国王眼中却释放出看到新鲜劳动力的光芒，抓起办公桌上的另一沓文件说：“福泽殿下留步，我这里……”

        “……”福泽殿下转身就走。

        他可是才刚刚回城，连口水都没喝上！森鸥外，禽兽不如！

        星子光芒散去，许是陪某个吟游诗人玩耍时培养出的习惯，他下意识又捉了一颗。

        这一颗没有续接之前的记忆，是另一些片段：

        镜中人是少年的模样，有女仆在为他梳发。

        所谓“公主”，不过是友人间的戏称，不是真的封号。他非国王子嗣，王宫的仆人用‘继承人殿下’来称呼他。

        “国典日将近，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了。”

        有人这样说，他转脸去看。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少年踏着晨光走来，金橙色头发散发着光辉般。他穿着白色骑士服，长靴包裹至小腿，腰间挎着一柄金色细剑。

        那双让人能联想到碧空与大海的蓝眼睛只要稍微弯起，就是能镌刻在人心中的守护者形象了。

        “中也，来的这么早？”

        太宰听到自己这样喊了一声。魔法世界的大家相貌和配色多少都有一些改变，这个中也他在之前的记忆里见过。

        倒是他自己没什么变化。

        [中也]在他面前站定，语带笑意：“尊贵的公主殿下难得有空能陪他可怜的骑士长去图书馆，我当然要早点过来，防止某些意外打搅喽。”

        “该处理的事务我前几天都处理好了，剩下的那些都是国王陛下应该做的。”

        太宰这样说着，站起来。

        少年时的太宰已经不是当年瘦小的矮个子，可[中也]和他站在一起居然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比他高出那么一些。

        按照这个长法，[中原中也]未来的身高绝对不止一米六啊！

        他们一前一后往外走，[中也]金橙色头发束在脑后，发尾一绺突兀短了些许。

        太宰揪住那一绺，有些疑惑：“头发、变短了？”

        [中也]回头、恍然地说：“嗯，那是昨天在图书馆被兰波阁下的空间截断了。第十二层试炼对现在的我而言确实太难了，万幸的是没有受伤。”

        太宰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兰波]的头发确实很长。最近几个月他还开始留头发，即使卷起来也能垂到脚踝处。坐到椅子上时，长发就会和他的袍子一起蜿蜒到地上，水蛇似的。

        [中也]这次去图书馆并非为试炼，而是正常训练。他的天赋太强，一般的骑士在他手下撑不过十招。如今的骑士团已经没有人能和他进行正常训练了。

        [中也]打架的时候太宰就在旁边找个地方坐下翻翻书，最近所有人都在国典日的抽打下忙成疯狂旋转的陀螺，这样的时光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放松了。

        [兰波]没有亲自上场，而是让他的空间造物和[中也]对战。即使是普通训练，他们也真刀真枪地打。太宰就在这时候抱着书从[兰波]身后路过，“不经意”踩到他漆黑的头发，空间造物与本体之间联系隔断，被抓到破绽一剑削掉了头。

        [兰波]一点不气、慢悠悠说：“公主殿下，试炼场上你可没有办法这样帮他作弊。”

        太宰只是垂着眼、无辜地歪头说：“是兰波卿的头发太长了。”

        他这模样像个兔子，两只白白的长耳朵乖巧垂着，眼睛却闪烁着狡黠的光。

        夜晚，太宰独自一人坐在酒馆，披着灰斗篷的神秘人在他对面落座。兜帽滑落、露出一头璀璨金发。

        是[魏尔伦]。

        他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你确定你的方法会奏效？”

        光芒再次消失，太宰又从记忆里掉了出来。这仿佛看连续剧似的，倒真让他有点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于是捉住下一颗星星。

        这颗星星的光和其他星星都不一样，是淡淡的蓝色，这不是一段记忆，而是一段历史。

        ——这是个很热闹的日子，王宫里举办了盛大宴会。

        国典日，太宰想到了这个在上一段记忆中被提到的节日。

        森国王在最上首举杯，太宰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眼前闪过一幅画面，三个人坐在酒馆里。

        [织田作]、[安吾]和[太宰]。

        “礼物的话，国王陛下不缺少昂贵珍稀的饰品，送更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吧。”

        “也可以送他喜欢的东西？如果是亲手制作的，更能表达心意。”

        太宰低头，所以这个盒子里装的应该是[他]亲手给森国王制作的礼物？

        盒子被呈放到森陛下面前，国王陛下期待地问：“可以打开吗？”

        太宰板着脸点了点头：“这是我亲手做的，使用了十分珍贵的材料。”

        更加让人好奇里面的礼物是什么模样。

        ——打开的盒子里放着一顶精致的假发，发尾还打着卷。

        离得近些，看到那是什么东西的大臣们瞪大了眼睛，许多不敢置信的视线隐晦扫过国王陛下确实有些危险的发际线。

        期待的笑容离奇消失在了森国王脸上。

        一时之间，举国上下出奇得安静。

        一位老臣痛心疾首地说到：“陛下，全国人民可都看着您呐！”

        宫殿正上方悬挂的白水晶上附有投影魔法，本意是希望举国见证国典日的盛况。

        这下可好，全国上下的百姓都知道、尊贵的国王陛下也是一个和他们一样有着脱发苦恼的普通人了。

        太宰在心里笑得打跌，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没有让忍耐的表情上了脸。

        他一转头就看到[兰波]狐疑的表情，这时候对方已经恢复到长发到腰际的模样。

        夜晚，图书馆的三楼再次飞出一个金发物件。

        被扫地出门的[魏尔伦]坐在地上、苦恼地抓乱一头金发，回去是不敢再回去的，可被丢出来时他身上没带钱，总不能睡大街。

        想到这一切究竟是为何而发生，[魏尔伦]严肃了脸色，敲响了[中也]家门。

        “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中也]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义兄。

        “弟弟！”[魏尔伦]深情地呼唤了一声，他双手抓住[中也]的肩膀，凭借身高优势把人提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然后这个人就在弟弟懵掉的视线中堂而皇之地进屋，“啪”地关上了门。

        夜晚风吹过，站在自家府邸门外的[中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

        他哥被扫地出门跑到他这儿住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可他这个房子的主人被关门外还真是第一回。[中也]无奈叹气，索性在街上走走。

        夜晚的王都依旧灯火通明，因为是盛大节日，晚上也非常热闹。

        他逆着人流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凡是热闹的节日治安就更要重视，看守城门的是骑士团的人，见到[中也]向他行礼：“夜安，骑士长阁下，您来到这里难道是魔灵发生了异动吗？”

        [中也]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出来走走。”他说着也没有离开，而是抱着剑倚靠在城墙，打算和骑士们守一夜。

        历史不能改变，太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太宰]走在街上，目视周围繁华灯景、寻找着。

        [国木田]和[与谢野]组了牌局，他走神打牌输了大冒险，要找一只小动物带回去。

        路过城门时突然停下。

        无论是金橙色头发还是白色衣衫，某人都太过显眼。

        找到了。

        [太宰]在“小动物”面前站定。

        夜风吹得人微醺，[中也]掀起一点眼皮，见是他，懒洋洋从嗓子里哼出一点声音：“嗯，怎么了？”

        [太宰]不说话，只是牵住他手腕往回走。

        [中也]就不多问，任他牵着，两个人剪影月色下温柔得要命。

        很快回去了。

        [与谢野]看着被公主殿下带回来的骑士长，大为震撼：“这就是你捡的小动物？！”

        [国木田]推着眼镜说：“人类也是动物，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没问题的。”

        [中也]看着他们：“什么小动物？”

        两人异口同声：“没什么，骑士长阁下一起打牌吗？”

        代表历史的星星光芒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亮，太宰感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的向上，最后脱离湖水、回到了现实。

        这是在城外的苹果树下。太宰躺着，一张烫金请柬在他口袋里揣着、折了个角。

        他一睁眼就见长头发的自己正叉着腰，表情很凶地盯过来。

        太宰就笑着说：“真是无趣的人生。”

        [太宰]冷笑：“偷窥我记忆的家伙，还真好意思说啊！”

        “这可不是我想看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找织田作喝酒。”

        [太宰]一挑眉：“劝你快跑。”

        “织田作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放着好好的庆典不参加、还跑去自杀的事情。”

        “两个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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